春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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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陌生的情愫

我们来到后台,各位师兄妹把我团团围住,连声夸赞。

师傅也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记住,还是不能骄傲!”

我笑着点点头。

这时黄家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黄父,他对我们这出戏赞许了一番,就和师傅去一边闲聊了,他们看起来像是老相识。

黄家大少爷搀着黄夫人走到我面前,此时我还没有卸去脸上的妆容。

黄母笑着拉住我的手:“别看你年纪小,唱的可真好,真是深入人心,以后我会多去捧场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沽三娘。”接着我又客套道:“能得到黄夫人的夸奖是我的荣幸,我能有今天,也多亏了师傅的教导和各位兄弟姐妹的帮助。”

听到我的声音,黄大少爷抬眼看向我,我眼神有些躲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竟不敢与他对视,转而继续看向黄母。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顿饭,我们聊聊戏曲,怎么样?这么多年了,我从没听过一个人,能唱的如此声情并茂。”

“多谢黄夫人抬爱。”

他们并未久留,黄老爷和师傅叙完旧便也离开了。

黄老爷给了师傅包银,份量不轻,足足有半个脑袋大小。

还特地给我们每人封了红包。

能得到别人的认可,这让我们打心底里开心。

回去的路上,师傅和我们聊起了往事。

他曾经是北平出了名的旦角,后来因父猝然离世,便意识到了亲情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决心回到故乡,也就是现在的盐塘镇。

他与黄老爷也是自幼一起长大,是至交好友。

又跟我们谈起了黄家的三个孩子,老大名叫黄旭仁,谦逊有礼,气宇不凡,长相俊美,皆是赞美之词。到了老二,净是些吃喝嫖赌,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听到这里,引起了师姐的共鸣:“这黄二还真是让人讨厌。”

听师傅说,还有个黄小姐,叫黄旭柔,是黄老爷和黄夫人的掌中宝,性格有些娇纵,但好在天真烂漫,也有些唱曲的天份,师傅一度想收她为徒,奈何黄老爷早就为她谋划好了未来,她如今也在国外求学。所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师傅今天是真的高兴,从没见师傅说过那么多话,虽然平时他老人家对我们很好,但大多数时候都少言寡语的,看到师傅开心,我们也跟着开心。

黄夫人真真是行动派。

那日我正与师姐对唱练习,黄府的下人便来了,说是黄夫人已经在聚仙楼摆好宴席,邀请我前去。

得到师傅的应允,我换了身素雅的衣服,将头发用一根木簪轻轻挽起,便赶去赴约。

聚仙楼是达官贵人云集之地,他们在这里交换信息,商讨要事,或是宴请贵人。

这里的人都沉浸在他们的交流中,有的说的起劲,甚至举起手比划着。

黄府的小厮在我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说,黄夫人在三楼最东侧订了雅间。

当我们走到二楼拐角处正要往三楼去的时候,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突然在我身后撞了一下,我一下就趴在了栏杆上。

他着急忙慌的继续向楼上跑去,黄府的小厮有些着急:“姑娘,您没事吧?”转头又对那个孩子破口大骂,“没长眼睛啊你,赶着去投胎吗?”

我急忙阻止他:“没关系,我没什么要紧。”

就在他扶起我的瞬间,木簪从我的发丝中抽离,从楼梯的间隙中穿过,向一楼掉去。

我惊呼一声。

掉落的位置有一桌客人,木簪也好巧不巧的落到了一个人的腿上,他看了看簪子,又疑惑的抬头。

他与我目光交汇。

无巧不成书。

正是黄家大少爷黄旭仁。

他在看到我的瞬间,脸上的疑惑被惊喜取而代之。对他的朋友说了几句话,就手握木簪有些着急的向二楼走来。

许是太过着急,爬楼梯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是来还木簪的,便和小厮找了个宽敞的地方等他,看着他向我走来,我的嘴角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向上倾斜。

“大少爷。”对于黄府小厮的问候,他并没注意。

只是走到我面前,笑得灿烂而又不失儒雅。

“这木簪是你的吗?”

“嗯,”我接过簪子,“多谢大少爷了。”

“举手之劳而已。上次的事情还望姑娘不要挂怀。”

“上次的事情与你无关。”

说完我便向三楼走去。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家的小厮。

那小厮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解惑:“老夫人邀请了姑娘来探讨戏曲。在三楼东侧雅间。”

我听到这里,回过头对黄大少爷示以微笑,那小厮又道:“那我就先带姑娘过去了,大少爷。”

小厮为我撩起珠帘,我点头道谢,走了进去。

“哎呀,三娘来了。”黄夫人看到我之后,立马起身相迎。

我看了看满桌的酒菜:“黄夫人。您不必如此隆重。”

“应该的,来来来,快坐下。这菜啊刚上齐。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都点了一遍。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黄夫人太客气了,这些菜品一看就很有食欲,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我们边吃边聊。”

我和黄夫人相谈甚欢。听她说,她的母亲也曾热衷于戏曲,尤其是京剧,但碍于身份尊贵,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只在家中独唱。她是她母亲的唯一支持者,也渐渐对戏曲染上热忱。

她出嫁时,她的母亲给她额外准备了三大箱戏服和道具。戏服全都是用上好的绸缎和丝线织就。

黄夫人与我互诉衷肠,我也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于她,她眼含热泪,像是能感同身受般,轻轻抱了我一下,也庆幸我遇到了我的师傅。

我们两个把酒言欢,不觉天色已晚。

黄大少爷突然走了进来。

“母亲。”他对黄夫人稍做问候。

黄夫人感到诧异:“儿子,你怎么来了?”

“今日我与老友相会,也是在这里。不知母亲今日也有约在此。”说完他勾唇望向我。

“哎呀,我早先便说过了,要和三娘小叙,你当时不就站在我身边?”

“那如此说来,这位姑娘便是一鸣惊人的沽三娘了。之前姑娘面带妆容,在下眼拙没有认出。还请原谅。”

他自从进门向黄夫人打完招呼,眼神就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让我有些不自在,却并不感到讨厌,反而因为这种关注,而心生雀跃,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与我搭话,我急忙回应:“没关系,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罢了。”

“那我今日便与姑娘重新认识一下吧。”

说着他就坐在了我的对面。拿起酒杯,倒满酒,对着我做了个敬酒的手势,便一口饮下。

我不好不还礼,便也学他的模样,倒了满满一小杯,就在我端起来送到嘴边的时候,他突然起身挡下。

“这酒烈得很,三娘喝这么多怕是要醉了,不如以茶代酒吧。”我听到他喊我三娘,有些诧异,不愧是从海外留过学的人,与人熟悉的速度快得很。

我也不想喝的大醉回家,便换成了茶水,一饮而尽。

一旁的黄夫人忽然笑出声。

“你俩这是干嘛?你来我往的。还有你,你这小子,怎么倒像是看不到我似的,眼里竟是三娘了。”

“母亲这话从何而来,这是对待客人应有的礼数。”

黄夫人对儿子使了个眼色,心底一片了然。

今日喝的酒也足够多了,听到这里,我也有些尴尬,便站起身:“夫人,大少爷,今日有些晚了,我再不回去,恐怕要被师傅责罚了。我们改日再叙。”

“好。我与三娘志同道合,以后要常聚才是。”

我微笑点头。

黄夫人让小厮开车将我送回去,一旁的黄旭仁坐不住了。

他指着小厮:“母亲,这夜路难行,他的驾车技术尚且生疏,三娘是贵客,不如我将她送回家吧。”

“你小子,行,那就你去吧,送完三娘,赶紧回家。”

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就采纳了黄大少爷的“建议”。

夏天夜晚的风,再怎么吹,都没有凉意。

黄旭仁车开的极为缓慢。我有些醉了,半眯着眼睛坐在后面,轻轻地靠在椅背上,试图找个舒服的姿势。不经意的抬头,与他的目光相撞,刹那间,他又向前方看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一瞬间,我的心脏急速跳动,感觉随时都能从心口蹦出。我左手撑住身体,右手抚上心口。

这种陌生而又让我感到愉悦的感觉又出现了。我怕不是要在情爱中沉沦了。

本来十五分钟的车程,硬是让黄大少爷开了半个多小时。

我回到家的时候,大师兄正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

看到黄旭仁把我从车上扶下来,他立马上前,想从他怀里把我抢过去。黄旭仁并没有强拉硬拽,反而是温柔的将我递给师兄,像是怕把我弄疼。

“谢谢黄大少爷把三娘送回来。大少爷请回吧,天太晚了,我就不留您了!”

“三娘酒吃多了,又坐了车,怕是会有些难受,劳烦志平兄给三娘煮些醒酒汤。”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三娘从小到大都被我照顾的好好的,这些小事根本不在话下。您请回吧。”

我现下确实有些恶心,但道谢是必要的:“谢谢黄少爷送我回来。您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他又看了我两眼,随后便开车离开了,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中。

师兄将我扶回房间,让小翠姐帮我换下了带有酒味的衣服,不多时,他便端过来一碗醒酒汤。

“三娘,喝了再睡。”

我迷迷糊糊起身,倚靠在床头,接过汤剂:“谢谢师兄。”

喝下醒酒汤,瞬间感觉好多了。

“还得是师兄熬的醒酒汤最为管用。

“就你会说话,那师兄给你熬一辈子好不好?”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正经而又深情。

我看得懂那是怎样的情意,但我始终把他当成亲哥哥对待,便玩笑似的引开话题:“那可不成,师兄如果以后成了家,还要跑来给我熬这个,那嫂子不得气死啊。我可不想挨打。”

师兄没再说什么,只是捏了捏我的脸,接过空碗:“不早了,快睡吧。”

“好,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师兄。”说完我便躺下侧过身去睡着了。

这几日天都阴沉沉的,不过相对于夏季这种酷热的季节,阴天仿佛便成了恩赐。

同样也是一个阴天,黄旭仁突然手捧鲜花出现在了戏楼。

那时,我正与师姐探讨妆造。忽然就有人起哄着向我们跑过来:“三师姐,黄大少爷来找你了!还带着一大束花呢!”

师姐也是个八卦的主:“谁?谁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黄大少爷吗?你和他什么情况?快跟我说说。”

我放下手中的胭脂:“我和他没什么,我也不清楚,可能他有事找我吧。”

我正想着要不要出去见他,他人就进来了。

周围都是起哄的声音。

我莫名的有些紧张,手不自觉的揪紧了衣服。

他洋溢着笑脸,把鲜花拿到我面前:“送给你三娘,我可以约你出去吗?”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师姐也跟着师妹们起哄。

我接过鲜花,轻轻点头。

“我先卸下妆,你等一下。”

“好!”

那日,他开车带我去了海边,我们一起赤脚走在沙滩上,我们聊了很久。之前许是有些羞涩,聊起来才发现,我们竟是如此投机。

当下时局动荡,他更是对我描述了他的远大抱负。

他还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说他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坚定自己的信仰。

我听的懵懂,但看到他描述时眼里迸发出的光亮和透漏出来的坚定,也意识到,我和别人谈论京剧时,也是如此,便或多或少的能感同身受了。

他虽是少爷,也留过学,但一点架子都没有,我带他去吃我喜欢的路边摊的时候,他声称要把那摊位买到他家门口,原因是太好吃了,他还真会捧场。

我们出来时阴着天,下午三点多,太阳又露了头,恰好,我们在海边看到了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