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缪斯之死

“他被抓走和我有关系吗？”阎罗问。

“你觉得呢？”夜阑不答反问，眸光闪烁，“你从博兹曼横穿荒原而来，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逐梦，不过……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舅舅的画作？”阎罗微微皱眉，“难道那些古巴人也这样想了，调查发现文森特和我舅舅是朋友，就出手抓了他？”

“谁知道呢。”夜阑耸了耸肩，将玫红色的烟雾吐向夜空，“文森特是我酒吧里的熟客，我想委托你把他救回来，接吗？”

“当然，情报呢？”

“半个小时前，他刚离开酒吧，就被人虏上了车，与外界的联系完全断开。”

夜阑说着，抬手将烟蒂按灭在墙边的托盘里，朝缪斯之殿走去，“我调查了那辆车，发现它与下城的一个古巴人社区有关，但它被遗弃在了一处废弃仓库，此外就没有了。”

“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

阎罗看了眼那两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黑西装，跟着夜阑走进缪斯之殿。

一门之隔，宛若世界变化。

高耸的穹顶之下，是一幅巨大的希腊风格壁画，描绘着九位缪斯女神的形象，她们或手持乐器，或翩翩起舞，或低吟浅唱，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画中走出来。

大厅中央，一座汉白玉雕琢的喷泉静静地流淌着，水声潺潺，与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熏香交织在一起。

三三两两的人群散落在各处，或低声交谈，或独自沉思。

与外面随处可见的全息投影、金属义体不同，这里的主题是复古的低调奢华，一切装饰都以原生态为主，就连静静立在科林斯柱旁边的侍者，穿的都是最原始的棉麻服饰。

“你们之前不是追踪不到嫣红吗？”阎罗跟在夜阑身后半步，沿着一条铺着红色天鹅绒地毯的走廊前行。

“原本是找不到，不过半个小时前，她身体上的定位屏蔽忽然就消失了，我猜和你有关吧。”夜阑说。

“或许吧。”阎罗没有否认。

半个小时前，他刚离开拉杰什家，嫣红给出程序，让他来找自己的躯壳。

两侧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风格的油画，有古典的，有现代的，有写实的，有抽象的，夜阑却看也没看，只是向一位穿着蓝色拖地长裙的女士微笑致意，走过去低声与她交谈。

阎罗观赏着那些风格各异的油画，将其与柳大志的平面画相对比，顿时明白了夜阑过去为何会说柳大志很可怜。

这个世界上天才太多了。

柳大志或许真的很有才华，但毕竟没有到“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程度。

夜阑走了回来，看了一眼他所注视的那幅《黑日奴仆》，画幅背景是夹杂着灰白噪点的橘黄色，正体是一个皮肤灰紫色的旷工，眼珠发亮，后颈上连着一根延伸至画幅之外的血色管线。

“柳先生毕竟还是经历的太少。”她说。

“感染力和经历也没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吧，而且触动人心只是一个主观感受，你觉得这里的人会有吗？”阎罗说。

“就算偶尔看一眼，应该多少会有吧。”夜阑收回视线，朝走廊尽头一扇半开着的门扬了扬下巴，“丹珞就在里面，‘人体之美’展厅，她正在给几个附庸风雅的家伙当模特。”

阎罗朝那边走去，在门口停步。

门内灯光昏暗，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侧对着他们、倚坐在窗边的女子。

她全身不着寸缕，黑色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身体的曲线在光影的勾勒下显得格外迷人。

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从她那一线在窗外高亮下模糊的侧颜中，阎罗还是立刻感到了一阵熟悉。

就和柳大志床边油画里的女子一样。

——嫣红。

她静静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向远处的奥克伍德大厦。

那里依旧被一片刺目的白光所笼罩，周边有密集的武装无人机不断巡视。

在周边几位作画的人眼中，她大概是位极优秀的模特，不仅身体如同最完美的艺术品，更是带着一种安然不动的娴静。

但阎罗自然知道，那具身体现在只是一个空壳。

嫣红的意识先是入侵了奥克伍德大厦，后面更是出现神明这种等级的变数，现在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情况。

不过本体没了，分身自然就会升格。

阎罗在心里呼叫嫣红，问道：“你要回你自己的身体吗？”

“我已经不想再回去了，不想再成为翡翠宫的丹珞。”嫣红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一丝坚定，“我想……以嫣红的身份，活下去。哪怕从此舍弃人身，只能作为魅。”

“你或许已经被某位神明盯上了，没有人类意识的掩护，在赛博空间独自游荡，我并不看好你的前路。”阎罗说。

虽然他知道，魅极其擅长蛊惑人心，嫣红想要找一张人皮披上很简单。

但那样的嫣红，也就不再是嫣红了。

嫣红沉默了片刻，“秦先生，如果我说我想暂时寄宿在你的意识里，你会怎么看我呢？”

“欢迎入住。”阎罗微笑道，“但既然这样，我必须要向你坦白一件事，真正的秦广已经死了，我其实也是只赛博幽灵。”

“秦先生之前就不曾掩饰呢。”嫣红轻声道，“大志昨天凌晨也和我说，他外甥以前性格偏柔弱，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横穿荒原，而且那辆车更是远超你应有的财产水平。”

当前时间：

2125年1月10日01:46:55。

“发生了一些事情，你问墨璃吧。”阎罗说，“柳大志有没有说为什么用我去当担保人？”

“他原本打算让你做他的助手，如果没有意外，你甚至不会知道这件事。”嫣红说。

“但他半个月前就要了我的社会信用码，说是要帮我跑手续。”

“这一点……”嫣红声音颇有些犹豫起来，“其实，大志是想给你在翡翠宫找一份工作，这是他当时能接触到的最好的选择了，所以……宫中需要提前录入信息，建立你的模型。”

“……感谢他一片好心。”最后一丝疑问也烟消云散，阎罗轻叹，“那你原本的身体怎么办？”

“可以请你…帮我火化掉吗？”嫣红问。

“当然，要做骨灰纪念品吗？”

“纪念品……”嫣红眼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色彩缤纷的世界，那两个娟秀的字迹飘入她眼底。

她轻声道：“就做一枚印章。”

“好。”阎罗看着她的躯壳，眼中微微亮起幽绿光芒。

“希望够还债。”墨璃在脑机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