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不喝洗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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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苍山画意11

“想请教师尊符修和丹修的一些疑难。又怕叨扰师尊,故而犹豫。没想到会恰巧遇到师尊。”镜殊彬彬有礼道。

“既为师尊,何妨叨扰?你这样说,倒叫我惭愧了。”许鹤择开了结界,领镜殊踏入其间,“进去吧,可曾用饭?”

“用过。”镜殊撒了个小谎,因为听说,人类不能屡屡在别人处蹭饭。这是一种规矩。

许鹤择点点头,云淡风轻道:“今日我偶然在溪水中遇到一条肥鱼。许久不曾吃东西,忽想尝尝。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陪我再吃点?”

镜殊微微讶然,不能拒绝,便道:“陪师尊吃饭,是弟子荣幸。”

穿过弯弯绕绕的抄手游廊,翻过迷宫般一层一层的院子,终于来到一个别有洞天的小别院。此间草皮茂密,一张石桌停在东南角,上面布着一局未完的残棋,院围栽着数颗桂花树,花香盈盈;西南角有一处假山水榭,北面巍然而立一幢静雅的小楼。

镜殊收敛心神,猜想这里是常有人住。

许鹤择轻轻抬手,小楼二层偏厅的桌上,凭空现出一整桌丰盛的菜肴,他淡淡启口:“请坐,不要客气,多吃一点。”

桌椅临窗,微风习习,风景广阔,视野甚朗。

“此处风光甚好,可是何人居所?”镜殊问。

“是我的院子。”许鹤择云淡风轻,好像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连镜殊都被她带偏了去。他俊美的面庞被窗外的光线画出清晰的轮廓,只轻扫了镜殊一眼,见她无甚波澜。

两人客客气气地吃起了饭,镜殊不擅长说人话,也怕露出破绽,故而很少言语。

许鹤择平静地挑起话头,打破了沉默,问:“上次带回去的饭菜,都吃完了吗?”

镜殊实话道:“连渣都不剩,师尊手艺甚好。”

术法结果与操术者有很大关系,所有的程式都是按照操术者的意愿来完成的,比如变出一盘鱼,看似简单,其实世界上并不存在天然的“熟鱼”,所以首先需要隔空获得某处的一条鱼,然后转移某处的盐至其身,迅速均匀热至“熟”,再转移到目标地。

这是一个连续多步骤的术法。

所有的过程都需要操术者准确的设计和实施。

一个不会做饭的操术者,想要准确地变出一盘“好吃”的鱼,只能转移经由他人的加工的现成品。因为世界上本身并不存在一个天然的有调味的“熟鱼”。

这就跟炼器是一样的。

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法器,而是经由每一个步骤的精心设计和操术,链接至一个最终结果。

只要中间的任何一步出了错,成品就不会对。好比一盘加工后才产生的熟鱼。

许鹤择对镜殊的回答似是满意,又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镜殊的碗里。

镜殊一震,僵硬了一下,不敢相信地抬头看许鹤择……

“你……”

不是恨她吗?

“怎么会……”

怎么会主动,对待傅镜?

许鹤择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问:“什么?”

“为什么……你给我夹菜?”镜殊惊异之中却难辨许鹤择意图。

许鹤择波澜不惊地轻放下筷子,道:“应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几日,魔尊镜殊的招魂阵动了。”

什么?!!!

镜殊心脏擂鼓般颠簸起来。

怎么可能!!!???

镜殊明明震惊得不能更震惊,却按捺下心中强势汹涌的波涛,挤出一个不显山露水的笑,“竟有这种……好消息?”

“殷予彻夜守阵,已过三天,如今正是一网打尽之时。我也正是为寻找一味灭灵矿,千里而来。”

镜殊放下筷子,饭已吃不下一点,余韵未平,按捺道:“……果真?”

“自然。”

“……我,想去看看。”镜殊道,话音一转,“可以吗?”

“想去?但这些菜,不吃就浪费了。”许鹤择含笑。

镜殊没有任何犹豫,好像理应如此,她语气平直却斩钉截铁道:“打包。”

许鹤择满意且闲适地一挥手之间,桌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只剩一个八层食盒不动如山。

镜殊顾不得许多,一把它放进芥子袋,就对许鹤择说:“走吧,我不认得这里的路。”

她跟着许鹤择一路漫漫绕过蜿蜒曲折的庭院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今天的许鹤择反常在哪里了。

就反常在:他的眼睛,对着她,露出了和煦和笑意!

镜殊二度踏入自己的招魂阵,本不应再惊奇,但一直面其中场景,仍然直愣愣地被二次震撼住:抬眼的半空之中整个招魂阵都如滔天火烧,焰色覆盖了整个二院,炼魂鼎中真火如沸,炙烤着其中一个黑气浸染的魂魄!

镜殊眸光炽烈,凝视着那个黑魂,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绝望,其中确实是一个大魔魂……

但却绝不是自己的魂!

“傅镜!我们正在合力炼化镜殊的魔魂,你也来祝我们一臂之力吗?”樊殷予守阵之中仍有余力,见了镜殊很是惊喜道:“以后师尊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我不过练气期,就不添乱了……”她掩饰道,实则很想问许鹤择:你如此恨镜殊,如此诡谲的招魂阵,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招错魂吗?

镜殊侧身望去,唯见许鹤择顶着半面的红火焰色,面庞却出奇柔和……直令镜殊如鲠在喉!

他认为炼魂鼎中的是镜殊……

那么……

自己是不是从此就可以解脱了?

镜殊心脏狂跳起来,重得快要刺透胸膛。

镜殊死死盯着那个魔魂,一直到决绝地转身离去……

逃也似的奔到一层院的时候,才被许鹤择挡住去路。

“傅镜,你怎么了?”许鹤择垂眸仔细地观察她。

四目相对,镜殊眼中的震恸像化了形一般,第一次赤裸裸地呈现在许鹤择面前,镜殊问:“师尊,是魔就该永不超生吗?”

许鹤择眉目轻颦,指尖一动,但却只是隐忍地握紧成拳,“魔天性狂暴,生杀血虐,没有善性,永不悔改。所以作恶该死。但也许,天地间,也有善性的魔,会知错、会悔改。那样就不至于魂飞魄散。”

镜殊仰头望着他,眼中悲悯与脆弱似乎共形。此时二院中却爆出一声惊天泣地的嘶叫声,是来自炼魂鼎中的魔魂。

“那师尊可曾见过,那样的魔?”

那师尊可曾见过,那样的魔?

许鹤择左手在袖中用力地隐隐发抖,看了镜殊很久,久到镜殊以为他不会再回答,却在她眼眸垂下的那一刻,听到一声喟叹般的:“未曾。”

……

未曾。

良久,镜殊眸光瞬间聚拢,凝成坚冰,一笑:“是啊,怎么会有那样的魔呢?”

“傅镜……”

“师尊,我修行落后,真是个不开眼的笨鸟,竟然被那阵势吓到了……但以后不会了。叨扰师尊良久,便先告辞了。”

镜殊决然转身的时候,手臂却一下被重重地拉住,用力到镜殊动不了一步。

“你不是说,符修和丹修有疑难问我吗?”许鹤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说:“我明天有空,你来找我。”

镜殊心乱如麻,刚想找理由拒绝。

许鹤择却好像知道一般,直将声音转了一百八十度大弯,一下靠近她,低声轻问:“我想你来,可以吗?”

镜殊僵住了。

时空再一次天塌地陷似的在镜殊的脑中产生错乱……

那是过去百年中,暖融融的一年,她想在极北雪山之巅立行宫,许鹤择不愿去,她自己动身去往极北督工,建成雪苍宫。这一场赌气,历时整整三个月,他们都没有正式打上照面。

他在来雪苍宫的路上,偶遇故人,被人狠狠坑了一道。

虽然被镜殊最终给搅和了,但因这事火上浇油,她就不再碰他了。她离了雪苍宫,游荡在外。在极北的雪原中的客店里,许鹤择找到她,求她回去,镜殊那时含怒问他:“你不是不想来吗?”

但许鹤择拉住她,上了床,吻了她,说:“我已经来了。而且我想你来,可以吗?”

那是许鹤择第一次主动开口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