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4章 74.武当高徒
残阳如血,染红了终南山麓的层林,亦是为山下的小镇披上了一层霞光。
青石板路上马蹄声碎,两骑踏破漫天烟尘。
俞莲舟勒缰回望时,道旁古槐的寒鸦惊起数只,黑羽掠过殷梨亭肩头,倒叫他想起武当后山养的那群信鸽。
他轻轻摇头,看向师弟。
但见殷梨亭额间汗珠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显是奔袭一路所累。
“二师哥……”
殷梨亭甩袖拭汗,玉面映着晚霞更显得他年少稚嫩,腰间悬着的宝剑随马背起伏,剑鞘上云纹流转,倒似活物。
“古墓派位置在何处?你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知不知道?”
“……”
俞莲舟微微沉默,双掌按在鞍桥上,抬眸望了一眼天边红日,寻思片刻,道:
“全真教在此处立教几十载,对周围的门派,定然熟悉,
趁着天还没黑,咱们送个拜帖过去,
明儿再上重阳宫。
问问全真友道们知不知晓,也免得咱们跟无头苍蝇似的埋头苦找。”
“成!”
殷梨亭欣然同意,随着俞莲舟先开间客栈,将马匹安顿,写下拜帖,又买些点礼物,便直奔终南山脚下。
二人刚刚经过半人高的“南山”石碑。
见得前方知客亭中尚有几个知客道人,顿时大喜,忙行至亭前,抬手作揖,正要讲话。
但听“呛啷!!”的刺响,长剑陡然出鞘,白芒森寒。
俞、殷二人皆是一愣。
一抬头。
便见对方七个道人在一年长道人带领下,已摆出阵势,大有动手之意。
“你们什么人!”
“几位道兄且慢,在下武当俞莲舟!”
“武当,殷梨亭!”
二人见礼,俞莲舟自怀中取出拜帖,双手递出,以示尊重。
终南群道见此情况,稍稍放心,但仍旧不敢懈怠。
为首道人刚要用手去接,手伸到一半,忽而想起什么一般,大袖一翻,裹住手去接。
俞莲舟看在眼中,暗暗惊讶,“江湖上传言全真教一代不如一代,可而今北地道门中,魁首者便是全真教。
今见一个知客道人都如此谨慎行事,可见,江湖传闻不可尽信。
只是,区区知客一职,何须要七人共担?莫非是重阳宫出了什么变故?”
正在俞莲舟思绪涌动之际。
那为首道人已瞧过拜贴,惊疑不定:“这……两位当真是武当俞二侠,殷六侠。”
“如假包换!”殷梨亭娃娃脸,笑吟吟的,瞧起来有几分女儿家的可爱。
“小道广宁真人座下弟子孙志雄,见过二位武当道友,先前失礼之处,万望海涵!”
孙志雄拱手躬身退步行上大礼,既是表示歉意,亦是尊重。
全真、武当两派,同属道门,虽非同出一脉。
但昔年王重阳跟张三丰曾有过一段共抗金军的情分在,所以两派间的关系也甚是不错。
两派间虽不较真论资排辈,但张三丰毕竟是跟王重阳一个辈分的人物,
全真道人到底还是要给上三分薄面的。
见对方如此。
俞莲舟自不能让他下不来台,忙抬手虚扶:“原来是郝真人的高徒,快快请起。”
“二位道友不妨稍等片刻,容贫道上山禀告,今夜便在我重阳宫留宿如何?”孙志雄道。
“时候不早了,我与师弟也已开好客栈,不敢叨扰贵教清修,还请见谅。”俞莲舟抱拳笑道。
“这……”
孙志雄迟疑一二,言道,“两位道兄还请留步,近来,终南山来了一伙使毒的高手,我教弟子今早便不慎中招。
二位道友虽武功高强,但恶人奸计狡猾,不如,先随贫道上山如何?”
俞莲舟心中暗道:“果然。”面上不动声色,感谢孙志雄的提醒,递交礼物,还是选择回到山下镇子。
路上。
殷梨亭奇怪问道,“二师哥,咱们不如留宿在重阳宫,这也安全些不是。”
“师弟,不是这个道理,咱们在江湖上行走,代表的就是武当的脸面。
先前,师兄已经拒绝孙道友邀请,他若一说有歹人在终南山,咱们便跟着上山,
这要在江湖上传开,我武当颜面何存?
你我个人荣辱事小,我武当声誉事大,更不能堕了师父他老人家一辈子威名!”
殷梨亭恍然,“原是这么回事,师兄教诲,梨亭谨记。”
俞莲舟微微一笑,那跟冰山一样冷肃的脸也和蔼数分,他道,“说是这么说,不过嘛,听着孙道友将事情说的如此严重,咱们还是要小心行事,免得阴沟里翻船。”
“师哥放心,梨亭不是小孩,这些个道理还是晓得的。”
“是嘛?梨亭你这模样,从小到大,瞧起来还跟个奶娃娃一样,你若与七弟一同走在街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七弟是你家叔伯长辈。”
“二师哥,这并不好笑。”
“哈哈哈……”
“二师哥,你别笑了,你不适合笑,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怪渗人的,瞧起来,总不像什么好人。”
笑声戛然而止。
依据笑容永恒定律——笑脸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殷梨亭很不厚道笑了起来,甚是阳光。
……
师兄弟二人一路说笑间,已回到小镇客栈。
“师兄,你说那用毒的……”
殷梨亭话音未落。
俞莲舟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噤声。”
殷梨亭不免觉得奇怪,刚要发问,见得二师哥脸上极为的严肃神情,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暗道:“不会这样巧吧……”
客栈檐角铜铃纹丝不动,本该喧闹的酉时,却静得能听见自己血脉奔涌之声。
俞莲舟左手捏个剑诀,右手已按在长剑吞口处。
裘千仞端坐堂中,脸色沉郁,似有心事,面前长桌摆着四汤八冷十二热,却连筷子都不曾动过。
这铁掌帮主虽已须发皆白,十指仍如鹰爪般泛着乌光。
长桌两侧,两男两女,尽是江湖中人打扮。
周围散桌上,亦是三三两两坐着些气质彪炳的大汉。
俞莲舟、殷梨亭二人站在门口,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盯向他们,压迫感极强。
俞莲舟喉咙滚动,暗道:“走!”拉起殷梨亭,就要离开。
但听得一声苍老声音响起:“两位武当的小朋友,相逢就是缘,一块坐下吃点吧。”
俞莲舟身躯一僵,仿佛当年在紫霄宫被师父试功时的威压,一时竟不敢抬脚挪动一步,只听得殷梨亭低声问:“二师哥,要打架吗?”
他摇头,转过身,抱拳道,“裘老帮主当面,晚辈一时未认出尊颜,失礼之处,还请裘老帮主包涵。
前辈相邀,晚辈本该留下,只是,晚辈与师弟尚有急事未了结……”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锭,抛向柜台,道:“前辈今日酒钱,全当晚辈赔礼,他日有缘,再与前辈把酒言欢!”
裘千仞摇头,知道他的心思,虽然也不想得罪张三丰,但或许是前辈高人的通病。
见到这优秀后辈子弟,总忍不住想试探他们武功一二。
裘千仞便道:“既是如此,那便罢了,裘某也算薄有家资,怎能让你这晚辈请客?”内力将柜台金锭摄入掌中,反手投掷还。
俞莲舟神色沉静,掌运柔劲,稳稳化解金锭上暗藏的刚劲。
裘千仞全无意外,毕竟是武当高徒,这般本事都没有,如何能行走江湖?
他左掌抬起,一股劲力运出,桌上两坛高粱酒悬空三寸。
随后,往前轻推,便将两坛高粱酒一并送出。
他口中道:“夜里风寒,请你们吃些酒,取取暖。”
嗡~
两坛高粱酒打着旋,在空中慢悠悠晃着,仿佛随手一捞便能抓住。
殷梨亭此刻神色却是颇为严肃,抬掌迎上其中一坛酒。
但觉掌心炽热无比,夹杂着一刚猛劲力,好似毒蛇般直往经脉中钻,当机立断以内功抵御,又觉酒坛剧烈颤抖,掌中运柔劲削劲。
数息之后,
见酒坛停止不动。
俞莲舟堪堪放下心来,正要看向殷梨亭,忽觉手中发沉,微一感知,发现坛中酒液似在打旋,心头一惊,运起真气相制,终于缓缓将酒液中的暗劲消弭。
俞莲舟不由轻舒一口气,扭头看向殷梨亭,但见他手中酒坛亦是完好无损,这才宽心,朗声抱拳道:“多谢裘前辈赐酒!”
裘千仞抚掌而笑:“你功夫不错,你师弟就差了点。”
话音刚落。
殷梨亭怀中酒封砰然炸裂,酒液冲天而起,在暮色里映出七彩虹霓,散发一股灼热气息——正是铁掌绝技“日照虹霓“。
殷梨亭一愣,目光甚是惊诧,待到酒液重新回到坛中,整个酒坛中如滚沸水,甚是烫手。
只听得客栈传来苍老声音:“替裘某向张真人问个好。”
“晚辈谨记。”
……
“裘帮主,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吗?”
闻言。
裘千仞侧目看向“震渊五煞”的矮个侏儒,淡淡道,“怎的,你想惹得张真人下山一趟,一掌给你拍死?”
闻言。
那侏儒立时不在言语。
裘千仞冷哼一声,道,“好了,大家伙都累了好些天,该吃吃,该喝喝,不必顾及老夫。”
“是,帮主!”
“……”
薛啼鹃见到裘千仞一声令下,才开始大快朵颐的铁掌帮弟子,暗觉钦佩,吃了两口菜,不由小声询问:“前辈,明日……那位会见咱们吗?”
“…这个……”
裘千仞原也是自信满满,可在孙婆婆拒绝他送的礼物后,心里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叹道,“不管如何说,明日,还是去一趟!”
“去了,总会有见面的可能,不去,绝无可能!”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