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重返怒河城
破晓时分，晨色清冷。
怒河城外，奔腾翻涌的河水不停拍击着礁石。
依河为生的老疍民披上破烂不堪的蓑衣，一早离开家门，沿着河岸寻找被激流冲上岸的贝壳螃蟹。
忽然，激流暗涌剧烈翻滚，河面像是烧开一般沸腾起来。
正弯腰捡拾贝壳的老疍民看到这一幕，表情从茫然渐渐变成恐惧，晨风吹干他背上的冷汗，只剩下彻骨寒意。
噗通一声，刚捡起的河贝落入水中。
“妖……妖怪啊……”
老疍民发出含糊的惊叫，手脚并用向岸堤爬去。
一只手从层层水波中伸了出来扣住礁石，湿漉漉的黑影随之爬上河岸，黑影周围怪风涌动，吹动衣角猎猎作响。
陆远喘匀气息，单手一挥撤去风罩。
路途比他预想的更加凶险，怒河海拔高，落差大，弯道多，礁石密，永州第一险河果真名不虚传。
在经过第三个发卡弯时，木筏就撞在礁石上化为齑粉。
若不是在大幅度提升熔炼度后，他对于风力的控制更加娴熟，恐怕他早就被礁石撞晕，吸入大量毒气，死在无名河滩上了。
他负手而立，遥望隐藏在薄雾中的古朴县城，心绪激荡翻涌。
虽然只是离开七八天而已，却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已与之前大不相同，不仅仅是熔炼度大幅提升后带来的自信，更是因为多次在生死边缘搏杀，心态变得更加坚韧。
什么赵二公子，赵家老爷，跟凶残的摩罗扎、彪悍的霍图战士比起来，土鸡瓦狗而已。
先处理好野狼帮的食物，再回家休息几天。
他收敛心神，快步向县城走去。
天蒙蒙亮，人们源源不绝地出现，背负沉重包裹的庄稼汉，赤脚的女孩儿，怀抱婴儿的妇人，也有人坐在牛拉的板车上颠簸行进。
大多数人都满面愁容，脸上挂着疲惫而警戒的神情，他们大多向着县城方向而去，生活重担之下，几乎没有人愿意闲谈浪费口舌。
陆远估算时间，恍然想起现在已临近月底，正是官府收缴秋税的时节，人们背着大包小裹赶往县城，多半是为了换银购粮，为应付秋税做准备。
不仅仅是秋税。
猎税、地税、人头税；
剿饷、练饷、巡边饷；
淋尖、踢斛、火耗银……
各种税费百花齐放，每年都会新冒出几种你想不到的花样。
老爷们仁慈，见不得百姓受苦，倘若凑不上费用也好办，东海鲛霍，南山妖乱、西荒匪患，北方戍边，总有一款适合你。
常有山民猎户为缴税款掏空家底，转头又被新冒出来的税项套住脖颈，直接拉到边塞充军。
生活本就不易，偏偏这几年又不太平，先是一场持续数年的旱灾席卷东南各州。
随之而来便是盗贼蜂起，到处都在打仗，朝廷既要兵又要钱，赋税徭役一年比一年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仅仅是东岭村，整个永州都是一座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唯有成为武师才能免于繁重税负。
说起这个……他穿越以来东游西逛，一粒存粮也没攒下。
好在从乌恩部带回来的草药足够他应付眼前困难。
没走多远，一支奇怪装束的骑队引起他的注意。
并非是他好奇，而是这伙人太过特殊，与旅人百姓截然不同，就像秃头上的虱子一样显眼，注意不到才奇怪。
总共六个人，皆身披黑袍斗篷，骑在健壮的战马上。
他们背着精良的武器，押送一辆被黑布罩住的马车缓缓前行。
所到之处，百姓旅人似遇见瘟神一般纷纷避让，生怕招惹麻烦。
陆远耸动鼻翼，在几十步开外的下风处闻到淡淡的酸涩味道。
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是妖气。
“车里关着妖兽。”陆远小心与这群人拉开距离。
在大康帝国，官府衙门负责处理人间事务，而负责处理妖兽的组织只有一个——镇魔司。
镇魔司是祖皇帝设立的特别行动部门，建立之初只是负责处理祸乱各地的妖物邪魔，可后来逐渐演变成只对皇家负责的特务部门，职能覆盖侦察、逮捕、审讯等活动，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从百官到百姓无不畏之如虎。
镇魔司的分部设在州府，突然来怒河县干什么？
晨风吹来几人断断续续的声音。
“呵……这叫什么事儿啊，我看咱镇魔司应该换个名头，就叫——天上地下啥都管衙门。”
“聒噪，穿这身衣服，干活全听上边安排，有什么好抱怨的。”
“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事儿吧，现在这个世道，丢几个孩子算什么，兄弟们在云谷哨所刷战功，咱们在这帮特么什么刘大人找孩子，这还不荒唐吗。”
“林总旗亲自调查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说起来，林总旗昨天就应该到怒河县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听说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他一个人去调查了。”
“切……一直都这样，独来独往。”
……
陆远被人群挤开，渐渐听不清几人的对话，他抬头却发现已经抵达怒河县城。
县城门口，挤满了排队进城的乡民。
进城的队伍如同一条污浊的河流，浩浩荡荡涌向县城大门，却被官兵堵在门口，聚集在城门外的百姓越来越多，耳边全是嘈杂的议论。
只有镇魔司的马队，如一叶轻舟，所经之处，人群纷纷避让出一条通路，未经检查，便从容开门进城。
陆远在人群中排队等候，听着人们的闲言碎语，大概拼凑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天，县城接二连三收到孩子走失的报案，起初衙门并不在意，拐卖人口这种事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直到前天，刘管吏的幼子也失踪了。
刘管吏的地位仅次于知县大人，堂堂县城二把手的儿子失踪，整整三天没有音讯，这还得了！
衙门瞬间炸开锅，几乎全员出动，日以继夜搜索刘公子的下落，可将县城翻个底朝天也没有任何线索。
丢孩子……
“前些天在十字坡，赵家老爷就是托人买卖孩童，难不成跟他有关？”陆远默默盘算着。
拥堵在门口的人太多，他一直等到下午才进了城去。
他掂量着红参，心中五味杂陈。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当初答应野狼帮老堂主进山找药时，他可没想过这一趟进山会这么波折。
回想这些天的经历，堪称九死一生。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只等得到野狼帮的支持，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对付赵家了。
陆远深深吸了一口，小心翼翼捏紧药材，向着野狼帮堂口所在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