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心，人言
也算巧了，尸身正是那东街张府夫人……
张夫人本是良家女儿，虽是相貌平平，但胜在温良，除了为人孤僻也没别的缺点。
自从嫁进张府，除了在府中逗鸟遛犬，平日里也无甚爱好，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儿。
京城里关系复杂错综，尤其是商贾之家，一般来讲，府上女眷为了家中生意，都会刻意与有钱人家的小姐、夫人结交。
张夫人这等全然不交际的，却是少见。
若是寻常人家便罢，即使闭门在家，至少性命无忧。
可是商人薄情呐，入了这门，就好似半脚悬空，一不留神儿便是尸骨无存。
如今张夫人身上这伤，便是所托非人啊。
要说具体缘由，还要看前几日……
这几日前，张家老爷张查领了商队，往江南倒卖货物，江南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地，鼎铛玉石，金块珠砾。
这不，一进了江南，张查就被那些个大家小姐给迷了眼，不过要说最喜欢的，还是当属温家二小姐。
温家二小姐，白纤软甜，身材娇小，是当地出了名的美人，和那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的秦罗敷比起来，也是不逞多让。
张查平日里看惯了家里的黄脸婆，还是头一回见到有这等美貌的女子，这他哪能忍得住啊。
“小姐，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一识芳名？”
初次见面，张查就厚着脸皮凑了上去。
“你是……”
温家二小姐倒是个伶俐机警的，心说你谁啊，我这里逛街呢，老男人腆着脸来凑什么热闹？根本不给好脸色看。
但是奈何张查不走寻常路，见有心结交不成，提着礼物就上了温府大门。
老人们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张查怎么说也是京城说得上号的巨商，嘴皮子功夫了得，再加上许以重礼，温家被说得有些意动，不顾这温二小姐意愿，就想要应了这婚约。
“爹爹，我要嫁的必须是清白人家，他若是想要娶我，必须未曾娶亲才行。”
温二小姐心思玲珑，拒绝不太可能，只得退而求其次提了个要求，这事儿要求不算高，温府也算是江南有名有姓的家族，要求男方身家清白也正常。
若要是张查未曾娶妻，这抱得美人归的机会可就落到他头上了。
但事坏就坏在这里，他家里可还有个张夫人呢，这机会就在眼前，却奈何黄脸婆挡路。
这教他怎会甘心，又怎能甘心？
可是事已至此，到底没法子，张查没能得逞，只好带着货物回了京城。
……
刚回京城，一进府门，张查就见到自家黄脸婆又在逗狗，心里那股烦闷的劲儿也憋不住了。
“近来生意稀落，别家夫人都四处走动，交际周旋，你倒是准备让老爷我和狗谈生意么？”
“老爷息怒，有您在不就成了么，妾身在家中就此终老便罢。”
张查一听这话，心里哪能没火呢，他抄起桌上的杯盏便猛地一摔，就想要教训一下夫人。
可没成想，这黄狗和主人呆得日久，竟通了人性，扑上来便冲着张查叫了起来。
所谓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张查本就心中积怨，被这犬吠声一扰，这火直从心底烧到眼里，双目几欲喷出火来。
手边正好摸着把剪子。
这剪子一送一收，一蓬血直飙了半墙。
“我倒叫你个畜生乱吠，与这贱妇竟敢欺到老爷头上来了！”
“老爷……饶了我吧……”
“痛……好痛……”
那个晚上，鸟啼，犬吠，夹杂着微弱的求饶声。
很快，声音渐息，张府里也没了动静，只是府上少了个不出门的夫人，少了只护主的黄犬。
唯一多了的，是坊间张夫人和黄犬通奸的流言。
啧，本是良家女，却嫁作商人妇，所托非良人，生前尚无福享，死后又给人嚼舌，真是好生可怜啊。
……
浮生纸录给出了评价：丁字七品。
丁字七品，这品级倒是有些低了，但是奖励却还算不错。
许渡手里出现一枚金丹，丹里隐隐有一只黄狗游动。
戌狗丹。
丹药椭圆，似枚枣子大小。
老话说，黄犬忠诚护主，是看家护院的上上之选，这戌狗丹乃黄犬残魂精魄所化，食之可得妙术。
许渡一咬牙，将丹药直愣愣的咽了下去。
这丹药虽是有些大，但一入口，就如汤沃雪，化作一道暖流，随之许渡脑海中诡秘信息浮现。
寻踪辨迹，闻香识人……
狗的嗅觉最少是人类千倍以上，许渡心说好家伙，这狗鼻子还长他身上了。
这世间百味入鼻，对他来说倒也是件新奇事儿。
就是身处密室，尸臭夹杂各种陌生气味，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夜色渐浓。
许渡面前纸扎渐渐燃烧殆尽，他今晚的活计也就做完，该收工了。
……
走出牢门，这会儿阴礼监的人多，吏目来来往往，个个都忙得着急上火。
“今个儿还挺热闹，这么多人……”
也是，昨晚许渡听到了尸体失控的通知，想来都去忙着处理这事儿了，外面哪有可能有人呢。
许渡这才心说，昨个那吏目瞧见他，也不见外，直接就过来搭话了。
“你居然还活着？”
嘿，这话说的，什么叫居然还活着。
许渡脸一黑，这吏目他白日里打听过，名叫沈俊，身份不低，任太祝一职，正九品。
沈俊平日在阴礼监名声不错，常助人与乐，和不少大人物都有交情，是阴礼监有名的交际花。
“官爷，都是运气……”
财不露白，自个有浮生纸录，能获得奖励的事儿，许渡可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还是推到运气上吧。
这干捞阴门的，最是迷信，这说法你要是换到别的官府，人家说不准以为你瞧不起人呢，但要是在阴礼监，就让人很容易接受。
“运气好也是本事嘛，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好运气呢。”
“官爷过誉了，不过说的正巧，您给的黄符我没用上，刚好物归原主。”
怎么个事儿。
沈俊嘴都张大了，手里盘弄着的核桃掉在地上，“啪擦”一声，碎了好几半。
那具分给许渡的尸体可不简单，单论怨气讲，将其列为丙字也毫不为过，只是商人身份太低，才送到丁字门。
没成想许渡居然嘛都没用就解决了，而且看起来还毫发无伤，这就算是运气，也真不得了。
沈俊心里一喜，早说偶发善心，还能碰到这好苗子，他巴不得天天行施布善呢。
“好啊，好啊！……”
沈俊笑着说道：“既然你命这么好，我就好好给你唠唠阴礼监的情况，免得好苗子都给白糟蹋咯！”
其实他也是没法儿，近来不知为何，妖异尸体越来越多，有本事的老师傅死得和割麦子似的，阴礼监又供不上趟。
单一个有本事的师傅，能顶几十个新来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没人是真没法子。
尸体拖着不处理也不是个事儿，阴礼监上下愁得很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