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人杀穿严党,唯有海刚峰
严府,嵩华斋。
老态龙钟的严嵩躺在椅子上,虽然已经是初夏,可他还是穿着厚厚的袍子,一头银丝映衬出岁月的痕迹,更添几分苍凉。
两位侍女伴其左右,一位轻柔地为他捶肩,另一位则细心地蹲下身来,为他揉捏双腿。严嵩双目微闭,皱纹密布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严世蕃坐在他身旁,赵文华与罗龙文则恭敬地立于前。
“爹,改稻为桑目前大概就是这样。”严世蕃汇报后道,“按照景王‘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策略,应该不会有问题。”
严嵩缓缓睁开眼帘,声音淡然而有力:“传话给郑泌昌与何茂才,改稻为桑之事不必局限于那两个受灾之县,周边各县也要适度推行。再者,需叮嘱丝绸大户,不得借机压低价格买灾民田地。浙江,不能再出乱子了。”
赵文华和罗龙文表情明显有变,正要开口,但严世蕃已经先说:“爹,你就放心吧。”
严嵩轻点下颌,抬手轻挥,示意他们退下。
他很累了,需要休息。
已是耄耋之年,体力日衰,每日精神饱满的时刻愈发稀少,只能将诸多事务托付于严世蕃。
严世蕃带着赵文华和罗龙文走出了书房。
“小阁老,怎么不跟阁老说实话?”赵文华问。
“说什么?”严世蕃冷哼,“只要改稻为桑成功,小事就不要打扰他了。”
罗龙文点头附和:“改稻为桑不在两个受灾的县进行,是不可能的。隔壁县没有受灾,买田需要实价,唯有去受灾的县,才能低价买。”
严世蕃叹息一声:“丝绸大户的粮,也是有限的,需要买那么多田,不低价,怎么买?”
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眼中精光闪过。
爹啊,你年级大了,想着平稳着陆,可我呢?我不能不去争啊。
“对了,寿王应该进京了吧?”他沉声问。
“今日进京。”赵文华嘴角闪过阴笑,“他可是怒气冲冲啊,够裕王头疼的了,哈哈哈。”
寿王朱祐榰,年过八十,是最为年长的藩王,辈份也高,是皇帝的叔叔。他脾气火爆,对《宗藩条例》颇为不满。
徽王被判秋后处斩,严世蕃就给寿王去了一封信。
寿王加急给皇帝上奏,要进京见陛下,皇帝也不好拒绝。
……
玉熙宫。
嘉靖终于从蒲团上下来,坐在椅子上,身后的太监执大圭,上面是八个大字:奉天法祖,世世相传。
这样的场面,说明皇帝要召见亲王,而且亲王比皇帝辈份还高。所以,天子执相传之圭以受礼,盖见此圭,如见祖考。
没一会儿,白发苍苍的寿王上殿来,行五拜三叩头。
“好了好了,王叔快起来。”嘉靖抬手,“来人,给寿王赐座。”
寿王起身在椅子上坐下,虽然白发苍苍,但精神抖擞,望着嘉靖道:“陛下,几年不见,臣甚是想念陛下啊。”
“王叔,你年级大了,长途跋涉,镇于心何忍?”嘉靖道,“有事你叫世子入朝即可啊。”
寿王眉头一皱,抱拳道:“陛下,老臣这回倚老卖老了,陛下,你不能让裕王胡来啊。《宗藩条例》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限制宗藩?我们可都是亲戚!哪朝哪代,有这样的事?”
“寿王,稍安勿躁。”嘉靖一笑,“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啊,国库空虚,东南在打仗。哎,朕知道你们难,朕也难!”
一旁伺候茶水的吕芳插话,声音带着哽咽:“是啊,王爷!你看看陛下,一年也只不过八套常服,这身还是三年前的。”
寿王闻言,一时语塞,随即摊手叹道:“朱家天下,臣等愿减宗俸以解国难,但《宗藩条例》确实严苛过甚。”
嘉靖含笑点头:“此事乃裕王主导,朕自会与他商议。王叔既已来京,便不必急于返回。且先下去歇息,朕还需去瞧瞧朕的丹炉。”
寿王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恭敬行礼:“老臣告退。”
嘉靖望着他的背影远去,而后起身回精舍,继续修道。
没多久,吕芳拿着一封折子进来,面色无比凝重,朝着嘉靖一拜道:“主子,浙江那边出事了。”
嘉靖猛地睁开眼,一把拿过折子,打开后,迅速扫过,双手在微微颤抖:“大胆,大胆啊!他们想干什么?快,传陆炳,传陆炳。”
吕芳麻了,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愤怒了。
……
裕王府。
朱载坖刚从都察院回来,边进门边挥手吩咐丁秀道:“若是寿王来了,你就说本王不在府里,出城巡视去了。”
“是。”丁秀领命。
朱载坖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眉头紧皱。
寿王是个脾气火爆的亲王,按辈分,他得叫叔爷。很明显,寿王进京是冲着他来的,一个八十多的老头,这要出点事,就麻烦了。
“寿王此人,实非善类。”朱载坖低声冷笑,“强取豪夺百姓田地,只因一己私欲,竟将湖畔居民尽数驱离,圈湖为私有!其子更是横行乡里,欺男霸女,草菅人命,令人发指。”
言及此,他猛然握拳,眼中闪过一抹森然寒意。
这时,丁秀急急进来,手中握着邸报:“王爷,这是从浙江来的急报。”
朱载坖一把接过,打开,目光快速扫过,继而大笑:“那个海瑞,干的漂亮!”
急报是谭纶送来的,信上说,郑泌昌与何茂才急了,竟然逼着丝绸大户沈一石打着织造局的名义,去强买灾民的田。
但是,海瑞把他拦下了,双方经过激烈的交锋,海瑞硬是逼的沈一石放弃了买田,不仅如此,沈一石无奈之下,只能说是奉旨赈灾,把带去的粮食都用来借给百姓了。
“要有一个人能杀穿浙江的严党,唯有海刚峰啊。”朱载坖连连大笑。
他感觉倒严的时候到了。
打着织造局的名义去强买灾民的田?郑泌昌与何茂才摆明了是想把宫里的皇帝拉下水啊。织造局代表谁?
代表宫里,代表皇上!
皇上怎么会强迫自己的百姓买田?这脏水泼到嘉靖身上,嘉靖还不愤怒?
“丁秀,快去把徐阶,高拱和张居正叫来。”朱载坖挥手。
他要与三人商议,接下来如何对付严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