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乌龙特派员（六）

黑车停到了一片空地上，周遭是筒子楼和平房。这里有着城西最常见的特产——黑车，因为不收停车费。这地方其实离理发店不算太远，否则车速也不会慢到让路明非拍清楚车牌了。

流氓司机慵懒地下车，还做作地伸了个大懒腰。石子小路上一直蹲着的黄毛立刻迎了上来，殷勤地给他发烟点烟：“乌鸦哥来了！”

乌鸦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也没抽那烟，直接扔在地上，用脚踩出了一串烟灰：“怎么感觉今年夏天尤其的冷啊？”

一串停在路边的黑出租司机集体对他发出了邀请——“乌鸦哥要喝酒暖暖吗？”

乌鸦只是摆了摆手。

黄毛的殷勤被辜负，连句抱怨都不敢有，“我刚看见那臭小子拿手机拍您的车……”

“拍就拍呗，”乌鸦说，“反正套牌的……就这个小，大块头？”

乌鸦挑挑拣拣地检阅了黑车大军，最后停在了芬格尔面前。说实话，芬格尔的体型比他要大出一圈，低着头也像头熊，可惜脸上的胡茬和油腻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处理过了，显得十分颓废，脚底下放着个挺大的蛇皮袋。

“是，”黄毛说，“我一个拐子领来的，叫芬格尔，德国人，做过‘棒槌’和‘铲子’，最近条子不是看得紧么？咱缺人手就叫过来了。”

乌鸦对黄毛邀功式的说辞不感兴趣，上下打量了芬格尔好几遍，问：“犯什么事了？”

黄毛回答：“做外教的时候在校内开车撞了人，撞完跑了，那么多人看着不是赶着死么？让警察抓了，得蹲几年。”

“没文化，他是个老外，蹲也不蹲咱这，得遣返回国。”

芬格尔咧嘴一笑：“偷渡过来的，我在老家也犯事了。”

这种地痞团伙只看得上两种人，一种是听话的，一种是有用的。芬格尔那张弄臣的嘴脸想装乖是不可能了，不如一黑到底，装个狠。

然而乌鸦不吃这套，直接开喷吐沫星子，“你很能打吗？你能打有个屁用啊！知道你们这类人我们都怎么看吗？外国傻老帽儿！”

行脚商中包括了车夫、脚夫和店小二。芬格尔过来时见到了很多黑车司机，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就是这帮人貌似不太好打交道，而且如果那么多底层都是他们的势力，这个组织得有多混乱庞大啊？

就在这时，有个头发扎着像菠萝的瘦高个过来打岔，“问到了，不是开车撞了人，是强暴未遂。”

芬格尔：“……”，叶胜你不当人子！

乌鸦貌似很器重菠萝头，一听确实有前科，又盘问了两句芬格尔的口语和工作经历，这才缓和下脸色，拍着芬格尔的肩：“别见怪，我们不搞民族主义那一套，来者都是兄弟。但是咱们兄弟太多，行当也太多，只能多问几句。”

黄毛在一旁帮衬：“鸦哥人面广，仗义，在牙主面前也说得上话，咱们这一片兄弟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找他。别有心理负担，我们这有你这种前科的人多了去了，你们一定很合得来！”

芬格尔赔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乌鸦看着这人，感觉强暴未遂这种事，这傻帽老外还真干得出来，块头大是大但一点威势没有，还有些猥琐。不像能成大事的人，拿来吸引注意还凑合。便很是懈怠地点了支烟，直接问：“这里什么都贵，钱带够了么？”

芬格尔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弯着腰去翻地上的大蛇皮袋子，鼓捣半天，摸出一个厚信封，点头哈腰地递过去：“您帮着安排一下，麻烦了。”

乌鸦斜着眼，把里面的现金倒出来点了点，厚度超乎预料，看来这老外以前没少捞钱。他拽出来揣进自己兜里，信封随手一扔，“行，跟我走。听你口音来这也很久了吧？一股京味，守个场子还不错。”

“因为我的中文老师是个京爷。”芬格尔不放过任何一个“与有荣焉”的机会。

他扛起蛇皮袋，上了乌鸦的黑出租。

就在黑出租开出空地后，一辆低调的白色马自达从街角露出头，远远地缀了上去。

“这一片有难事都找他，”驾驶座上的万博倩听着耳机里传过来的声音，“看来没找错人。”

“接下来就很简单了，诺玛已经接管了这一片的监控，只要芬格尔接触到牙人，我的言灵就会锁定他。”万博倩说。

叶胜此时还在警局兢兢业业，目前全市的失踪人口超过三十起，其中十八起在技术人员的排查下已被定性为走丢。此时的摄像头普及度不算高，公共区域还好，像孔雀邸、黑太子集团这种私人地盘，就需要市区主动过去调监控。

这种大面积的监控调取，再加上超级电脑诺玛的支援，只要牙人暴露，在任何地方他们都可以追踪到。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分局这边的普通人警察成立了专案组正在调查失踪案，一旦让牙人和警察队伍碰上，那种超自然的力量也就是龙族的秘密就可能暴露。

现在这支临时队伍最缺的其实是时间。

“等我和你们会合。”叶胜说。

三人小组的牙齿里都藏着共振耳机，叶胜能听到芬格尔这个废狗一直在用舌头顶，声音像是猪舔盆。

万博倩这会儿已经跟踪着乌鸦，七拐八拐，悄悄地来到一家小旅馆。

她躲在墙后面，探头一看：“这帮流氓可真会找地方藏。”

叶胜问：“怎么？”

“这一排旅馆，全是情侣酒店，主打钟点房，做的就是来开房的情侣的生意，甚至不登记身份证。万一有人来查，旅馆还给你提供假身份，专门为出轨和偷情分子提供服务。”万博倩说，“这种地方也不会有什么监控，想靠诺玛筛人也不现实。”

“等我过来。”

叶胜的临时身份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管制严格不能随便离开执勤场所，再比如每一辆警车的使用都记录在案。无奈之下，他决定脱下警服，只身前往。

他的言灵是序列号37的“真空之蛇”，平时它们栖息在叶胜的思维深处休眠，唯有叶胜能唤醒它们。如成千上万的斥候，为叶胜探索周围的情形，万博倩担心的搜查范围太大堵不到人，对叶胜而言并不是问题。

叶胜这个“内鬼”确认了这应该是最后一天当警察，避开同事的视线，打算最后一次使用那台春风650。

任务结束之后会有专门的善后部门来处理他的身份问题。这是每一个预备专员都将经历的，即众人永远无法得知他们做的事业。耕耘于黑暗，服务于光明。

然后这位“刺客”出门就遇上了“络新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