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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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左宗棠命悬一线

可左宗棠的做法是要得罪人的,他的“内清四境”不仅是要清太平军,还要清湖南官场,这就势必引起一些人对他的痛恨。

永州有个总兵叫樊契,湖北恩施人,此人虽是汉人,却投入了满官集团,是湖广总督官文五姨太的亲戚,实际上也是官文在湖南部下的一个棋子。樊契为官贪得无厌,左宗棠已经掌握了樊契至少三大罪状:一是吃空饷,永州防兵号称2000人,实际城内驻防300人,总兵官署只有160人,樊家的佣人包括花匠、水夫、剃头的、做饭的等等都算在内全都军费开支;其二是直接贪污、挪用军饷1000多两白银,铜钱3000多串,官粮不计其数;三是违背“武职骑马”规定(大清规定,武官只能骑马不能坐轿),坐着八抬大轿招摇过市。

左宗棠最痛恨的是为官贪腐,尤其这个樊契,杖着官文作后台更是耀武扬威,专横跋扈,左宗棠就跟骆秉章说必须严惩此人,借此整顿吏治。这事让骆秉章有点为难,本来骆秉章什么都可以听左宗棠的,唯独这事有些犹豫,骆秉章不是怕得罪樊契,而是怕得罪樊契背后的官文,在官场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一事,不管这事就什么事都没有。可左宗棠不答应,执意严惩贪官,决不可睁只眼闭只眼,否则何以服众?长此以往官场哪还有正气?骆秉章拗不过左宗棠,毕竟不能因为一个樊契把左宗棠气走,就答应了左宗棠的要求,就把下面对樊契的举报和罪状收集起来,趁着上京觐见皇上的机会向咸丰皇帝上了一本弹劾樊契的奏折。

皇上批示:“着交部从严议处,即行开缺!”

这事最后落到官文手里,官文就把这事捂住了,樊契安然无恙。

左宗棠和骆秉章见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都不甘心,两人一商量,决定继续再奏。骆秉章再次递上参折,咸丰皇帝这回没有批给别人,直接批给湖南巡抚骆秉章:“樊契着即行拿问,交骆秉章提办。”

既然是由骆秉章提办,这事就好办了,官文要罩也罩不住了,骆秉章立即把樊契叫到省城长沙来亲自审问。

樊契接到巡抚的通知,赶紧赶来长沙,就直接去向骆秉章那里请安。骆秉章就让樊契自己把到永州任总兵以来所作所为陈述了一遍,尽管樊契百般抵赖,但几件主要的罪错怎么绕也绕不过去,也算交代了自己的一些罪行,恳求骆秉章法外施恩。骆秉章说怎么发落你去找左宗棠吧,由左宗棠发落你。

樊契心里就很不舒服了,心想我是你巡抚叫来的,要处理也要由你巡抚处理,怎么能让一个师爷处理?一个师爷能处理我这个堂堂朝廷二品武官?樊契有一百个不情愿。

骆秉章看出了樊契心里那点小九九,说你是没听清楚吗?是不是害怕左宗棠?是不是认为他一个师爷处理不了你?本巡抚告诉你,在湖南,大小事情都是由左宗棠定夺,你看看,这几年他处理的哪件事情没到位?哪一件事情没处理好?我都绝对相信他,你还有什么不服?

樊契说没有没有,我哪敢不服?我这就去见左大人。

樊契知道,湖南的大小事情真是左宗棠说了算,而且处理的那些事情没一件能说不好,在湖南官场,左宗棠大权独揽,是真正的巡抚。樊契也知道,左宗棠这个人较真,真要较真自己是没好果子吃的,可有什么办法?骆中堂都说了,自己得由左宗棠发落,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樊契还是去找左宗棠了。可在去的时候还有一件事纠结,就是该不该跟左宗棠下跪,有一个事实早就摆在那里,湖南的大小官员见到左宗棠和见到骆秉章是一样的礼节,都得下跪,左宗棠虽然只是个师爷,是个举人,实际上什么官职都没有,无品无级,可享受的礼遇却完全等同巡抚。樊契可以去见左宗棠,但怎么也不能给人家下跪,这是他心里设下的最后底线:见左宗棠绝不下跪!

樊契还是去见了左宗棠。

一进左宗棠办公室,樊契就拱手行礼:“左大人,永州总兵樊契给您请安来了。”

这语气他觉得还是挺诚恳的,除了没跪还算是行了礼,可左宗棠不买账,湖南大小武官见他都要下跪,唯独这个贪腐官员进门居然见他不下跪,左宗棠本来自己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现在一个贪腐之人比他还趾高气扬,左宗棠心里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对樊契大喝一声:“武官见我,无论大小都要下跪请安,你为何不跪?”

樊契本以为给人家鞠个弓施个礼就不错了,这个左宗棠居然还要自己下跪,我怎能给你一个小举人下跪?我堂堂二品武官跟你一个师爷下跪?门都没有:“左大人,你别忘了,我朝哪有二品武官给个小举人下跪请安的?本总兵虽然地位不高,可老子也是当朝二品大员!你算什么?什么都不是的一个师爷,还下跪?你也太过分了吧!”

左宗棠这一回真是肺都气炸了,在湖南巡抚衙门里,做师爷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个人敢跟他这么说话,这个一屁股屎的樊契居然如此嚣张,左宗棠顿时咆哮起来,大吼一声:“王八蛋!滚出去!”

其实骆秉章一直在静静侧耳细听隔壁左宗棠办公室的动静,一听到左宗棠骂人他就赶紧跑过来了,见樊契正要还嘴,骆秉章吼道:“樊契,你这是干什么?对左大人怎么这么无礼?”

“左宗棠他……”樊契想说什么。

“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左大人的名字是你叫的吗?还不赶快赶快跟左大人赔个不是?”

“我为什么要跟他陪不是?他竟敢骂我王八蛋,我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岂能由这个小小举人辱骂?要赔礼的是他而不是我!”

“滚!”左宗棠再次发飘了,拍着桌子大吼道,还站了起来,好像伸出脚来了。

“还不快滚!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就地免职!”骆秉章也生气了,趁着左宗棠还没有踢到樊契,赶紧叫人把樊契轰出了衙门。

樊契是被轰走了,还被免职了,可这件事情却远远没有了结。

樊契如果仅仅只是一个永州总兵也就没什么事,就地免职就免了,这一次叫他来就是要处理他的,免职是起码的,可他背后有人,背后的人还硬着呢,官文,湖广总督,还是满官,得罪了樊契等于得罪了官文,得罪了官文等于得罪了整个满官,皇上派官文做这个湖广总督实际上就是来牵制汉官的,左宗棠这一下等于捅了个大马蜂窝,麻烦就大了。

樊契从巡抚衙门出来就没有回永州了,直接北上到了武汉。先在主子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被左宗棠“侮辱”他的经过添盐加醋诉说了一番,不说自己如何贪腐有罪,却把左宗棠说得一无是处一塌糊涂,官文一听这还了得,敢动我的人?不想活了?皇上就是要我来监督这些汉官的,这一回骆秉章、左宗棠落到我手上了,不整死他们才怪。官文就跟樊契说你放心,这口气我替你出,你赶紧收集左宗棠的劣迹证据,这个人在湖南独揽大权,肯定有贪污犯罪之事,只要发现一丁点马上告诉我,我要不收拾他我就不信官。

樊契收集了好一阵,根本就没发现左宗棠有什么劣迹,哪有什么贪腐行为,在巡抚衙门当差分文未取,要从贪腐的角度整垮左宗棠一点希望都没有。可左宗棠不是巡抚却行使巡抚之职,比真正的巡抚还有权,大权独揽,这就是罪,是最大的罪,当今中国有谁什么官都不是却能操纵一个省?这可是最大的罪。

樊契罗列一番,给左宗棠定了两条罪:其一,“著名劣幕!”是幕僚,但是是劣幕,把持湖南,为非作歹,乃湖南最坏之幕僚,而且著名;其二,大权独揽,越权干政,导致湖南“一官两印。”

官文立即将樊契捏造的两大罪名写成奏章上奏皇上。咸丰皇帝本来早就听说左宗棠这个人不错,现在一看到官文的奏折才知道原来左宗棠是这样的幕僚,简直大吃一惊,当即就在官文的奏章上批示:“湖南为劣幕把持,可恼可恨,着细加查明,若有不法情事,可就地正法!”

咸丰皇帝一纸圣谕,左宗棠已经命悬一线。官文手持皇上圣谕,只要找到哪怕是一点所谓的罪证就可以把左宗棠脑袋砍下,然后再向皇上报告一声,这事就这么了结了,左宗棠这个人从此就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湖南建功立业、为朝廷挽回危局的左宗棠现在还蒙在鼓里,他一点都不知道,他的性命已经被皇上亲笔批示“就地正法”、他的脑袋随时可能被官文割下,他却还在为这个朝廷疲于拼命,真是被人家卖了还在帮人点钱,现实就是这么悲哀,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