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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两难的路
一条路是通往目的地的捷径,颠簸崎岖。
一条路是遥远笔直的大路,宽阔平坦。
大路是水泥路,车辆往来,尘土飞扬。
小路的上头是修路段,重型卡车巨大的车轮,携带的泥土压在马路上,像鹿身上的斑点一样,笔直地铺了一路。
小路是舍间路段,邻居形形色色,出出进进。
以前,经常走小路,独自走小路,幽静的月光,稀疏的风声。
现在,经常走大路和人潮为伴,汽车尾气,车土飞扬。
小路变成了记忆中的路,即使现在偶尔走一趟,也会携带不好的情绪,像处在噩梦中一样。
大路虽然有安全隐患,人情冷漠,但不会有人问你多少价钱。
今天中午,出了太阳,晚上低空中有橙色的一弯月亮。
左、右耳朵里面疼了一两分钟,左右脚依然有麻、疼、痛感,而且发现左脚的大脚趾也生了冻疮。因为昨天跑了一百米测试,今天大腿肌肉酸痛,脖子有酸感,肩膀感觉沉重,甚至感觉全身肌肉酸痛,我想可能是我的坐姿不正确,看书、写字的姿势不正确的缘故。
今天,左脚鞋垫在长筒棉鞋里面垫歪了,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一整天左脚踩在地上,感觉脚底不平衡。大脚趾的部位没有垫到鞋垫,空了出来,使脚底受力不平衡,可能使我的膝关节扭动地更厉害。我不得不用小脚趾的那部分侧着走,但这样容易导致畸形足,所以脚底很重要,一点改变都会影响整条腿,这一点应该记住。
一元早上买豆沙包,一元傍晚在学校门口小摊上买了一张三角形饼。摊子是一个推车,绿色的布蓬,食物放在玻璃罩下,有三角形饼、葱蛋卷饼、南瓜饼等。奇怪的是,我看见有几张像麻将牌大小的葱蛋卷饼被切成了方形,叠在一起,放在盛有大张葱蛋卷饼的托盘顶角上。我想“这么小的饼怎么吃得饱,谁会买呢?”摊主是一对夫妇,他们的家在学校门口直通大马路,左边顺手第二栋建筑一楼的一个店面,店铺招牌是“厦门煎饼”。这对夫妇站在路边变压器前,左手边是婆子摊位,右手边是沿着河边马路摆放的一个面包摊,摊主是一个较瘦的女人。她站在齐胸高的玻璃柜台后面,柜台也是推车,绝大部分是用稀薄的白色塑料袋包装好的、一元一块的三菱锥形白芝麻蛋糕。白芝麻洒在淡黄色的表皮上,清晰可数,吃起来却满口香。在学校下坡栏杆边,有一家永和豆浆,校门口保卫室里的一个穿着长及膝盖处的黑绿色棉衣的人笔直地站着,盯着他们。婆子旁也是红豆饼摊,隔一米左右的是一个水豆腐的流动摊。
三角形饼很油腻,吃的我不舒服,使我喝了很多矿泉水,在肠胃里冰冷地冲刷了一遍,但喉咙还是紧巴巴的。
晚上妈妈回来得早,十点十分左右。我在洗脸,她打开门,照例拧住钥匙转了一下,进了储藏室。哥哥在二楼电脑室里大声抱怨,因为我回来的时候,他无意中把大门反锁了,我在楼下大声敲门、喊人,他才匆匆应答,跑下来开门。他脸上一副不明白门怎么会锁上的表情,用抱歉的口吻说:“我还开了外面的灯,让你不要跌倒。忘记了,不小心的。”
他对着还未合拢的门缝小声说:“妈妈还没有回来哦,还有一个人。”
他暂停了一下,气愤地继续说,“哪一天锁掉去,看她回不回来。”
他说每一句话,后半句的声音都大了一点,我站在近处,都听清楚了,我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上楼去了,他在楼上把他之前说的后一句话,断断续续地重复了一遍,妈妈可能在忙着换下靴子,没有理他。妈妈顺手关上储藏室的门,边走过来边说:“我不舒服。”我抬头看见她通红的脸,她说她感冒了。我在刷牙,问她知不知道表姐回来了,她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你什么时候到过他们家哦?”
我回答她星期天。
她又问我:“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星期天我到他们家,她星期六晚上回来的。”
我怀着炫耀的心情,表示自己比她先知道表姐回来,我心里猜测,妈妈在我告诉她之前,就已经知道表姐回来的消息了,就像二舅妈告诉我一样,告诉了妈妈。
妈妈从厕所里端水出来,我坐在门槛前洗脚,她把塑料盆放在水泥地上,蹲在门槛上洗她的袜子。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跨过塑料盆,走到我背后,边捡起什么边用狠狠的语气说:“你爸爸连自己的袜子,一次都不会洗!”
我听了,暗自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背着光,专心地在洗袜子。
“你过年打算买什么衣服?”她低沉地问我。我循着声音转过头去,看见她仍然垂着眼皮在洗袜子,沾满肥皂水的袜子被她两手搓得叽吱叽吱响,她好像很匆忙的样子。我不确定地看着她问:“今年的衣服不是很贵吗?”
听见我试探的话,她停了下来,抬起脸看了我一下,她的脸在阴影下呈棕紫色,我看不清她的眼睛。
“好贵也要买呀,过年呀。”
她重新收回眼神,问我:“你今年想要买什么衣服呀?”
“嗯,暗色的。”我转过脸去,肯定地告诉她。
她抬起脸问我:“黑色的哦?”
我迟疑地注视着映入眼帘的黑色裤子和泡在水里的脚,又长又白。我暗自想,怎么长成了那么长的脚啊?两圈水纹停在脚背上,我抬起一只脚,打乱了那两圈水纹,也掀起了脚底冰冷的水。
妈妈:“反正我同你去买衣服,有喜欢的就买,没有喜欢的就算了吧。”
街上那些被挑剩了的新年衣服又贵,颜色又暗沉,不禁心烦。她依然有气无力,坚持说过年要买新衣服,我没有再反驳她。“我感冒死了,等一下要去睡觉。”
“你去睡吧,应该有电热毯。”
她没有再回答我,飞快地把水盆推到水龙头底下,倒掉,接水,一气呵成。妈妈跟我道晚安,说她上楼去睡觉了,我答应了她,听见渐渐没了声音,慢慢把脚从冷了的水里拿出来,动作有一点僵硬,擦干脚,发现在灯光底下,脚的皮肤泛着黄色。我拿近来看,用手捏了捏,发现皮肤里缩水了很多,透明黄色的茧开始覆盖整只脚,先是脚趾尖、脚跟明显,现在又蔓延到脚掌边缘两侧。
1.18
晚上回来,一层楼都没有人。在我洗脸的时候,爸爸下来了,他端了火炉盆下来。他躬着背坐在凳子上,我经过火炉的时候闻见了一股异味,以为是旁边厕所的气味,后来他又去储藏室拿了花生吃。我见他一个人在火炉边低头剥花生,以为他想找人说话,比如说我。二楼没有电视播放的声音,那么他打算在这里坐一阵子了,我心想。
我想起傍晚回来,听见妈妈说他喝酒了。萦绕在他身上的那种孤独的氛围,逐渐在半空中像烟雾一样飘散、凝聚。我不得不关上门,他这种独自坐在火炉旁的景象令我想起了奶奶。她临死之前也常常一个人坐在火炉边,想要找人说话,却没有人跟她说话。如今,原来奶奶住的那间房,门窗上挂了一个铜质的四手佛像,像是为了庇护什么。非常不情愿想起奶奶,不禁怀疑起爸爸坐在下面的目的。他为什么不去睡觉?往常这个时候他不应该这么早关电视的。
我走进火炉房去放毛巾,从他一张一合的嘴里收到了浑浊的酒味。我恍然大悟,明白了异味的由来,感到一阵气愤,脑子里翻出了妈妈对他的责骂,更加不愿意接近他了。他眼神迷惘地盯着木炭,一边有节奏地往嘴里送花生,整个房间里弥漫着越来越重的异味。我重新关上门,决定暂时搁置自己的想法,不去理会他。我在外面洗脚,听见他在把塑料袋里的花生重新扎好,放回了储藏室,不一会儿上楼去了。我洗完脚,打开房门,火炉房里没有人影,但仍留有异味。我轻轻地走到楼梯口,听见楼上响起他震耳欲聋的打鼾声,我默默地摇了摇头,就像妈妈可能会做的那样。我回到火炉房,门没有关,我低头注视着堆在一起的木炭,露出了红色的火星。我没有打算要烤火,他也不知道我是否会烤火,但是他没有把火埋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做法真是让人猜不透他的内心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