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三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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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4.陷阱

叶长生奋力压住烈焰,烈焰上的尘焰有可怕的腐蚀力,只有把它留在水底,才最安全。

缓缓,有什么在靠近,叶长生看得朦胧,“巫灵!”

火舌都快要卷着他躲闪的灵识,大约是猜想到巫灵前来取回自己的元神,叶长生把先前掰下来的那块蜷着的片甲扔过去,罩在灵识上。

但随后,叶长生便意识到了,那不是灵识,那是巫灵的真身,看来,王尊已经在四方河泄洪前提前放了他。

大约是在水里久了,他还是不太习惯,还和灵识一般跳跃着闪躲着。

但片甲过来,他的这个动作很快便修复了,原本,他便是水上飞走的元甲。那片甲在他手里任意变化,饶是千丈风浪,也奈何不得他。

只是,水下的烈焰,却不管不顾地左冲右突,时刻想从水中突围而出。

“长生大帝,”巫灵那让叶长生十分不舒服的声音又想起,“长生殿下,你知道女娲娘娘的一枕黄粱吗?”

叶长生蹙着眉望去,他脸上的尘和汗,映照着火光,一度也看不明白巫灵此刻的打算。“我以前不相信,觉得,女娲娘娘必定是耽于幻想了。可是,既然三界元境重现,一枕黄粱也必定成真。”

“元境重现,一枕黄粱?”叶长生掌风起向巫灵,那水流也就跟着掌风一起排向巫灵,没了流水遮盖的地面,迅速熔出一道道裂缝,地下火流涌动,即刻成喷发之势……。

“是的,”巫灵被叶长生偷袭来的这一下惊魂未定,赶紧借叶长生站定处悬了个空,才躲避了火流袭击。“女娲娘娘说过,水生火复,三界琉璃,一枕黄粱!”

“水生火复也不过两境,怎么能造出三界琉璃?”叶长生只希望巫灵此刻赶紧闭嘴。

“水生火复,势同水火……”他咀嚼着巫灵那句话,突然想到水火之间,云气缭绕,水火之间,确实再生了一个云气境。他望了望巫灵,以白轻衣之姿,云气境倒是难不倒他吧。但眼下,水境,火境,他一个人应付,确实有些吃力。他须用水力去压火焰,还得分身来离间水火,否则云气境膨胀太迅速,短时间集聚巨大的能量,极易发生爆炸。

正在筹措之时,“感谢帝君为王城赴汤蹈火!”一个声音飘进来,随即人影闪身而入。

“王尊,”在白灵那记欲杀他千百次的目光下,巫灵欲言又止。

“烈焰池,我来”语罢,白灵已经迅疾潜入烈焰池。

在白灵对烈焰的控压下,叶长生便能一边从容引水浇灌烈焰,一边把交织的云气引渡给巫灵。一时水光白浪,火色跳焰,云气氤氲各自绕转,刹那间天地澄清透净,水、火、云镶嵌交织,如同月华流霜、皑山踏雪……

叶长生有种错觉,自己身体在迅速变小,变小,到最后,竟然无力依托……等他醒悟过来,自己已然是襁褓之身,却是托在谁的掌中了。

那个人神清目秀,眉目之间,透着一股清丽,与熙宁竟有七分相似。是,姑姑女娲。

她细细地看着他,用手去拨弄他的脸,他的小手去抓她落在他脸边的头发,她把他移到左手,用右手把头发往后撩去,继而抓住他挥动的小手,一种凝脂的温暖划触到她手心,她眼神为之一滞,他看到她眼里雾气渐起,他挥舞着的手,便摸到一点湿润……随后,他便被交到另一些人的手里。

那是他和姑姑唯一的一次相见。

而后,时光飞转,他约莫三万岁,他站在师尊从不轻易示人的频婆树前,那上面,有一个果子。师尊说,此树,一万年才得以一个果。他在临摘果子时,却看到一团草滚了出来,挡在了果子面前。那团草,便是熙宁的元神。

叶长生的记忆还在幼时恍惚,却天随地转,面前一个人影落定,对他躬了躬身,“公子不是月宫之人,亦应不理寒殿事!”他定睛看去,青铜敷面,青铜塑身,是铜灵。月宫中的青铜祭器,因年深日久,即使不需要炼化,也已经幻化成灵。

叶长生顿住脚步,“阁下何以知我非月宫中人?”

那铜灵笑笑,“月宫桂殿,天地阴阳,公子两极之上,何必自陷己身!”

叶长生摇摇头,“我身不在其中,我故人却在其中。此故人,却是我的未来人。我也只好来此之境。”

铜灵依旧笑笑,“未来人自在未来,公子何苦自寻烦恼?”

叶长生却认真起来,“我若不把她带出此境,她恐怕没有办法出现在未来!”

一个空旷的声音自空中传来,“那就看看长生殿下的能耐,能不能走得出本尊的琉璃幻境了!”

白灵的境遇里,似乎又不相同。天色随之一转,混沌弥漫席卷整个天地,她被淹没其中,不见天地不见自己。她能感受到自己被包裹其中,却又被隔离其外。前一刻他还在领略澄静山色,下一秒,却感到自己在不停地奔走,聚散又离合,拉扯又伸缩地延绵跌宕。良久,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边飘离出去,又有什么东西在脚下沉淀,她方感觉自己形体固定下来,不再漂浮上下左右拉扯。天色渐青渐净渐透亮,地色渐敦渐实渐浑厚,亮光从天色里透过来,会有时时温暖。只是,亮光转过,便又再次陷入沉沉黑暗,寂寂冷寒。

还好,没有坚持多久,她感觉自己被塞进一个温暖的包裹里,她把自己蜷缩进去,一动也不想动。

直至她看到了一个十分伟岸的白衣男子。奇怪的是,她只是看到周边的一切,看不到自己。

她刚有这个疑问,境遇随之一转,低沉嘶哑的巫乐从谷底弥漫入苍穹,天地之间似乎刚刚经历一番拼杀,寥落破败,残肢败体、遍体鳞伤的呻吟比比皆是,让人咀嚼到生的残忍。而更远处,死去的魂灵徘徊孤山流离战场,死去亦是不易……。那魂音渐低渐沉,如月催眠,如药抚伤,星星点点,斑斑驳驳……竟是古战场的追魂曲《悲离》。

她心里暗道不好,这不是人间,这是,先于天尊地帝和水长争霸之前、火帝与水尊拼杀的古战场。她暗暗吃惊,她只是在古籍片言只语里耳闻过这场绝杀的战争,却没有料到,现场,竟是如此的肃杀和劫难。

火帝烈焰。那个十分伟岸的男子一步一步走近,滚烫的浓浆也随之翻滚而来。“恭贺王尊归来!”火焰中的呼喊此起彼伏,无数的铜灵密集在在烈火中顶礼膜拜。为首的,正是,巫灵。

原来,原来,巫灵恭候的王尊,不是自己,而是,烈焰。

这一切,竟然都是巫灵的图谋,不惜山河覆灭、生灵涂炭。她的眼里生出一丝愤怒,她缓缓朝巫灵方向走去,覆手,烈焰随之奔腾而去,消释在她巨掌之下。那烈焰消弭后,大地一片漆黑的焦土垒块,巫灵身上的青铜在日光下发着阵阵寒光。

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把巫灵打得一个趔趄退出好远,摔倒在地。叶长生察觉过来已是晚了,分身挡在白灵的前面。

巫灵的神识并没有从境遇里跳出来,他头上一个个噬灵珠欢快地吞咽着大餐。对噬灵珠来说,有什么比记忆比往事更来得欢畅淋漓呢?

噬灵珠里重叠着一个人在奔跑,奔跑,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川肆虐,冰雪漫舞,单是这么看着,也似乎被传染到寒凉,感到彻骨风寒。

像是要逃离这片冷寒,他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远,又跑过了多少时间,他脚下的冰雪似乎不那么坚硬冰冷,稍稍亮光闪动,便化成了一汪汪流水,那里还有一些些草木,一点点跳虾,运气好的时候,他还能遇到横行过路的小螃蟹。小螃蟹倒是手脚麻利地移走,却只是从东到西,这让一直在往前跑往前跑的他很是惊奇。于是,他似乎不再坚持往前,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意流淌,穿过一丛丛密林,浮过一川川河流,踏过一带带旱地荒漠,也再次邂逅过一莽银川的雪地。一直不停地,这样的地久天长的奔跑看得饶是看客如她,也心生厌倦。

白灵伸出手去,想打醒被噬灵珠追引的巫灵,却被叶长生挡住了,她便只得继续绝望地看下去。巫灵,竟是一个这么绝望的人。也让人绝望!白灵在心里加了句。

噬灵珠里的物象似乎有所变化,等她再定睛看时,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十分伟岸的白衣男子。白灵捂住自己的嘴,那个人,她在自己的境遇里刚刚看到过。他跟着这个白衣男子,上山下海,竟能看到从未在巫灵身上展现过的畅快。

原来,不绝望的巫灵,也有这温馨时月。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突然画面一转,吓得她赶紧收回了手——那个伟岸的白衣男子满身是血地躺在那里,不远处,是同样不醒人事的巫灵。再以后,那个白衣男子再也不见了,巫灵换上了白色的衣服,那个时候起,他是白轻衣?白,轻衣?画面里,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小女孩,她看到叶长生脸色不太好看,她再次聚神的时候,画面一闪,噬灵珠正四下遁逃,巫灵醒了。

叶长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巫灵,他看到了他的记忆,那他的境遇里,是不是也是如此,只是重复记忆?

巫灵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他正想动手,却发现,那个始作俑者竟然是愤怒夹杂着莫名情绪的王尊,腰便不得不低一低,头也矮了半截,那火气,还没出来便魂飞魄散了。

当他瞄到那远近的噬灵珠里隐隐约约的影像,就像偷东西被人抓了个现行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时迟那时快,噼噼啪啪……来不及逃开的噬灵珠应声而碎了。

他堪舆过很多记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记忆这样不加掩饰地裸露在他人眼前,这感觉,很不好。

但他也只能白了白叶长生。

“这些,就是你刚在的境遇里复现的?”谁知叶长生丝毫不以为意。

“啊?”当他弄明白叶长生的意思时,却突然愣住了,他境遇里的一切,他没有半点记忆。经他堪舆的空间没有记忆,需要噬灵珠来炼化时空。那他刚才的境遇,又被谁堪舆了?

叶长生盯着地上碎裂的噬灵珠,皱了皱眉。巫灵意识到这个,脸色蓦地铁青,应了那句玩鹰的人被鹰啄了眼睛。

巫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钻了空子。

琉璃幻境。

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跃而上,可是,那个异域空间,在而不见。

烈焰池上空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后援的五世家先后到了。叶长生示意王尊,先撤退。距离叶长生和水菱花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只要万水奔流按时汇到此处,那烈焰再燃起哪怕是熊熊烈火,也不足为害了。

那么,他们只需抓紧时间从这里离开就平安化险为夷了。

火舌携带着烈焰卷来的片刻,天际像撕开了道口子,汹涌的洪水铺天盖地拍浪而来……。

叶长生松了一口气,他尽力把火舌往浓浆里压,扬起浓浆表面的沉烟,冰封术降温后再往回压,待洪水来稀释,烈焰将再次被尘封起来。

水浪已经接近脚下,叶长生后退几步,闪身出来。巫灵那些被焚烧得七零八落的元神片甲,却适时移动,迅疾挡住了他前面。

叶长生暗道不好,接着便听到了王尊的呼叫和打斗声。

看来,事态并不如料想的那样简单。倒是,小看了这巫灵。

那片甲虽然被叶长生虐得散落一地,却又迅速组合起来。无论叶长生如何开揍,它们不还手却不断紧密联合起来,妄图把叶长生困在这罅隙之间。

它们如此明显的意图,便是拖延时间,等候烈焰再起,不动吹灰之力便能困死叶长生。

外面的打斗声却越来越紧,王尊,显然有点吃力,寡不敌众。

王尊的水能量在四方河水铺排上已经几乎耗尽,火焰池停息,她就再无凭借,赤手空拳,这的确是最好算计王尊的时间。

看来,巫灵的谋划,已经日久。

这数万年的复活大计,在王尊出来后,他并没有,就此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