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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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惊变

他出门没走几步,迎面碰见王敬得。王敬得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家旺道:“翟师父让我在播州客人这边帮衬照应。刚才他们让我去请掌门过来相叙。”

王敬得道:“翟师兄已经找到我,让我出面接待播州客人。你不用找掌门师兄了,去前面帮着接待来宾吧。”

陈家旺应了一声,向外走去。他边走还边想,不知道这帮播州人到底要做什么,听话里的意思他们好像与孙兵卫颇为熟悉。

这时,有人从身后追上来拍他肩膀。陈家旺回身一看,周心勤喘着粗气道:“掌门找你。”

陈家旺奇道:“是掌门找我?什么事?”

周心勤喘了两口气道:“不知道。掌门在书房等你,赶紧去。”

掌门这时候找自己会有什么事?难道是播州人的事?不对,这件事要找也是找翟师父、王师父商议,没自己的事。那难道是莺梦的事有变故?或者是去京师的事有新变化?陈家旺想来想去不得要领,不知不觉到了书房门口。

隔了一进院落,这里就要清静许多。书房两扇门半掩着,透出几许安宁。

陈家旺走进书房,反身掩上房门,就在转身之际,赫然发现书库大门洞开,两扇太极图案的圆门竟然敞开着。

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陈家旺心情十分紧张。书库可以说是霹雳堂禁地,除了几位师父和自己,没人可以自由进出,而且进出书库门是要随手关门的,不可能出现敞开的情形。

难道是掌门在里面?他脑筋急转,脚步没有迟疑,快步向书库走去。走到书库门口时,陈家旺连喊了两声道:“掌门、掌门!”

四处一片寂静,没人回应。陈家旺心跳骤然加剧,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喊了几声,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一直走到书库最深处,蓦然看到书架之后的地上盘膝坐着一个人,从身形背影、衣着服饰来看正是掌门秦敬泉。

陈家旺心头一宽,恭恭敬敬的道:“弟子陈家旺叩见掌门。”

秦敬泉并不吭声。陈家旺又稍稍提高了嗓门,秦敬泉既不答应也不转身,背朝着他一动不动。

此时正是白昼与黄昏交替的时候,寂静的书库深处已有一丝黑夜的阴暗漫漫荡漾开来。

陈家旺打了个寒颤,心底忽然涌出了一股恐惧和不祥之感。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走向前。距离越近越闻到一股异味,这味道和书房里的书卷气格格不入,这…是血腥味!

陈家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等到走近了,才发现秦敬泉身上穿着的紫红色瑞祥寿袍下摆全浸湿了,浓烈的血腥之气直冲鼻端。

他顿时头嗡的一声,手忙脚乱的就想去搀扶秦敬泉。秦敬泉本来是倚着书架坐着的,陈家旺一拉扯顿时倒了下来。

陈家旺惊叫道:“掌门、掌门!”伸手竭力扶起秦敬泉的身体,再去探他的鼻端气息,虽然皮肤尚有余温,但早已没了呼吸。

陈家旺一个踉跄跪倒在地,霎时间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前所未有的震惊、仓惶、惊惧席卷了全身,脑子里一片空白。

混混沌沌中,陈家旺下意识的想起来要救人。他伸出手托住秦敬泉肩膀,准备把师父架到外面找人医治,可不知道是秦敬泉身体太重还是自己手臂无力,拽了几次都拽不动。

陈家旺张大嘴喘了两口气,想起曾在外面看到喻昌,心里燃起一丝侥幸。他放下秦敬泉的身体,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起身就往外冲。刚走没几步,前面刷刷的掠过几道人影,齐齐的挡住了去路。陈家旺差点就撞到了最前面的人。

“家旺,怎么回事?”说话之人声音浑厚,正是垂柳堂贾先生,他身后站着孙兵卫和周心勤。室外哨声四起,好似不少人正赶往这个方向。

“贾先生,掌门他…出事了,我要出去找人”,陈家旺边说边继续往前走,却被孙兵卫和周心勤拦了下来。

贾先生声音一变,道:“掌门出了什么事?”话还没说完,孙兵卫身形一晃,绕过陈家旺向前走去,到了转角处瞧了一眼,大惊失色道:“掌门!”疯了一般向前扑去。

贾先生脸色大变,飞速向前掠去,口中喝道:“出了什么事?”就听孙兵卫放声大哭,道:“别放陈家旺跑了!这狗贼害了掌门!”

陈家旺脑海中轰隆隆一阵大响,霎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喃喃的道:“我没害掌门,不是我…不是我,我要去找大夫。”

他边说边向外走。周心勤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还想跑!”迎面一掌当胸劈来。

陈家旺脑海中混乱一片,下意识的斜身撤步,右掌外翻格挡。

周心勤喝道:“狗贼还想抗拒!”手臂一缩一伸,右掌内旋回带,一招“拔草寻蛇”缠上了陈家旺小臂,随即左掌“金丝缠腕”扣住了他的手掌,两手一用力顿时将陈家旺胳膊卸脱了臼。

陈家旺闷哼一声,额上汗珠大颗滚落。他强忍疼痛道:“我没有…,不是我。”

耳边只听的孙兵卫远远大叫道:“这狗贼,竟然想偷本门秘笈,害…害死了师父。”

周心勤大叫一声,下手毫不留情,将陈家旺左臂也卸脱了臼,恨恨的道:“竟然没看出来你这个白眼狼…!”

他拎住陈家旺衣领,一边拖一边问道:“掌门他…到底怎样了?”

话音未落,孙兵卫红了双眼冲出来,对着陈家旺拳打脚踢,口中嘶叫道:“掌门去世了,他…他害死了掌门。”

陈家旺道:“我,我没有害掌门。”

孙兵卫一拳重重的击在陈家旺小腹上,疼的陈家旺拱起身子说不出话来。

孙兵卫嘶声道:“狗贼害死掌门,揪他去见翟师父。”二人一边大骂一边拖着陈家旺向外走去。

刚走到书库门口,迎面乱糟糟的冲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翟敬承和王敬得。

王敬得快步上前喝道:“住手,这是怎么回事?”

孙兵卫抽抽噎噎的道:“掌门,掌门他…”,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伸手向书库里一指,低下头放声大哭。

王敬得脸色大变,正准备走上前一看究竟,贾先生铁青着脸走了出来。他盯着陈家旺,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他一步一步走向陈家旺,每走一步全身骨骼就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显然已然运足了内劲,瞧这情形,只怕一掌便能毙了陈家旺。

王敬得见情况不对,上前拦住贾先生道:“先生稍等,究竟怎么了?”

王敬得是当家人之一,他的话不得不听。贾先生伸手一指陈家旺,恨恨的道:“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害死了掌门。”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贾先生年纪大资历老,平时很受尊敬,他的话自然假不了。

翟、王两人和秦敬泉师兄弟情深,乍闻恶讯,如遭雷击。王敬得心痛之余神智未乱,伸指点了陈家旺几处穴道,令他无法逃跑,转身对众人道:“你们在这守着,我和翟师兄过去看看。”

贾先生强忍悲痛,转身为翟、王两人引路。他们一走,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称看不出陈家旺像坏人,有人称越是表面忠厚越是心黑,也有人质疑陈家旺为何要害人…。

孙兵卫道:“这小贼,为了偷秘笈,竟然害死掌门!”众人一片哗然,纷纷咋舌,没想到陈家旺看上去眉清目秀的,胆子却这么大。

陈家旺强忍痛楚,道:“我,我没有害掌门。”

孙兵卫一掌掴去,喝道:“我亲眼所见,盛放秘笈的箱子被撬,书散了一地,定是你心怀不轨偷窃秘笈被掌门撞到,趁掌门不备害了他。”

掌到中途被人格开,孙兵卫抬眼一瞧,怒道:“单思南,这小子害死了掌门,你竟然还护着他!”

单思南道:“你我无权做决断,等师父回来再说。”

明知道单思南维护陈家旺,但他的话不错,孙兵卫恨的牙痒痒的,一时拿他没办法。

陈家旺擦去嘴角流出的鲜血,道:“单兄,我…,我真没害掌门。”单思南握住他的手,满脸痛苦之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一阵骚动,纷纷向书库看去。只见翟敬承双手托着秦敬泉的身体当先走了出来,三人俱是满脸悲愤。走到陈家旺身边时,贾先生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怒火,起脚踢了陈家旺一个跟头,喝道:“把这小贼押到飘花厅候审!”

这番变故早传了开去,一场喜事突变丧事,众宾客纷纷涌了过来询问究竟,人情汹汹莫衷一是。

这样可不是办法,翟、王两人强忍悲痛,商量后除了请朵思麻和来宾中的伍捕头、彭六合留下来之外,其他宾客一律礼送出门。三人中,朵思麻既代表京师的长辈沈师叔,又有官职在身;伍捕头是本地官员,命案是他职责所系;彭六合可代表江湖武林人物,这样大家也就无话可说。

忙碌了一阵子之后,陈家旺被押到飘花厅。飘花厅正中放置了一张紫金楠木棺板,秦敬泉的尸身静静的放置在棺板之上。下首两侧分别放置了朵思麻、伍捕头、彭六合和翟敬承、王敬得等人的座椅。棺板前莺梦全身缟素,长跪在地上,呜咽不止,众人已是臂缠白孝,目含泪光。

陈家旺被人押上来推到棺板之前。他脑中昏昏沉沉的,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不是我、我没害掌门。

棺板之上秦敬泉盖着一身白布,脸颊扭曲,眼睛半睁半合,仍然可感受到去世前那一刹那间不甘、诧异、惊疑等种种神情。

陈家旺心酸无比,趴在地上咚咚咚的连磕了三个响头。

周心勤骂道:“你还有脸给掌门磕头!这种人早该杀了替师父报仇!”他这么一说,周围人也忍不住纷纷骂了起来。

贾先生虎吼一声,流着泪冲上来,一掌印向陈家旺胸膛。他身受霹雳堂两代掌门恩情,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他本来是很欣赏眼前这个少年的,平时对陈家旺也很看重,但越是如此,越痛恨陈家旺的“弑师”行为。

王敬得见状急忙喊道:“住手!”贾先生闻言撤去了内力,但掌力劲道依旧刚猛,陈家旺当场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莺梦“啊”的一声尖叫,陈家旺听在耳朵里,心中一宽,心道:师姐毕竟还是关心我的。想到此处,心里顿时升起了希望和力量,嘶叫道:“不是我,我没害掌门!”

孙兵卫大声斥道:“你还敢狡辩,打死你个狗贼!”冲上来朝陈家旺的胸膛狠狠一记重拳。这拳如果打实了,最起码也要断几根肋骨。

莺梦尖叫道“别,别打了!”可众人群情汹汹,在一片喊打喊杀声下,又怎么拦得住?

孙兵卫眼前忽然一花,跟着手臂外侧“会宗穴”一麻,整个劲道立时消散于无形。他大惊失色连退两步,但见陈家旺身侧忽然冒出一名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正定定的看着自己,正是历来很少露面的四师父邓敬华。

原来邓敬华喜静不喜闹,如果留在府上,免不了要应酬酬酢,加上前几日闹的不愉快,他干脆每日早早出门,一概事情不闻不问。不过今天是掌门师兄大寿的正日子,于理于情不能不来,故在晚宴前赶了回来。

一回府,就听闻了这惊天大变,震惊之余立即来找两位师兄商量。刚赶到飘花厅门口,正见到孙兵卫冲上来动手,当即出手阻止了他。

孙兵卫全府上下混的都熟,唯独和邓敬华不熟,见他戴着面具的脸色僵硬冷漠,心里有些畏惧不安,连退了两步道:“四师父,这小子害了掌门。”

邓敬华冷冷的道:“诸事不明,几位师父也没发话,怎可动用私刑?”回身抓住陈家旺的胳膊,一拉一推间便将他脱了臼的胳膊复位。

孙兵卫不敢顶嘴,弯腰欠身退了开去。贾先生犹自生气,但他的身份毕竟是半仆半友,对邓敬华的举动也不好多说什么。

翟敬承见到邓敬华,道:“四师弟,你回来的正好。掌门师兄遇害,咱们正要审问凶手。”

邓敬华木然点点头,看到中间摆放的棺板,走上前静默良久,忽然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站起来时,已是泪光闪动,眼神十分悲伤。

旁人见了心里暗暗道:“传言他和掌门师兄不和,看来毕竟兄弟情深,同门兄弟情谊始终是改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