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忆今如此,相思深不深?
王 维
裴 迪
此刻,那白衣的书生穿过多少荷池才找到你,而此刻,这个一直考试不中的书生,将因为此时受到身在辋川的你的专注相望,而得到一生最大的赏识和千年之后无数读诗人的欣羡,有多少人愿做那临湖亭上小船里的书生,手持一柄烟雨,白衣飘飘向你而来,从此你的辋川里就烙印上了他的名字。
桂花都开好了,裴秀才你什么时候进南山陪我一起看花?
芙蓉花都开好了,裴秀才你什么时候入辋川陪我一起看花?
在南山里等了许久,他的裴秀才没有来,他只好自己去了,一个人听到了鸟鸣涧声,写下一个人的南山:“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在辋川里等了许久,他的裴秀才没有来,他只好一个人去了,写下一个人的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这是王维一个人的辋川,一个人的南山,没有好友裴迪相伴的时候,他看见了山水寂静无人的美。当裴迪来相伴的时候,辋川的空谷里有了心如擂鼓的回响。
他们不在一起的时候,王维写信给裴秀才说:“因为你要温书考试,我不能叨扰,遂一人游了辋川。我往北涉过黑色灞水,此时月色朗朗,照耀着城郭。我在夜色中登上了华子冈,见辋水生起微波,与月影共上下。寒山中远远的灯火,在深林里明明灭灭。深巷中的狗叫声,如豹吼般清晰地传来。村子里夜晚的舂米声,与稀疏的钟声交响。此时,独坐在此,僮仆静默,我想起从前与你携手唱着诗歌,走在乡间狭窄的小路上,走到清澈的小河水边……
“等到了春天,草木都长起来了,我们可以来看春山,水里有小白鱼轻灵地跃出,天上有白鸥轻盈地展翅,而我们踏着岸边露湿的春草,听着麦田里野鸡的鸣叫。想这美丽的岁月已经不远了,你能过来陪我吗?”
写完这封信,王维就交给了到山里来驮黄柏的药农,让他帮送到城里去……
春天的时候,王维又写了新诗给裴秀才,写好后,他手托下巴看着夕阳往树里、花里、湖里都洒满金屑,天空澹泊高远,他突然觉得此刻岁月如此寂静,人生不再想荣华,只是期待裴迪此刻能陪在身旁,让“静好”二字落下最后一笔:
风景日夕佳,与君赋新诗。
澹然望远空,如意方支颐。
春风动百草,兰蕙生我篱。
暧暧日暖闺,田家来致词。
欣欣春还皋,淡淡水生陂。
桃李虽未开,荑萼满芳枝。
请君理还策,敢告将农时。
——王维《赠裴十迪》
我把这里最好的时日告诉你,希望你赶紧收拾好归来的行李,来与我共享这辋川的春天。
王维说要独向白云归,却又打扫花径,等着那人来寻自己,等了许久,都等不到那人,寂寞柴门人不到,空林独与白云期。
我眼前的江湖如许美好,没有你,我却不能尽情啸一声欸乃。
我眼前的山河如许清寂,没有你,我却静不下心来独奏一曲《归去来兮辞》。
我的空山,我的辛夷坞,我的木兰柴,我的胜景,我的寂寞,我的清丽时代,我都想与你一起涉似水流年,采撷诗情的芙蓉。
后来,在王维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裴迪果然来了,但他到的时候已是秋天。
裴迪到达辋口时,天上忽然落雨,擎一把伞行在烟雨茫茫里,他想起了第一次到辋川时也遇到了雨,也是这样烟里雾里去寻王维,而此刻,白云依然苍苍,自己只凭一封去年冬天收到的信,错过了王维约的春期,隔了一整个燥热的夏季,到秋天才赴约,不知此时的南山还是否如王维诗中的样子?
于是心里忐忑的裴迪想了一诗《辋口遇雨忆终南山因献王维》:
积雨晦空曲,平沙灭浮彩。
辋水去悠悠,南山复何在。
裴迪不禁想到了第一次来辋川的情景,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天,他带着哥哥裴回的临终嘱托来到终南山,求在此休假的王维为哥哥写墓志铭。当时的王维是为皇帝推荐人才的左补阙王大人,在见到白衣书生第一眼时便感觉周围一切黯然失色,他惊这位小他十多岁的年轻人为“天机清妙者”,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为了祭奠亡友裴回,王维随裴迪一起返回长安。之后,两人又一起顺路去访吕逸人,不遇。王维写诗说:
桃源一向绝风尘,柳市南头访隐沦。
到门不敢题凡鸟,看竹何须问主人。
城上青山如屋里,东家流水入西邻。
闭户著书多岁月,种松皆老作龙鳞。
——王维《春日与裴迪过新昌里访吕逸人不遇》
裴迪也写:
恨不逢君出荷蓑,青松白屋更无他。
陶令五男曾不有,蒋生三径枉相过。
芙蓉曲沼春流满,薜荔成帷晚霭多。
闻说桃源好迷客,不如高卧眄庭柯。
——裴迪《春日与王右丞过新昌里访吕逸人不遇》
这是二人诗情的开始。他们惊觉彼此竟有共同的向往,都向往那红尘不到的辋川。不遇他们要遇之人,但他们却遇见了彼此,就像两个武陵人在寻桃花源的路途上相遇。
终于,王维找到了这座桃花源。裴秀才遇雨的辋川口,跟那武陵人遇见桃花源之前一样,初极狭,而后豁然开朗,于是世间就有了他和他的辋川。
裴迪携诗二十里来到了欹湖,坐上迎接自己的小船,而临湖亭上的王维,早已摆好了美酒,笑意盈盈地看着裴迪的小船悠悠湖上荡来:
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
当轩对樽酒,四面芙蓉开。
——王维《临湖亭》
此刻,那白衣的书生穿过多少荷池才找到你,而此刻,这个一直考试不中的书生,将因为此时受到身在辋川的你的专注相望,而得到一生最大的赏识和千年之后无数读诗人的欣羡,有多少人愿做那临湖亭上小船里的书生,手持一柄烟雨,白衣飘飘向你而来,从此你的辋川里就烙印上了他的名字。
书生上岸,饮尽一杯清觞,便卷衣、磨墨,写下遇雨的路上,追忆往遇、期待今逢,却又担心你不在原地等他的诗篇。
看到这些落墨而出的诗句,王维心头一动,也拈一纸而出,写下《答裴迪辋口遇雨忆终南山之作》:
淼淼寒流广,苍苍秋雨晦。
君问终南山,心知白云外。
你要知道我的心,一直都在,在这白云深处,也一直等你等了许久。
你来的时候辋川的烟雨迷了你的路,南山的烟雨也湿透了我的梦,我一直都是这南山下梦蝶的庄生,以一蝶身栖停在东篱的菊花上,不愿醒来去做人间的庄生。
诗人与诗人久别重逢,见面不语,以诗先赠,都不想说红尘事,唯将一片卧云情都赋予诗意的南山。
裴迪在辋川别业小住了几日,二人一起在辋川山谷,行过了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泮、宫槐陌、临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垞、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并一一留诗,而这些唱和的诗被王维编成了日后文人向往的“精神桃花源”——《辋川集》。
临湖亭上,王维在芙蓉杯里得到了与裴秀才陪君醉笑三千场的欢喜,而裴迪则在月影清冷、猿声寥落里看到了王维笑容里的寂静——
当轩弥滉漾,孤月正裴回。
谷口猿声发,风传入户来。
——裴迪《临湖亭》
在鹿柴的空山中,往日都是一片不见人影的空寂,现在王维耳边传来裴秀才在林中的呼唤声,看见夕阳照进深林,光影浮动在寂寞润湿的青苔上——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
王维《鹿柴》
为你的到来,鹿柴不空,青苔的孤身上也有一裳温暖的尘念。
而他的裴秀才说,我一人在落日里入南山,不知道你在深林中的事情,看见的不过是鹿的痕迹而已——
日夕见寒山,便为独往客。
不知深林事,但有麏麚迹。
——裴迪《鹿柴》
不知我是打扰了你的美梦还是进入了你的清梦。
在裴秀才面前,王维不是那个吟诵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身负国家重任的臣子,也不是那个“独坐幽篁里”的避世隐者,而是在辋川静默等候的一盏长夜不灭的灯火。
一个被红尘浸染的人总是不甘寂寞的,短暂的相聚后,裴迪终究要离开辋川,回归他那座有龙门的江湖。
在欹湖水上,看着远去的小舟,王维陡然而生一种闺怨的怅惘情绪:
吹箫凌极浦,日暮送夫君。
湖上一回首,山青卷白云。
——王维《欹湖》
水面上的裴迪已行过重重青山,却似有所感,回首遥遥一望,只见山青卷白云,而身后的那个人仿佛只留在云端梦里。
很快,离去的人已经将不舍的情绪收起,胸中充盈着一种遨游江湖中的浩然之气,长啸一声:
空阔湖水广,青荧天色同。
舣舟一长啸,四面来清风。
——裴迪《欹湖》
回归寂静的王维又坐在他的文杏馆里,望着山野间的岚雾缥缈,他觉得那个心怀江湖的人就像这些在天地间奔腾的云雾一样,来自山海间,又化作人间雨——
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
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
——王维《文杏馆》
而在文杏馆外的裴秀才,一身风雨行在江湖里,还是频频回望身后停云落月的长亭——
迢迢文杏馆,跻攀日已屡。
南岭与北湖,前看复回顾。
——裴迪《文杏馆》
毫无意外地,裴迪为这馆里的人再次回来了,这次他在王维的辋川别业附近购置了房产,打算在王维隐居的辋川里安家。
此林中,此檐下,王维多希望裴秀才家的柴门永远为自己敞开。他想与裴迪携手一起看尽西岭千秋雪,而裴迪只是门泊的东吴万里船,短暂的栖息后还是想要去往自己的江湖,所以当摩诘唱五柳歌时,裴秀才唱的是一曲《青雀歌》:“动息自适性,不曾妄与燕雀群。幸忝鹓鸾早相识,何时提携致青云。” 一直不灭功名心的裴秀才还是又离开了辋川。
虽然早有预料,但失望至极的王维还是无法平静,怀着无奈之情写下:
不相见,不相见来久。
日日泉水头,常忆同携手。
携手本同心,复叹忽分襟。
相忆今如此,相思深不深?
——王维《赠裴迪》
本以为我们可以这样一直携手归隐,太多的期待禁不住你突然的离去,你离去了,才惊觉我对你的相思如此之深,多年相思不露,只因已入骨。
裴迪注定无法享受归隐的闲适,他跟王维始终不一样。王维登临过人生高峰,领略过“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风光,才生出了走到深谷、涉履辋川之心。裴迪尚未金榜题名,亦从未登临过人生的巅峰,也许很多年后,当他“壮气蒿莱,金剑沉埋”时,才能够真正体味到“浮名竟何益,从此愿栖禅”的人生况味。只怕当裴迪想明白的时候,那个人已青山埋骨,空山不见人。
王维能听得到书生内心的声音,却等不到书生自己听见心谷的桂花落声,书生只能看到一场鹿梦,一场梦醒了,却没有陪他做另一场梦的人。所以,裴迪才会对王维的妻弟崔九说:“莫学武陵人,暂游桃源里。”
是的,他是那个武陵人,被王维引领着游了一圈桃花源,却还是思念外面的世界,又出来了,等他想要再回去,却早已回不到那座桃花源,没有那人的辋川又怎是自己心中的那座辋川呢?
比起后知后觉的裴迪,王维早就明白两人终将归于殊途,洞若观火的同时,又甘愿痛苦沉沦。所以才在辛夷花开的无边春色里,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问他的裴秀才:
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王维《山中送别》
未等裴迪归来,城倾了。
公元756年,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起,城塌了,王维来不及逃出,身陷囹圄的他只能服药装哑,后被叛军带往洛阳,拘禁在菩提寺里。叛军强授他“给事中”官职,负责“驳正政令违失”。
听闻消息的裴秀才,为了王维只身奔赴洛阳菩提寺,在萧条破败的拘室里看见了那个往日独坐幽篁里的摩诘兄,摩诘还是那个摩诘,他等到了他的裴秀才,露出了久违的笑意。裴迪哽咽相问:“听说你重病一场已不能说话了?”王维见外面无人,终于开口,嘶哑着声音说:“装的。”裴迪千言万语都堵在一句:“你受苦了。”泪水便已决堤。
裴迪向王维说着外面的局势,提及在凝碧池上殉国的梨园供奉雷海青。
据说在凝碧池上,安禄山举行庆功大宴,抓来了一众梨园子弟为他奏乐助兴。梨园众人眼见山河破败,无法奏出颂曲,人人痛哭失声。面对安禄山的雷霆怒火,琵琶手雷海青突然将手中的琵琶如重锤一般掷出,哐啷一声,琵琶碎落在安禄山面前。雷海青又转身面向西边,朝着长安的方向失声痛哭。安禄山怒不可遏,残酷地将雷海青肢解。前朝的颂歌不属于他,前朝的人才不属于他,安禄山便以血洗山河的方式让这座江山顺服。
听完此事,王维早已泣不成声。此时形势危急,裴迪不得不离开,他来不及宽慰王维,只能问是否有话需要他带出去。摩诘流着泪低低念诵一诗: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更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王维《凝碧池》
裴迪牢牢记下后站起来便要走,王维忍不住拉住他,留恋之情难以自抑,将为裴迪作的诗念了出来:
安提舍尘网,拂衣辞世喧。
悠然策藜杖,归向桃花源。
——王维《菩提寺禁口号又示裴迪》
鲜衣怒马的日子,我已忘了,明月轻舟的过往,我还记得。如果以后你我各自平安,那我们再携手赴辋川!
公元757年,唐军收复洛阳,唐肃宗回到长安,而王维等犯官从洛阳押回长安,囚于宣阳里杨国忠宅,等候发落。
天子重上朝堂,嘉奖了功臣,也开始进行惩处。李白被问罪了,因为他在讨伐安禄山的队伍中跟错了人。杜甫也被问罪,因为他为一位打了败仗的官员说了话。王维作为在安禄山手下任“伪职”的官员,成了大唐的叛臣孽子,理当重罪,有官奏请:“诸陷贼官,背国从伪,准律皆应处死。”但裴秀才为他传出来的那诗,让皇帝明了他的一片忠心,当时留守太原立了大功的王缙也站出来,愿意削自己的刑部侍郎官职以赎兄罪。
王维被特赦了,但此时的他对仕途已经意兴阑珊,想要彻底归隐。他对弟弟王缙说:“昔在贼地,泣血自思,一日得见圣朝,即愿出家修道。”不过,王维的辋川梦因为朝廷一再挽留终成空,后来他甚至官至尚书右丞,一心想要坐看云起,自己却成了青云,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一切都事与愿违。
年轻的时候,他写《不遇咏》:“北阙献书寝不报,南山种田时不登。百人会中身不预,五侯门前心不能……我心不说君应知。济人然后拂衣去,肯作徒尔一男儿。”
年老的时候,他发现他不遇的不是周文王,而是那渭水岸边,那南山种田。
年轻的时候,他说君王不知他的心,他的心就是要直挂云帆济沧海。但年老的时候,他才知道,君王真正不懂的是他的拂衣之心,他连临岸老僧都做不了,只能做个紫衣老生临岸久,悔与沧浪有旧期。
美人心悸的是色衰爱弛,将相块垒的是尚能饭否。而王维,郁结的是不能涉川别红尘,做一丛终南山下的东篱菊,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他这做梦的庄生,带着他的蝴蝶,在长安的千门万户里,躞蹀着黄金羁,走过了繁华千丈,又在羽檄交驰中,走过了仓皇岁月,却始终走不到水穷之处,坐看云起,走不到幽篁里,弹琴长啸。
就在摩诘在朝堂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步步高升时,裴迪来到了蜀地,认识了杜甫,杜甫为他写了一首清寂的诗,其中一句是:“蝉声集古寺,鸟影度寒塘。”
裴迪也真如鸟影度寒塘一般,从此了无痕。一场珠零玉落后,他与王维携手而作的辋川梦,都被风云吹散了去。
他们各自行了各自的路,没有共同的归处,也没有再携手之心,他与王维都迷了路,从此都是那不能再入桃源的武陵人——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曲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此去经年,漂泊已久的裴迪蓦然回首,大梦不觉,任由自己置身于天宝年间的回忆里。
当时那人还在南山的云深之处,裴迪正在自己家里闭门谢客,温习经书,有叩叩的敲门声清脆地传来,他按捺不住好奇,有谁会来拜访?门口一阵喁喁的说话声后,书童便拿着一封信前来,说是蓝田辋川的药农送来一封信,原来是摩诘兄!
裴迪按捺不住欢喜地展开信:“近腊月下,景气和畅,故山殊可过。足下方温经,猥不敢相烦,辄便往山中,憩感配寺,与山僧饭讫而去。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僮仆静默,多思曩昔,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也。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鲦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陇朝雊,斯之不远,倘能从我游乎?非子天机清妙者,岂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无忽。因驮黄檗人往,不一。山中人王维白。”
读完,裴迪思绪万千,摩诘兄啊,在你独游辋川的夜晚,我独自读书简直是种罪过,书里有我的名利场,却不能有你眼里千里相照的明月光,书里有我的万钟禄,却不能有你山中的灯火阑珊。晚冬的辋川,没有春山,你的书信却让我听到了辋川溪水的清声,闻到了蓝田枯草的气息,听到了终南山里僧院的钟声,以及村落里谁家的小犬在吠月,又是谁家的舂在舂夜。你独坐的时候,我多愿成为你身旁静默的僮仆,与你一起思及携手赋诗的往昔……
年轻的白衣书生看着窗外未发的柳树,冬天就要过去了,相见的日子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