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瞻前顾后
是夜，张绣幽坐县府书房，烛影摇曳，愁容满面。时而俯首凝思，时而振袂踱步，心内忧煎，百感交集。叔父张济遗志、西凉军前程、自身仕途，诸般思绪纷至沓来，于脑海中往复纠缠。
“唉，如之奈何？”张绣怅然自语，归坐案前，目注案上酒觞，意兴阑珊，了无饮意。其深知刘琛所提之议，于己及西凉军而言，未尝非托身善策，然一念及需裁汰诸多袍泽，顿觉心如刀割。兼之贾诩意态含糊，幽微难测，愈令其心内惘然，彷徨无依。
与此同时，贾诩闲坐厅内，静心思忖白日诸事。其心明眼亮，洞悉刘琛谋算，亦明张绣困厄。身为张绣幕宾，固望其得主明途，又不忍见西凉军支离破碎。
“刘琛此举，外示优渥，内隐机锋。”贾诩喃喃自语，“张绣若贸然应承，恐日后权柄旁落；假使违逆其意，又惧触怒刘琛，招来祸患。”言罢，眉峰紧蹙，目露忧色。当此乱世，动辄得咎，稍有差池，便沦万劫不复之境，故其必为张绣与己谋万全之策，以图转圜。
而于顺阳营帐之中，刘琛与法正犹然挑灯，商酌明早应对机宜，殚精竭虑，志在求胜。
“主公，张绣虽宣称明日率部来降，然以我观之，其间变数难测，恐生枝节。”法正轻声而语，蹙额颦眉，忧色尽显。
“我亦料其断无轻易来附之理，今番施为，意在陷其于两难绝境，促其审慎斟酌。其若明日悔约，我等再谋他途，相机而动便是。”刘琛沉毅应言，颔首领意，然眉心隐蹙，心下实有忧虞。
“主公所言极是，唯那贾诩，狡黠过人，宴间巧言推诿，拂却主公招揽美意，实在是令人头疼。”法正喟然而言，摇首轻叹。
“贾诩确实是个棘手的人物，然张绣既踌躇未决，其难以置身事外。我等可继续对张绣施压，同时设法拉拢贾诩，双管齐下，不愁大事不成。”刘琛从容而言，目光炯炯，锐芒一闪，嘴角微勾，似成竹在胸。
翌晨，天清气爽，惠风和畅，顺阳军帐之外，士卒森列，甲胄鲜明，咸皆整肃鹄立，悉候张绣率部来归。
张绣于县府书房之中，辗转反侧，竟夜未眠。及黎明之际，乃思前虑后，终觉大势所趋，事已无可回避，遂决然起身，往诣贾诩住所。
贾诩遥见张绣所至，察其面色虽显憔悴，然目光坚毅，已知其心之所虑，遂疾趋而前，迎之入室，延之就座。
张绣疾步入内，未及款叙寒暄，抱拳长揖，直言以告：“文和，今刘琛步步紧逼，我实难抉择，方寸已乱，还望先生教我。”
贾诩神色凝重，缓声而言：“将军所虑，我亦深知。刘琛此举，虽有诱惑，但风险亦存。若将军真心欲降，我当助将军谋一妥善之法，保西凉军的根本。”
张绣闻此，眸中精芒一闪，恭谨而言：“愿闻先生高见。”
贾诩捻须思索片刻，沉声而言：“将军可遣一心腹诣刘琛处，表归降之意，述西凉军之殊况，恳其留存大部将士。且刘琛既赠汝南平舆，将军凭其声望，亦为诸侯，焉能屈于其下？故可明言效力于刘益州，与刘琛比肩，不受其制，如此则两全矣。”
张绣微微颔首，意似认可，然眉间隐忧未散，凝思有顷，惑然问言：“文和，此计虽妙，然我等若骤改心意，转投益州，刘琛性刚，恐嗔怒难平。一旦兴师问罪，我军力薄，恐难招架。且此行重任在肩，非得能言善辩、机敏沉稳者不可，依先生高见，军中孰能膺此大任，令刘琛欣然许我等所请？”
贾诩长叹一声，目光笃定，慨然而言：“胡车儿性至忠纯，向为将军所倚重，堪当此遣使之任。至于面晤刘琛，折冲周旋，恐非我亲往不可。”
张绣深以为然，当即唤来胡车儿，叮嘱详尽，遂相伴贾诩一起，领命而去。
顺阳营帐中，刘琛与法正等诸人，皆面露急色，频频顾盼。正焦灼等候间，一亲卫疾步入帐，单膝跪地，抱拳禀言：“启禀主公，张绣遣贾诩、胡车儿前来求见。”
刘琛闻报，双眸陡亮，霍然起身，扬声令言：“速引二人入帐！”
俄顷，贾诩款步踏入，气定神闲，入得帐中，略拱手为敬，垂手默立，仪态雍容。胡车儿继踵而至，目触刘琛，未及转念，“扑通”跪地，叩首参拜，随将张绣降意、所图诸事，详述无遗。
刘琛聆之，眉峰轻蹙，心澜顿起，眸底隐芒频闪，瞬而神色冷峻，沉然若水，喜怒忧思尽掩，不露丝毫端倪。
法正盱衡之际，趋步向前，目注贾诩，晒然而言：“贾先生，张绣此举，恐为先生所谋吧，我主以诚相待，尔等屡议未决，倘怒我主，西凉军恐罹大祸，尔等宜慎思之。”
贾诩淡然浅笑，悠然整袖，揖手为礼，朗声而言：“法先生慧眼，为人臣者，自当体念主上之忧。张将军赤诚，归附之志笃定，唯念西凉旧部，更不忍骠骑将军泉下有憾，方出此权宜之计，实非得已，万望刘太守海涵。”
法正鼻中轻哼，忿然作色，扬声斥言：“张绣既有降意，何坚执于刘益州麾下？我主年少英发，弱冠便主政一郡，官至太守，才略非凡。豪杰俊彦附之，皆为幸事，张绣如此，莫非要暗藏野心、妄图称霸？”
贾诩安然自若，笑意如故，放言高论：“哈哈，张将军固慕刘太守之能，然西凉军野性难驯，多历沙场、恋旧俗者，骤改旗号、易主而事，恐军心离散，反为不美。张将军怀赤诚附之愿，又欲安麾下，故恳请效命刘益州，此两全之策，亦顾全大局之举。刘太守英武睿智，必能谅此苦心。”
“且观刘太守志在四方，正缺悍勇之师，西凉军若守东线，颍川无忧，亦可北进豫州，西进关中，岂不快哉？”言罢，目光诚挚，望向刘琛，似在探其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