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深渊苗床
“你们要是再敢向前走出一步，我就……我就戳死你们！”
萧瑟的寒风中，有位侍从捏着简易的铁质长矛，满脸凶狠地盯着从黑松林里钻出来的难民们。
这支队伍人数不少，成员多半为神情疲惫的成年人，剩下的则是奄奄一息的老人与孩童。
领头的难民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穿着简朴的灰袍，身形高大且消瘦。
“大人，我只求您给我们一个与领主大人见面的机会。”
男人双眼布满了血丝，他向前一步，扯下挂在自己胸口的太阳徽章，发出无比嘶哑的声音：
“我是颂日牧师，我能为你们的领主带来真相！”
看着眼前言语疯癫的男人，侍从心里顿时有些发怵。
他欺负惯了唯唯诺诺的贫民，以往自己只需要挥舞一下兵器，他们就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可眼前这家伙和贫民不太一样……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去向领主大人汇报这件事吧，比尔。”
比尔回过头，发现来者正是一根筋的杰伊。
年轻小伙儿满脸严肃道：“我来看住他们。”
比尔如蒙大赦，他松了口气，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匆匆离去。
难民们在松林旁升起了几处篝火。
微弱的火焰很难驱散空气里的寒意，虚弱的咳嗽声此起彼伏，男人步伐缓慢地走向人群的中心。
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
但他不敢闭上眼睛。
忽然，有位孩童在他身旁发出细微的呼唤。
“希恩叔叔……我好疼……”
孩童紧闭着眼睛，面色呈现着不正常的苍白，下一刻，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咳出深黑色的血液。
希恩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望着濒死的孩童，从怀里取出了一本封皮描绘着太阳图案的祈祷书。
希恩开始低声祈祷，渐渐地，他身旁的阳光似乎浓郁了一些。
他在祈祷声中伸出手，准备摘下眼前那束成型的阳光，以此来驱赶孩童身体里的阴影。
男人双眼里的血丝越发密集。
难以言喻的疲倦感汹涌袭来，他立刻去咬自己那伤痕累累的舌头，这一次，有根弦在他脑海里绷断了。
希恩恍惚了一下，短暂地合上双眼。
这一刹那，他看见天空和大地被涂满了暗红的颜色。
一只又一只怪诞扭曲的血色眼睛环绕在自己身边，它们深深嵌在孩童们的脸庞里，在血红的世界里疯狂眨动着身体。
下一瞬，眼睛们又变成了遍布细密利齿的骇人嘴巴，然后，朝上弯曲。
它们正在肆无忌惮地讥笑。
“滚开！给我滚开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恩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他猛地睁开眼睛。
身旁的孩童已经陷入了昏迷，神情麻木的母亲仔细擦拭着孩子嘴角的血渍。
希恩颓然倒下。
“你已经祈祷太多次了，牧师先生。”有老人轻声劝告：“睡一觉吧，我们还撑得住。”
希恩摇了摇头，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祈祷书，重新踉跄着起身。
“我不会放弃你们的，我们会没事的。”
他喘着气，重复着那句苍白至极的谎言：“总会有人相信我们……”
周围的难民们眼露悲怆。
这一路来，已经有一半的人倒在了疫病和寒风里，可没有任何一个领主愿意接纳他们。
就在前不久，来自卡梅洛特的高洁骑士，将‘预言’带到各个贵族的耳边：
奥莉薇娅王女为了得到权力与地位，出卖身体祈求外人的协助，并利用卑鄙的手段囚禁了一心为民的瑞安王子。
这一行为毫无疑问背弃了至高无上的狮心荣光，因此……
——‘狮心先王注定会将血色的厄难洒向世间。’
随着骑士们的到来，可怕的预言真的应验了……
越来越多的平民染上了血疫，又被当地的贵族强行驱赶出了家乡。
同一时间，狮心骑士团开始以‘正义’的名义，追猎起所有沾染厄难的罪人。
英雄们如同幽灵般缀在逃亡者的身后，一旦追上目标，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砍下罪人的头颅，并以圣洁的火焰将罪人的骸骨焚烧殆尽。
这种残忍的处决不论老幼。
·
天色昏黄，夜晚将至，地面已经凝结了一层白霜。
一辆马车停在了镇子外的林地。
对于贵族来说，贫民不过是廉价至极的消耗品，不过在林岚眼中，如今他正需要足够的劳动力来支撑海燕镇的发展规划。
但侍从比尔告诉他，这次来的难民都是一些古怪的家伙，因此林岚决定亲自过来康康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众目睽睽之下，灰发灰瞳的年轻领主下了马车，将目光投向嘈杂不安的人群。
下一刻，林岚的目光定格在人们灰白的脸上。
他蹙起眉头。
血疫的传播速度要比他想象中快得多。
狮心王庭想要将一切拖入深渊，目前看来，是大王子在操控血疫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即使有着联盟的支持，二王女还是没有得到完全的胜利，大王子背后的势力仍在运作。
而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从未有人在意过平民的死活。
狮心王国的平民既没有联盟律法的保护，也没有帝国政权的管辖，在大人物的博弈面前，人们的生命轻的就像从树干上脱落的叶子。
林岚思索间，希恩强打起精神迎了过去。
“尊敬的领主大人，我恳求您向那些孩子伸出援手。”
他对着年轻的领主单膝跪下，竭尽全力地展现着自己卑微的态度。
“即使他们全都患上了血疫？”林岚言简意赅。
“领主大人，我愿意为您揭开血疫的邪恶真相！”希恩神情急切：“它们其实是——”
“安静，牧师。”
这一刻，林岚冷声打断了希恩的话语：“你还想害死更多的人么？”
通过温蒂父亲的笔记，他已经知晓血疫的传播方式之一，就是所谓的‘真相’。
但眼前的牧师似乎并不清楚这一点。
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孕育深渊的苗床。
“先跟我走吧。”
在希恩茫然的目光中，林岚转过身，示意众人跟上自己的脚步：“我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