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道人
李自然与姜粟粟驾车一路西行，终于在十月初时抵达了云州境内。
途中天空骤然阴沉，一阵秋风掠过后，豆大般的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
李自然抬头看天：“这雨来势汹汹，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了。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不然啊，非得淋成落汤鸡不可。”
姜粟粟默默点头，李自然加快了速度，马鞭抽得飞快。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前行，雨水不断拍打在脸上，秋雨冰寒刺骨。
然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店的地界，马车又行了十数里，却连个农舍、破庙的影子都未曾见到。
雨势渐急，一阵邪风忽然刮起，竟直接将车舆的顶棚掀翻。
李自然奋力驾车，姜粟粟只能举起一件单薄的道袍为两人挡雨。
不多时，两人还是被淋得全身湿透。
姜粟粟冻得直打哆嗦，无奈之下，只得紧贴在李自然的背上取暖。
马车驶入一片竹林，在林中蜿蜒前行着。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在远处看到了一座气派的府邸。
两人心中一喜，顾不得礼节，匆匆来到府邸前叩响了大门。
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白麻服的老者出现在门后，他满脸皱纹，手中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
“两位，有何贵干？”
李自然一边为姜粟粟挡雨，一边急切地解释：“老丈，我们驾车正行到一半，忽然遇上这场大雨，竟没想到连车舆都被掀翻了。眼下无处可避，想在贵府叨扰一晚，等到明日雨停再继续赶路。”
老者沉默片刻，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犹豫片刻后把他们让了进来。
“你们先进来避避吧，我去请示老爷。”
言罢，老者撑起油纸伞，匆匆进入内宅通报。
两人借着门房里的炉火烤着湿透的衣服，同时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房间上下挂满了白绫，墙角还立着几杆白幡，主人家似乎近期遇上了白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老者回来了。
他递给二人一把油纸伞，神情严肃地叮嘱道：“老爷同意了，我这就带二位去客房。不过还请记住，这两天府上有白事，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在府里随意走动啊。”
说着，老者撑起油纸伞，领着两人穿过幽深的庭院，来到一间偏僻的客房。
主人家只准备了一个房间，两人虽有些不便，但在这种天气下，能有个容身之所已是万幸，也不好再挑剔什么。
房间不大，好在还算是干净整洁。
门房为他们准备了火炉、姜茶，以供两人驱寒。
秋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待到两人烘干衣物，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
李自然把床让给了姜粟粟，自己则在一旁打起了地铺。
窗外雨声、风声、雷鸣声交织在一起，吵得人难以入眠。
李自然闭目躺下，在心中默念清净心经，过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许睡意。
可就在这时，姜粟粟的脑袋却从床上探了出来。
“喂，小道士你别睡啊，我睡不着，跟我说说话呗。”
李自然缓缓睁开双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先前总听你说起你师父，你给我说说，你在山上修行时，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李自然平躺着，望向上面的房梁，一些过去的事情慢慢浮现在眼前，不觉有些伤感。
“山上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啊，我师父是个极其严肃的人，除了修行就是教我们读书写字，嘿，我和他朝夕相处了十余年，甚至连他道号叫什么都不知道。”
姜粟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会去问问吗？”
“他整天板着一张脸，多看我一眼，我都吓得睡不着觉，我若是问他‘师父您老人家叫什么名字？’，怕是要被他一掌拍飞。不过我去问过师兄，但他存心捉弄我，说什么都不肯说。”
“你还有位师兄？”
“是啊，我师门这一脉只有师父、师兄、我三人。师兄是我在山中的唯一玩伴，他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修道天赋比我高的多，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姜粟粟趴在床边，安静地听他说着。
“每个月的月初，师父都会闭关两天，那可是我们一个月里最快活的日子。我和师兄会去山中的溪水边捉鱼，去后山的竹林里踩菇，去山门前的矮树丛中捕鸟。只是这些事决计不能让师父知道，不然他指不定会怎么处罚我们。”
“那你师兄呢？现在在哪里？”姜粟粟好奇问道。
提到这个，李自然的神情又黯淡了下来。
五十八年过去了，师父怕是已经作古，只是不知道师兄是否还在人世，有没有机会相见。
他没有回答姜粟粟的问题，反而转移了话题：“别光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有你兄长姐姐护着，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吧？先前我听小狗说，你可没少捉弄过他。”
“这个小狗，瞎说什么！”姜粟粟佯怒地哼了一声，随即语气变得低沉：“可惜，他这么好玩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想起那个聪慧的少年，李自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姜粟粟继续说道：“父亲、兄长、姐姐，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在遇到他们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快乐。”
“遇到？”李自然皱了皱眉，察觉到了话中的异常。
姜粟粟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其实是父亲收养的，我的生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抛弃了。”
看着努力保持微笑的姜粟粟，李自然不由得有些心疼。
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默默注视着她。
姜粟粟感受到了李自然的目光，脸颊不自觉地晕开了一丝红润。
雨声渐歇，秋月爬上夜空，荡起一片清冷的涟漪。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窗外传来。
李自然朝姜粟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齐齐向窗外望去。
只见一名布衣道人，闪身至院落当中。
他神色匆忙，像是在急切寻找着什么。
李自然朝姜粟粟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悄悄摸到门外，跟着那布衣道人正朝着府宅深处行去。
道人手拿拂尘，披头散发，在月光的照射下，皮肤白皙的不像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