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众生皆苦，只杀不渡
灰雾再次涨出一截，天上圆月颤动，散发出莫名的情绪波动。
周巡使吼声不断，眼睛死瞪着陆病，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然而，这次陆病没有出手。
羞辱也要分清火候，稍微的羞辱能让死官变成牵制月官的永动机，但过分的羞辱说不准会让它原地回归。
至于二心，它正快速朝黑鸦那边接近。
不一会，三人的身影就出现在远处。
“停下。”二心遥遥呼喊，将三人叫停。
太阴回头，诡身震颤，
“阿病......”
她声音中带着细微的抽泣。
黑鸦同样看见二心的接近：“快跑！它追上来了。”
它没法分清这是敌是友，毕竟普遍的化诡会将心智吞没，哪里还分什么敌我。
太阴却没动，神相渐渐消散，露出姣好的容颜，身上一袭嫁衣如火，凄怨的看着二心。
二心停下脚步，眼神有些闪躲，不去看她。
“你们带着她一起走。”说着，它将锦娘丢在三人身前。
又扭头看向狐面女：“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看在之前帮忙的份上，我现在给你机会，不然就留下来。”二心白发飞扬，杀气一触即发。
黑鸦听它这话，立马和狐面女拉开一些距离，同时将锦娘踩在爪下。
狐面女面色恨恨，没有多说，沉声留言：“但愿你们你们能保住她。”
随后，她转身便走，身形渐渐隐没。
见狐面女离开，二心无意多留，只是刚回头就被铃丫头叫住。
“阿病......”她只是哀声呼唤，没有其他言语。
二心默默站着，它不知道如何回复，就像铃丫头不知道如何挽留。
良久，它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好好保重，别等了。”
一诡白头，一诡红衣，自萧瑟的街道交错。
铃丫头的脸已经满是泪痕，她呆愣的看着二心走远，再不回头。
二心默默走着，过去的终究过去，留下的只有孽障。
无所谓陆病愿不愿意，它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在娘死在它面前的那一刻起，它就没了挂念。
又何必在世上多留个疲惫的苦情游子？
它的身形渐渐变淡，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陆病这边，一切已经结束。
浮屠塔层层崩溃，剩下的是一片残垣断壁。
就在刚才，灰雾与圆月疯狂暴涨，而后一并消失。
天上又变回一如既往的灰暗昏沉。
三心也已消失，它和二心的存在都是月官注视下的具象，如今再度回归心念。
浮屠偌大，再无残存。
陆病神相已经解除，身上衣袍滚滚，他终于松下口气。
他脚下踉跄，险些倒下。
黑鸦与铃丫头从身后走来，扶住了他。
二心消失，他们也猜到这边已经结束，所以紧赶过来。
“你是真牛批，还藏了这手。”黑鸦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这破坏力，简直不敢想，得直逼五境了吧？
铃丫头没有说话，只是控制锦娘，复杂的看着他。
“现在去哪？”黑鸦问到。
陆兵瞥了眼锦娘，后者身上的死气还是没有消失，眼神怨恨的看着他。
“带着她，回明月寺。”
他还要找了无履行交易，眼下生门的事情完全不用急，浮屠已经崩溃，奇门局停止，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
“能......让我和阿病单独说两句吗？”铃丫头终于出声，她声音沙哑，嘴角泛着苦笑。
陆病看她一眼，深深摇头：“我让他出来，你又想说什么呢？”
铃丫头保持沉默，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劝他夺身？不说陆姨死了，他对活的欲望已经不再强烈。
陆病又会愿意么？
由于这一场傩会几乎整个奇门世界的半数诡都被陆病杀死，加上浮屠覆灭，他们一路往回，十分顺利。
呜咽低怆的箫声飘来，陆病循声看去。
吹者正是了无，他坐在寺外一块大青石上，手指抬放，奏响幽声。
陆病并未去打扰，缓缓坐在地上。
一曲终了，了无跳下青石，走向他：“施主这一路多有劳累。”
陆病摇头，径直问到：“那段经是大师所念？”
他可没有嘘寒问暖的闲工夫。
“是小僧。”了无爽快承认。
陆病抬头，看向他的眼神深邃无比：“既然大师有如此能力，为什么不出手镇压，反要借我手？”
了无大笑：“解铃还须系铃人。”
“小僧既然无因，自然无果。”
“那这直符的神位，大师又是何种因果消受呢？”陆病接着追问。
了无哑然失笑，摇头不再回应。
他转身径直朝寺里走去。
“施主既然回来，那么这段因果便该了结。”
陆病起身，率先跟上。
众人来到禅房坐定，了无自外端过数碗汤药。
“几位先休息片刻。”他将汤药挨个放在众人身前。
只是唯独，没有陆病的份。
“施主，跟我来吧。”了无合十一礼。
陆病跟着他一路走到大雄宝殿。
殿内烛火斑驳，一如他们初来之时。
两人分坐在蒲团上，了无率先开口：“此事过后，施主那一心的缘法也就了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陆病了当直接。
了无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八神的问题。
“他们是我所救，却是你那一心所害。”了无慈目低垂，双手合十。
两人的身影在墙上拉长，烛火噼啪作响。
“这就是小僧为什么成为八神的原因。”
“救他们是因，害他们就是我的果。”
他的言外之意是，害人是阿病的因，救人就是阿病的果。
“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陆病追问，自己分明是害了他们，整个奇门世界，被他屠戮个半数。
了无哑然失笑：“小僧与施主都种错了因，死去是救，救来是害。”
“色界困苦，十恶不止，众生皆困其中。”
“故而，众生皆苦，只杀不渡。”了无眉目愈加慈祥低垂，合十的双手下放，显得更加虔诚。
烛光与黑影纷纷打在他脸上，透着一股诡异的阴晴。
陆病凝视着他，半晌，他回以一个合十礼：“弟子受教。”
人何以不苦？怕是唯有死去，了无所知，蒙蒙昧昧，无有宇宙时空，如此方算极乐。
了无了无，倒是符了他的僧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