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远山
此刻的小屋里，一片整洁如新，就好像自己从没搬进来住过一样，桌子上、垃圾桶里，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疯狂的奔跑之后，俞安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软，他扶着门口的桌子，勉强的站在原地俯瞰着整个屋子。
那台老旧的电视依然稳稳的立在沙发对面，可他已经不能分辨那天看着它的人，是一个，还是两个了。
“俞安，你……你别着急，这样很危险的。”
身后的白宛也追上了楼，和那天记忆中的小璃一样，她们都大口的喘着粗气，说话变的没那么利落。
俞安真的分不清这一切了。
“我的东西呢？”
“我和章有路帮你般到你的新宿舍了，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你们有没有在这个桌子上看到一张照片，和一张纸条？”
“照片？没有，我们来收拾时，这桌子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白宛的声音依旧平静，在俞安听来却无比刺耳，他有点紧张的扶着白宛的肩，又开口道。
“那垃圾桶呢？里面有没有一张门票什么的？”
“谁会注意垃圾桶啊……我们都是直接扔了的，俞安，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什么。”
俞安最后的期待也落空了，他放下了扶在白宛肩上的手，慢慢的走进了屋子，他一步一步走过曾经和小璃接触过的所有角落，可是那里都太干净了，太干净了。
“好干净，连马桶都刷了，房东来过吗？”
俞安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开口问身旁的白宛。
“没有，是章有路请保洁打扫过。”
“请保洁？”
“是的，怎么了？”
俞安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又陷入了思考。
他不解，只是普通的搬家，为什么要打扫的如此干净不留痕迹呢，干净到好像要刻意隐藏什么一样。
如果他们都是在骗我呢？
忽然，俞安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
可那是章有路，自己的发小，失忆后唯一关系如常的朋友，他又有什么理由吃力不讨好的要隐瞒什么呢？
俞安的脑子就像被糊住了一样，他周围所有人的行为逻辑都和小璃的存在有冲突，可又总会无意间透露出一丝反常，他不知道谁在欺骗自己，又为什么要骗自己。
他甚至感觉到害怕，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呢，会不会又是一场臆想？
“你还好吗？”
白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也让他从紧张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俞安转过头看着她，此刻的白宛，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白皙的脸庞被月光染上一抹银色，明亮又乌黑的眸子里却装着让人猜不透的深邃。
“没事，我这就回医院。今天真的麻烦你了，赶紧休息吧。”
“找宾馆不划算了，医院离学校也近，我今晚就在你那休息吧，也有个照应。”
俞安也不想再思考这些零碎的东西，他点点头，两人一起回到了医院。
……
一夜无梦，等俞安再次睁开眼时，太阳已经透过窗户照在了病床上，而他旁边的人也已经不再是白宛，而是老爹老妈以及一位老家的大伯。
“小安醒了？快吃点东西吧，妈刚买的薏米粥，趁热喝。”
看到老妈那布满皱纹的眼角和已经完全变白的头发，神经紧绷的俞安终于有了一些安全感。
在自己出车祸的那一晚，才四十多岁的老妈陈敏，几乎是一夜白头。
不管现实是怎样的，至少眼前的妈妈，永远是真实的，她也不会骗自己。
“谢谢妈。”
俞安对着陈敏微笑了一下，慢慢起身接过粥喝了起来。
“哎，傻孩子。”
陈敏言语间满是心疼，眼角含泪。
她活了半生，却从没有见过比自己更心碎的人了。
现在的她，哪怕多看一眼眼前的儿子，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心疼。
曾经的俞安，外向活泼，聪明伶俐，是她最大的骄傲。
可是那场灾祸改变了所有，儿子虽然活了下来，但几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沉默寡言，反应迟钝，似乎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想到这儿，一滴泪从陈敏的眼角溢了出来。
“儿子，跟你大伯聊会儿，我跟你妈再去买点水果。”
俞安的老爹见情况不对，急忙扶着妻子出了病房。
“好……”
俞安含着粥，简单的应了一声，目送他们出了病房。
他什么都看得见，都感受得到。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
“来小安，吃个苹果，大伯刚给你削的。”
一旁的大伯率先开口打破了病房里的沉默，俞安道谢接过了苹果。
对这个大伯他倒是有点映像，住院那段时间，他是对俞安最关怀的人，照顾的程度甚至都超过了自己的老爹老妈。
俞安一度以为，这位大伯是对自己最好的长辈，可问过老妈之后才知道，之前的大伯却完全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前半生只有喝酒赌博这两件事，没有家庭，也没有亲情，对俞安当然也是从来不闻不问，直到那次车祸以后，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无微不至的照看起了俞安。
又扯到这些复杂的关系了，想到这些，俞安的头就有些微微发痛，他摇摇头，拿起苹果啃了起来，强迫自己不去乱想。
眼看病房只有他们两人，大伯朝俞安俯下了身子，似乎想开口问什么，但就在这时，换药的护士进了门，他又不得已坐回了原地，而等到护士换完药离开时，俞安的爸妈已经提着水果回来了。
大伯见状，简单的留下了几句宽慰的话，便借故离开了病房。
“他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陈敏看着大伯离开的背影，问丈夫道。
“谁知道他哪来的消息，就要跟着一起过来，我想多个人开车也安全，就应下来了。”
“哎，这人……”
“怎么了妈？我大伯有问题吗？”
俞安有点好奇的开口问道。
“没事，就是他这个懒汉最近太殷勤了，我还有点不习惯，呵呵……你怎么样，头还会疼吗？”
“平常都不疼，要是一下子想太多事就还会有点。”
面对老妈，俞安也没什么矫情的，如实回答道。
“那就好，你现在不用想任何事，等出院了好好上学就是了，学不进去就不学，只要你能平安开心，妈妈就满足了，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妈。”
听到陈敏的话，俞安的心情也舒缓了很多，他语气轻快的回话，三人不知不觉间就唠了起来。
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个困惑，他并不完全相信白宛的话。
“妈，我想问你个事？”
“嗯？怎么了儿子？”
“你们认识周璃吗？”
俞安在问出这句话后，视线紧盯着陈敏的眼神，可是她的眼神完全没什么变化，只是带着点疑惑的回道：“不认识，他是干什么的？”
为什么会这样……
俞安的心里无比的失落。
他已经跌入了真真假假的怪圈，一边是那个自己拥抱过的女孩，一边是自己身边所有亲近的人。
到底谁才是真的？人群中的周璃，此刻的老妈，他们的眼神都是如此的波澜不惊，难道所有事真的只是臆想么？还是说，眼神也会骗人？
一想到复杂的事，俞安的头就一阵钝痛，陈敏见状急忙喊来了护士，但了解情况后的护士也只是叮嘱他眼下不能再瞎想太多。
俞安无奈，也只得暂时放下这些顾虑，去安心享受这珍贵的亲情陪伴。
当身心都投入到放松的状态后，他的头果然没有再疼过，这个午后也是他失忆以来最舒心的一个午后，他还从爸妈口中得知了很多过去的趣事。
其中最有趣的就是，小时候的他和白宛竟然都是非常外向的皮孩子，而章有路也和现在社牛的性格大相庭径。
这就导致小时候的他和白宛，最大的乐趣就是欺负小章有路。
每次他的老爸带着他来找俞安和白宛兴师问罪时，他们就躲在大人后面咯咯笑。
好玩是好玩，就是有点不太厚道，亏的人章有路还是失忆后唯一对自己好的呢，以后得对这小子好点了。
……
阳光随着他们的谈笑声慢慢变得昏黄了起来，一家人便又趁着吃饭一起到医院外散了步，住院的第一天，就这样在一片幸福中迎来了尾声。
等到了晚上，俞安的爸妈回宾馆休息之后，章有路才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医院。
这次，俞安一见面就直夸他帅，给章有路整的越害怕了，在反复确认过俞安的脑子没有再次坏掉后，才一起玩闹了起来。
……
住院的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一晃便是一个礼拜过去了。
此刻的俞安，就躺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一只手遮住阳光，惬意的看着映入眼帘的绿色树林。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爸妈则在两天前回了老家。
这些天，除了每天都来看自己的章有路外，只有白宛来过两次，没有任何其余的人。
俞安倒不感觉有什么，有这样的两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已经足够幸运了。
只是他偶尔还是会想起来那个穿着碎花裙的身影，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那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
不过终究只是偶尔罢了，关于小璃的一切，看来真的是幻想了，在自己过的比较幸福的时候，她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呼，不能想太多，去学校了。”
俞安晃了晃脑袋，起身背上了一只挎包。
是的，他要改变，从臃肿的书包变成随性的挎包开始。
……
出乎俞安意料，大学校园和前几天时的变化竟然还不小呢，看来这些刚入学的年轻同学都充满了活力，从校园各处都新放置的小插画就能看的出来。
赶往男生宿舍的路上，他更是惊奇的发现，路边的小黑板上，还特意做了些零零碎碎的表白墙。
“现在还有这种线下的实体表白墙吗，好新鲜！”
俞安索性也不着急回宿舍了，走过去看了起来。
墙上各种奇奇怪怪的捞人消息还不少，而最为显眼的就是那张贴在最上面的附一张照片的A4纸。
只见上面写着：“图书馆碰到的女神，有没有人认识啊啊啊！！！”
而那行字下面附着的照片，却让俞安不禁恍惚了片刻。
照片上的她单手托着脸颊，视线望向窗外的远山，午后的阳光慷慨的洒在她甜美的日系梨花头上，电影海报般的一瞬间就这样定格在了这张A4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