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龙生九子
今天天气不错,美丽的喀纳斯湖更显清澈无瑕。李河落跟着这个大部队到岸边准备撒网,看能捞到些什么。一张十多米长的大网撒到湖中,一群人躲在离湖不远的森林里观望。
四周安静极了。李河落紧盯着平静的湖面。他们是喀纳斯不和谐的音符。
王泽边抠着耳朵边对他说:“现在咱们这个姿势叫我想起当年在四川偷大熊猫了。那家伙长得肥。本以为它们傻乎乎,没想到竟然神出鬼没。当年我就是像咱们现在这样躲藏在树林子里,一躲就是三四天。”王泽向他比画着熊猫的模样,“这国宝啊,以前和水怪一样,在西方人眼里就是不存在的动物,结果在19世纪被发现,世界都轰动了。你看啊,这水怪啊就一定要等着被人早点儿发现,证实了它的存在,国家才会保护它,否则总有人打它的主意。”
李河落冷冷地望了他一眼。
王泽搓着手接着说:“要是真被我给捉到了,我们都会上教科书,就像英国的那什么文哪?就是说猴子变人的那个,什么文来着?”
“达尔文。”
“对对!达尔文!那时我们就和他平起平坐了!我也改个名叫王尔文,还得给水怪命个名,我都想好了,就叫‘中国新疆喀纳斯王氏玄武’……”
“这名字气派!好!”盗猎分子们纷纷奉承道。
王泽续问:“‘亚洲王氏玄武’是不是更气派点儿?”
“‘东亚王氏玄武’准点儿……”
“东你个头,我不就成‘东亚病夫’了!干脆要来就来狠点儿,‘国际王氏玄武’!怎么样?”
众人道:“牛……”
一群人在树林里等了三个小时,湖面上依旧毫无动静。当大家都灰了心,懒散地闲聊时,远处的湖面有了起伏,像是一群大鱼在仓皇逃窜,朝大网这边一跃一跃地游来了。郝力惊呼:“大红鱼啊!”
等这群鱼游到藏在湖里的大网上时,突然纷纷下潜,湖面恢复平静。郝力问王泽:“要不要拉网?!”
王泽说:“等等,再看看,我们不捕鱼。”
这群鱼像是受了惊吓,它们后方一定有什么。不一会儿,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水怪现身这一壮观、激动人心的场景——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远远望见一个巨大、黑色的椭圆物体缓缓隆出湖面,因为距离太远,都看不清楚。
椭圆物体渐渐向大网的位置游去。
“收网!”王泽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湖岸边的盗猎分子赶忙拉网,都很畏惧湖怪,于是手忙脚乱,忙活了半天,还是没能将网拉上岸。“大家使劲啊!”王泽疯喊着跑过去一起拉网,这才知道怪物比想象中要重许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网拉了回来。众人跑过去一看,只见六、七条一米多长的哲罗鲑压着一条巨大的绿“蛇”,这东西还跟着跳动的哲罗鲑一起扭动。拨开哲罗鲑才看清楚,绿“蛇”四五米长,足有木桶粗,粗壮酷似龟脑的头晃来晃去,满嘴长长的利齿,发不出声音。像是蛇,在岸上却只能挣扎,应该是一种离不开水的动物。
“真叫人犯恶心!”王泽失望地转过身,“拿枪崩了它。”
郝力问:“这家伙是啥?”
王泽端起猎枪对准怪物,“变了异的鳗鱼,一种少见的、生活在高寒地区的淡水鳗鱼。”
王泽刚要开枪,李河落阻止了他。叫来几个盗猎分子一起将怪物拖回了湖里。
盗猎分子测了测捕到的哲罗鲑大小,最大的一条足有一点五米长,一百斤重。
“看来湖里的动物都挺大的。”王泽感叹,“光是配角就这么大,主角的体形……”
郝力问:“那你估计它有多大?”
王泽环顾着喀纳斯湖,“长度可能上了十五米,重量在十吨以上。”
“鲸鱼啊!”郝力吓了一跳。
李河落说:“你们十几个人也对付不了。”
“是啊是啊!只有老吊车才拖得动啊!”郝力惶恐地说,“我们根本玩不转它。”
王泽一脸愁容,看了看自己的团队,再望望湖,不禁感叹自身的渺小。往来游客太多,在湖区盗猎怕惊动警察,这水怪又是个庞然大物,就凭十几个人、十几把猎枪怎么能是它的对手?这张特意定做的大渔网,现在看来也显得太小。但这里是最后一战,王泽不想前功尽弃,毕竟跋涉了千山万水,付出的金钱与精力太多太多。
“不捉到玄武我他妈就不走了!”王泽的蛮劲上来,踢飞一块石头,愤愤地离开了。
这些天,盗猎分子干劲十足,又偷偷摸摸撒过几次网,捞到过北极茴鱼、大红鱼、淤泥、沉湖的巨石,虽然一次又一次失败,可当王泽在湖岸边发现动物尸骨时,信心又回来了:湖里绝对有怪兽!
一行人围着喀纳斯湖四周的山,设了很多个观察站。郝力背着猎枪走下山,刚到湖岸边又吓得飞快地跑回来,边跑边骂:“想死了!敢拍老子!”
众人忙问:“怎么回事?!”
“湖对岸有家电视台在录节目。”
西部电视台正录制一部有关喀纳斯湖湖怪的科教片,还特地请来了两位专家,据说是什么什么大学的生命科学院教授,一男一女,是对夫妇。
摄制组来到喀纳斯湖边录节目,主持人戴着副金丝眼睛,一双富有智慧光芒的小眼睛瞟来瞟去,对着摄像机时一本正经,私底下疯疯傻傻。因为方才录制过程中,郝力闯进了镜头,主持人摘了眼镜,朝他破口大骂:“哪儿来的傻蛋来捣乱!”
教授夫妇见有突发情况,以为湖怪现身,忙问:“发现什么了?!”
主持人笑了笑,“没啥没啥,发现一光头。”教授刚准备追问那是个什么动物,主持人示意开始拍摄。
对着摄像机,主持人故作遥望状,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个怪兽盛行的时代……”
“水怪、野人、不明飞行物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未解之谜,发现喀纳斯湖湖怪的存在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可至今它仍和尼斯湖水怪一样,笼罩在神秘的光环下。我们现在身处喀纳斯湖边,一探湖怪真相。湖怪究竟是何物?是漂浮在湖面上的朽木?是湖中变异了的大红鱼?或是一种从未被发现过的新物种?到底有多么神秘?有多么离奇?有多么……”主持人瞬间严肃,“站在我身边的是边疆林业科技大学生命科学院的孙天、刘芝教授。孙、刘教授潜心研究喀纳斯湖湖怪数十年,成果显著,是湖怪研究的重量级人物。”摄像机对准孙天教授,“孙教授您好,我想您应该记不清这是您第几百次来喀纳斯湖观察湖怪了吧。”
“第一次。”
主持人低头无语,示意摄像师傅停止拍摄。
刘芝对孙天嘀咕道:“老伴儿,主持人有点儿不高兴。”
孙天点点头,“电视事业不景气,工作压力大……”
年老的教授夫妇在湖边散步,很惬意的样子。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电视台邀请他们来喀纳斯录节目,等于来旅游。
李河落站在山头呆望着在湖岸边散步的老年夫妇,这是个美好的情景。老太太似乎找回了童真,双手掬着干净的湖水往老公公身上泼。李河落跟着淡淡地笑。
郝力愤愤地凑到李河落身边也一起望,“哟!戏水呢。”
李河落懒得答理他。
王泽问郝力:“怎么多出来两个老人?”
“八成就是专家吧。”郝力说,“电视台做节目最喜欢找些七老八十的专家胡诌八咧了。”
“真好!”王泽似乎很高兴,“如果是专家,我倒有问题想请教请教他们。”
傍晚时分,电视台这一行人在图瓦村录制有关喀纳斯民风的情景。很多图瓦村民前来围观,王泽与李河落也站在人群里。
主持人对着摄像机说:“在人间净土喀纳斯,居住着一个神秘的民族,他们是最早发现湖怪的人。他们来自哪里?他们去向哪里?湖怪在他们心中又是怎样的形象呢?”语毕,主持人将刘教授拉进镜头,“我身边的这位是边疆林业科技大学生命科学院的刘教授,她对喀纳斯研究颇深。那么请问刘教授,图瓦族的祖先来自什么地方?湖怪是图瓦人崇敬的神灵吗?”
刘教授含糊半天,说不出话来,主持人急得扯了扯她的衣角,刘教授干脆甩手说:“哎呀!我就是研究院专门研究瓜果种子的,我哪儿知道啊!”
众人哄笑,主持人尴尬地示意站在镜头外的孙教授进来圆场。
刘教授指着孙教授对主持人说:“我老伴儿研究化石的,那古生物都是死了几万年、给石头压得平平的骨头,他哪儿知道什么湖怪啊!刚开始你们栏目组在电话里说的是叫我们来讲讲北疆都有些什么动物植物的,一来倒好,什么湖怪妖怪的都来了,我们还得装模作样……”
王泽在人群外插嘴说:“我看你们还不如采访当地村民呢。”
主持人无奈,对两位老教授说:“您二位先在村子里休息休息,我们先去采访村里人。”
两位老教授坐在草地上望星星。
“当是旅游吧。”孙教授说,“干了一辈子研究,难得来这么个好地方。”
郝力搬来两把凳子,老人家执意要坐在草地上。王泽他们也坐在老人周围,像一群小孩子要缠着长辈讲故事。盗猎集团说自己是来喀纳斯研究水土的科考队。
王泽问:“孙教授可知道玄武?”
孙教授说:“我虽然是搞古生物的,古代文献看得也不少,神话动物也是知道的。”
王泽暗喜,“教授觉得湖中水怪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玄武?”
孙教授问他:“知道玄武在古代是哪个族的图腾吗?”见众人摇头,孙教授说,“是上古时代颛顼部落的族徽,知道颛顼族的南北疆域在哪儿吗?”众人继续摇头。“北到河北,南至南岭,西到甘肃,东至东海。玄武是北方座神,如果真实存在也只分布在河北省一带。”
刘教授也附和道:“玄武是汉人传说中的神物,不可能会出现在西域。”
郝力叹着气:“我们从长白山天池出发跑到喀纳斯,沿途各大河流湖泊都找遍了,什么也没发现,喀纳斯湖怪又久负盛名,这是我们最后一个希望了。”
眼看头脑简单的郝力就要露馅了,王泽他们提心吊胆。结果孙教授却问:“好好的水土不研究找什么水怪?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总是三心二意半途而废的,小心最后一事无成,我说这些,你们还别不愿意听,搞科学研究的就得学会沉住气静下心,踏踏实实专一地干!”
在场的人皆装模作样地点头。
王泽严肃地说:“我们这些年轻科学家就喜欢挑战自己……”
刘教授打断他的话,“年轻人别太狂,先把水土研究好,别三天两头跳专业。”
“是,是。”王泽说,“我从小就热爱动物……看您是古生物学界的前辈,很想和您探讨下生物……”
“也行。”孙教授说,“我们探讨什么生物?”
“历史这东西总是极尽变化,我认为玄武位于喀纳斯并非没有可能。”
“那你说说根据。”
王泽答不上来。
不过孙教授却赞同王泽关于历史的描述,“这文化史和生物史总是一样的,历史变化无穷,要掌握历史首先得猜。前面的事留给后人来猜,总不能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阐述出来,那样学历史就无味了。”孙教授转而说,“说起湖怪,我倒觉得如果真那么玄乎,湖中的生物有可能是龙,当然用科学的讲法就是一种未发现的爬行动物,也许是恐龙近亲也说不定。”
众人的兴致又被挑起来。王泽问:“玄武是龟蛇合体,这种动物如果真实存在,毋庸置疑一定会是爬行动物。”
孙教授说:“龟是龙的亲戚,蛇俗称小龙,我看这玄武本就是龙的化身。这湖里一定有条龙!”说罢哈哈笑了起来。
这句话一下就点燃了众人的激情,一个个眼睛发光。
刘芝教授跟着笑,说:“错了,老伴儿!湖里不止一条,有一群,才能繁殖,生生不息到现在!”
现场气氛极度火暴,每个人都开始做着幻梦了。也没有人发现这只是两位老人为活跃气氛而说出的诙谐调皮话。
俗语“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字面意思是神龙生了九个儿子,各有其特征与性格,却都没有成龙。当然,龙生九子并不是龙真生了九个儿子,而是数字“九”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最大的数字,比十还大,代表“极其多”与“无穷大”的意思。古人为配合这句俗语罗列了关于这九个儿子的名单,各类典籍中的名单排序各不相同,大致为:
“囚牛”,是条黄色小龙,喜欢音乐,常盘旋在琴上欣赏乐曲。
“睚眦”,长得像豺狼,性子猛烈,喜欢血腥拼杀。
“嘲风”,似小野兽,喜欢居住在地势险恶的地方,是吉祥的象征。
“蒲劳”,住在海边,喜欢吼叫,鲸鱼是它的客星。
“狻猊”,长相像狮子,喜烟好坐,很有耐心。
“霸下”,形似乌龟,擅长负重,与龟唯一的区别就是它有一排牙齿。
“狴犴”,长得像老虎,一身正气、仗义执言、明辨是非。
“负屃”,是条性格沉静、喜好文学的小龙。
“螭吻”,鱼形的龙,水性好,能灭火。
有一点值得注意,九子中形似龟的“霸下”,它在各类典籍著作中一般排在九子的首位。传说霸下体形巨大,背上背着三山五岳,在江河湖海里上下翻腾、兴风作浪,扰乱民心,最终被大禹制伏。之后洪水泛滥,它听从大禹的指挥与差遣,治水有功。大禹治水后,担心它本性不改,便制作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石碑令它驮着,石碑上刻着它在治水中的功绩。霸下背负着巨大的石碑,从此行动不便。
霸下对中国古代文化的影响很大,喻义长寿、安康。许多历史名胜中的古碑都由一只雕刻巨大的石龟背负着,它就是霸下,也就是所谓“龟驮碑”的由来。
孙教授说:“在你没有真正发现它时,不要妄自肯定它一定是什么,因为这个世界总是百般刁难叫人进不去,进去了也出不来。”
“这话怎么说?”王泽问。
“我国古代关于怪兽的传说太多太多了,光水中的怪兽就千千万万种,你可以认为是先人杜撰的,或是有根据的,总之有太多的新事物等着被人去发现。”孙教授对他说,“恐龙也好玄武也好,终归是这些争议和神秘给这么漂亮的喀纳斯又笼上了一层轻纱。”
孙教授给他们讲了许多神奇的故事,这些故事里有上古时期的传说,有各朝各代流传的奇闻。他说晋朝《搜神记》第十二卷写到:“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博物志》也有描写,说的是一种鱼尾人身、居住在大海与和海相通的大河大湖里一种神奇生物。这种生物流下的眼泪遇到空气会立即变化成珍珠,身体里的油脂燃点很低,可以用来做成长明灯。据传,很多古墓中的长明灯正是鲛人油脂所制。它们有语言、有社会分工,甚至有货币。当然这只是传说,要用科学语言解释它,可以参考《元史》、《大德南海志》与《岛夷志略》,这些文献中记载着现今菲律宾苏禄群岛居民的特征习俗,可以说是鲛人传说的现实原型。甚至有历史记载,曾有一个“鲛人”国王客死山东。
然而这个世界的神秘总是层出不穷,奇异的故事容不下结局,留下的是太多太多的谜团,这样,世界对人类而言才有意义。每一年,世界各地都有许多人发现人鱼尸骨,这种活在传说中的生物走进了现实。谁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只是个传说,或证明它是真实存在的?
李河落听着老人慢条斯理的讲述,像是到了一片未知、神奇的世界。在喀纳斯的这段日子才让他真正认识到人生的层次,也真正认识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