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喀纳斯水怪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章 初识水怪

冷风极尽咆哮,受困的两个人越显渺小与卑微。直到阳光叫醒了他们,可他们的手却没有松开。

李河落甚至喜欢上对着杜林琪练习微笑。杜林琪却对他说:“陆先生,昨晚我们靠得太近了。”

听到“陆先生”三个字,李河落像是受了重创,这只是谎言的开始,一场骗局的开始。但是他珍惜此时萌生的、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的感觉。在灵魂中,这种感觉又像是最后一次。

很庆幸,李河落遇见了杜林琪,这是他走向新生活的第一天。

哈乐丹始终没有出现,更甚的是,哈乐丹居然对李河落不重要了。李河落埋藏在心底、源自天性对爱的单纯正胆怯地要往外钻,任何事、任何人都阻挡不了他选择生活的权利与一夜之间突然迸发出的微妙情感。如果有人想干涉、去破坏,李河落估计会说“你试试看”。没有人敢“试试看”。

喀纳斯湖上的天空干净透明,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杜林琪望着犯了傻,夕阳洒满她全身,清澈的湖泊,带着鲜花芳香的森林,闪现的野兔一跃而过,想到昨天恐怖的天气,喀纳斯变幻莫测,像是历经千古的羊皮卷,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谁的杰作。美到令人窒息,美到令人诧异。在黄沙蔓延的西域,竟然深藏着如此迷人的绿色天堂,这是神的馈赠。

回到图瓦村,李河落钻进附近的松林,杜林琪带着快乐的情绪,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她愉快地向牧民们打招呼,一口流利的哈萨克语玲珑婉转。她看见村子里陆续来了些游客,抬了许多箱子,在村外搭起了许多帐篷,似乎要长住。当这些人路过她身边时,她看着他们的眼睛,在这些满脸胡茬、粗壮的男人眼睛里,她找到了许多像李河落眼中那种特有的狡黠,甚至更咄咄逼人。

来喀纳斯的游客都不像游客。她这么想。

这些人似乎比导游懂得更多。他们搭好帐篷后便分成几组向各个方向散去。这些男人不像是新疆本地人,他们看见杜林琪觉得好奇——图瓦族部落外居然站着个维族女人,他们用蹩脚的维吾尔语和她打了声招呼。

李河落一直想着昨晚的事,他觉察到这种变化会带来不可预期的灾难,却又认为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他躲在老树后,聚精会神地盯着一只雪兔,表面上看他似乎很专注,实则心里却隐隐浮现出杜林琪的影子,他想嘲笑自己:第一次心脏生出了一道人工风景,能破坏他精湛的枪法。他叼着烟,老练地端着枪,一声不发地要决定猎物的命运了。

但他没有开枪。

李河落扭了扭脖子,将泥洼中的雨水当成了镜子,瞧了瞧自己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脸,很满意的样子。

回到离村庄不远的地方,看见几个记者在采访库库勒长老,李河落一望见摄像机便会胆怯,于是手抵了抵墨镜,准备掉头。刚走不远,听见库库勒对记者说:“图瓦人敬畏安母。”库库勒说,“自古以来,安母就会把在湖边吃草的牛马拖下湖,图瓦人从不在湖周围放牧,村子里很多人都见过,最了解安母的村民在1988年离世了。很遗憾哪!我本人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在2003年9月初,那天傍晚它出湖了,但我没有看清它,我老了,视力不好了。它消失后不到四十分钟,喀纳斯湖西北百余公里的边境就发生了地震,还是个7.9级。”

拿话筒的记者示意库库勒停一下,对着摄像机说:“《探秘发现,走进未知》,带您走进神秘的喀纳斯湖探寻湖怪,在图瓦族库库勒老人的口中,我们了解到水怪已经存在了很多个世纪了,并且有很多位目击者一睹过它的风采,可至今还没有捕获过一只活体,连标本都没有,湖怪到底是只什么样的神秘生物呢?”说罢,摄像机转向库库勒。

库库勒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反应有些迟钝,不能准确配合镜头方向的变动。等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安母,就是你们说的湖怪。长辈留下来的传说,说它是喀纳斯的守护神灵,很久以前村上的一位姑娘嫁给了她的表亲,当时很多人反对,姑娘却置若罔闻,甚至还怀上了孩子,最终受到喀纳斯守护神灵的惩罚,生下了一个人头蛇身的怪胎……”

“人头蛇身?您是影射水怪、就是你们所说的安母也许是条巨大的蛇?”记者问。

库库勒的儿女站在李河落身边,老人的儿子笑着对李河落说:“我父亲扯远了。”

李河落点点头,“记者更扯。”并问他,“你叫什么?”

“格索。”格索说,“姐姐叫乌索。”

李河落转头对乌索说:“你是图瓦村最漂亮的姑娘。你弟弟的苏尔吹得很好。”

乌索腼腆一笑,指着格索说:“我弟弟每年都是我们村吹苏尔比赛的第一名。”

李河落赞美着他们,这很不像他。他问:“这里常有记者来吗?”

格索回答:“这几年很多游客都看到了没见过的东西,就常有电视台的来。”

李河落安静地听完这次采访,走回村外木屋,不经意地望见对面几百米处许多个搭好的帐篷,杜林琪说是游客,李河落却想游客为什么不住在村里民宿。杜林琪说:“你不一样没住在村里。”

李河落主动请杜林琪给自己补课,他有想探秘喀纳斯湖的冲动。现在的他终于对生活生出了点儿激情。杜林琪是能看出他在变化的,因为他开朗了些,并且笑得多了。

喀纳斯河区别于我国其他大江大河,因为它属于北冰洋水系,也是中国唯一的西伯利亚区系动植物分布区。喀纳斯湖是西域的璀璨明珠,兼具北方豪迈之气与南方灵秀之美。

李河落对杜林琪说:“湖怪好像人尽皆知。”杜林琪深吸了口气,准备长篇大论。可李河落故意刁难她,于是打断她的话,说:“前些年在英国,那也有水怪的传说,是尼斯湖。”杜林琪又想开口,李河落接着说,“很多人都说是恐龙。”杜林琪丧气地鼓着嘴巴,坐在一边不吭声。李河落笑着说:“杜小姐请说吧。”见她一脸怨气,于是又调侃道,“古丽小姐请发表您的见解吧。”杜林琪将头扭向一边不理他,李河落不知该说什么了,心想往后还是不要主动招惹她为好,便冷冷地说,“想说就赶紧说吧,死憋着也不好受。”说完抽起了烟。

杜林琪说话了:“你怎么这么古怪!”然后清清嗓子,“我觉得吧,喀纳斯湖怪不可能是恐龙。为什么呢,因为恐龙在几千万年前就灭绝了,而喀纳斯湖只有二十万年的历史。我觉得湖怪是条大鱼,我是站在科学的立场上考虑的。”

李河落问她:“高山的湖泊中哪有这么大的鱼?”

“20世纪80年代捕到过七十六斤的大鱼。我觉得有可能。”杜林琪很有科学家的风范,专业且自信地说,“这喀纳斯湖,水深且寒,里头就那么八九种鱼,体型小的食草鱼就不算了,还有四种鱼有这个嫌疑。”杜林琪数着指头说,“哪四种呢,你看,北极茴鱼、江鳕、细鳞鲑、哲罗鲑。”

李河落望着她说话的模样觉得她越发可爱。

“我爸爸以前总说那是哲罗鲑,这种鱼在新疆叫大红鱼,体大而且长,并且凶猛,一嘴锋利的牙齿。有幸见到湖怪身影的人说湖怪有偏似红色的皮肤,当然他们也没见到全貌,只是站在观景台上,就是那个观鱼亭,那么老远只能模糊地分辨点儿颜色了。不过!哲罗鲑身上在繁殖季节确实有红褐色斑点。”

李河落已无心听她说了,他告诉她:“我觉得你爸爸不会有遗憾的,因为他把学识都给了你。”

杜林琪凄然一笑。

杜林琪想展现自己的维族厨艺,却找不到合适的调料。她简单地做了些馕与烤羊肉便端上了小木桌。他们的屋子里没有供电,木桌上点着几根参差不齐的蜡烛。李河落看见馕是心生恐惧的,杜林琪说:“不想吃就别吃吧。”说完自己咬了一大口。

李河落学着她,咬了一小口,他也学着杜林琪用手抓羊肉吃,问她:“西域女人们都用手抓着吃?”

杜林琪满嘴油渍,说:“不,只是现在我想体验古代西域人豪放的生活习惯而已。”

李河落无奈,却又觉得这种放肆更像是发泄,全然是豁达的,于是也大块朵颐起来。

两个被生活压抑已久的人在一闪一闪的烛光下疯狂进食,一个个满嘴孜然,桌上摊满奶茶烈酒,空中羊肉横飞,两个人满面油光。杜林琪似乎醉了,两条腿伸上了桌,左手抓着酒杯,右手握着羊腿,对李河落大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们是丝绸之路上的新少年啊好少年!”李河落忍俊不禁,后面这句话估计出自新疆童谣。李河落莫名地同情她,第一次同情除自己以外的人,像同情自己那样同情她,她像被困在人生中某一段已经消失的美好记忆里。

杜林琪像是流泪了,歌却没有停。李河落陪着她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直至夜深。这时杜林琪清醒了些,李河落却醉了。李河落指着酒杯,像在与杯子说话:“我没醉!我是喝威士忌伏特加长大的!”

“我知道。”杜林琪望着他,“回国吧。这儿才是家。”

李河落满眼的血丝,木然地看着她那双清泉般的大眼睛。

杜林琪斟满酒说:“西域酒,美!今天一醉方休!”

李河落问:“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杜林琪傻傻地笑了两声,“让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过节一样吧,这样或许能让人快乐一些。”

两个人趴在桌上,蜡烛快燃尽了,微弱的光洒在他们身上。杜林琪迷糊地说:“如果以后看见跳新疆舞的维吾尔女孩,那才是我。”随后又说了很多语无伦次的话。李河落盯着她噙着泪的眼睛,一言不发。

“抱我。”杜林琪的身子摇摇晃晃,红着眼呆呆地盯着窗子。

李河落举起酒杯吞下一口酒,没有理睬。

杜林琪凑近他,下巴无力地支在他的肩上,“你、你别、别把我给想歪了……我、我不需要爱的拥抱,不要男人的拥抱,我想拥抱任何一个人,只要有温度,是个人……”

李河落刚想开口对她说什么,杜林琪将手上的羊腿塞进了他嘴里,傻傻地大笑了一阵,突然又哭着说:“我不需要劝导,不需要教导训导开导,我只想要安慰……”

两个人靠在一起,手攥在一起,像是焊死了。杜林琪感到李河落的身体终于有了些温度。蜡烛熄了,屋里只有清幽的月光在游荡。他们抱在一起,从餐桌一直滚到地上,盘子酒杯噼里啪啦摔在地上也无人顾及。李河落进入了她的身体,她不挣扎,她亲吻着他,她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获得了久违的安全感。她像只刚从雨中归来的小猫,蜷缩在他的怀中。他们从床上滚落在地上,翻遍了这间小屋,那块横在屋子中间的亚麻布被杜林琪撕扯下来。

他们浑身湿淋淋的,像刚从水里出来。两个湿透了的人抱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杜林琪轻声问他:“你怕孤独吗?”

李河落将头埋进她的锁骨里。

杜林琪明白他的心总是被尊严胁迫着不敢出来,现在他只会向她倾诉,杜林琪感动于这一幕。她惊叹着发现原来自己对另一个人而言竟如此重要。

“你以前有和女孩子这样过吗?”她又问。

李河落微抬起头。原来他不是不会爱上别人,而是从未想过要去爱。杜林琪抱紧了他,“一个人来旅行,又喜欢独来独往。”

“现在是两个人。”李河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