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喂,我说,你们都听说过吗?都听说过的吧?小孩子,可以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你知道我说的是指什么吧?起初我是不相信的,直到……
我和爸妈还有外婆一家四口住在北方一个四线城市,我幼时外婆总带我回她的家乡探亲。外婆老家在南方的一个沿江小县城,位于长江与赤水河的交汇处,风景秀丽,街上常会看到背着箩筐走街串巷吆喝叫卖的小贩,他们箩筐里的吃食总是馋的我迈不开步。外婆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姥姥)家便在长江边,而故事,也就从这里开始了。
原本对于那位姑姥姥我是没有太多印象的,只依稀记得她是位很有气质,穿着讲究注重品质,总是在我去她家时准备一堆好吃的零食给我的和蔼慈祥的精致老人。更多的记忆基本都来自于我妈妈每每跟我提及的姑姥姥有多么喜欢她,对她多么多么好,她又如何如何敬佩我姑姥姥的只言片语中。直至有一年夏天,我四五岁左右,远方亲戚打来电话,说姑姥姥重病住院了,外婆带我回老家看望姑姥姥,想陪她最后一程。在医院我见到了那位曾经意气风发,精致的老太太,虽然病痛的折磨已让她瘦骨嶙峋,但那份从容优雅的气质依然不减当年,她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利落的短发用发箍别在脑后,说话还是那么的温柔而有力量,仿佛病痛并未带给她多么大的精神影响。我那时以为她不久就会好起来了,以为过些天她就可以精神饱满的出院了,一切只是我以为。
过了些天她确实是出院了,只是并不是病愈出院,而是没剩下多少时日了,她不想把医院作为这灿烂一生的终点,她想回家,她强烈要求要回家住。舅舅姨姨们拗不过她,便带她回家了。起初那两天,姑姥姥眼看着愈发好了起来,从原本只能喝流食没胃口的状态到可以喝汤泡饭,吃泡菜了;从原本只能躺在床上到可以下地溜达,可以坐在桌子旁看大家打牌了,大家都以为奇迹发生了,还想着等姑姥姥再好一些就带她出去散散心。那天姑姥姥早早便收拾好回屋躺下准备休息了,大人们坐在桌子旁打桥牌。我和外婆坐的那条长椅面对的是姑姥姥的卧室,卧室和客厅之间那堵墙他们并没有封严,而是安了面透视窗,所以坐在客厅桌前面朝那扇窗的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屋内的场景。就在大人们你一张我一对打得正起劲儿时,我突然看到那扇窗后一个人影“咻”地坐了起来,然后缓慢的向后倒去,那是姑姥姥!我连忙焦急的拍着外婆指着窗户的方向语无伦次地说:“外婆!外婆!快!那!姑姥姥!起来又倒下了!倒下了!”大人们一听慌忙起身往屋内看,下一秒屋里立刻乱成一团。舅舅跑到楼上取他的医疗箱,他是当地有名的儿科大夫;姨姨们手忙脚乱地去端水,拿毛巾;外婆和其他人哭着在姑姥姥的床前喊她……而我则是愣在房间门外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大人们都不见了踪影,屋内只剩姑姥姥一个人,我怕她孤单便进屋想安慰安慰她陪陪她。她坐在屋内的藤椅上,微睁着眼,半张的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上下牙在猛烈地打颤,发出“哒哒哒哒哒哒哒……”的声响。我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了,就在我想安抚她时,突然我的身体僵住了,嘴巴不听使唤的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就那样看着她,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然后,我清晰的听到自己的上下牙也在缓慢的打颤“哒,哒,哒,哒…”然后嘴里发出了一个声音:“没事儿,很快就好了,安心的去吧。”空气就那样安静了…直到舅舅姨姨们冲进来给姑姥姥测心率听心声……后来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姑姥姥家四楼的一个房间里。楼下传来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声音,我想下楼看看,起身才发觉浑身无力头很沉,出门时感到似乎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抬头一看,门框上贴了一张黄符,上面还有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血以及一根鸡毛,环顾四周发现每扇门的门框上都贴了一样的物品,让我不寒而栗,我只想尽快到一楼找外婆他们。我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这房子是姑姥姥他们自己盖的自建房,独门独栋,一共有约四五层,每层楼梯口都安了个暖色的拉线小吊灯,把楼道照得明亮且温暖。我就这样一步一步慢慢走着,没走两步,突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一样,扭头一看,我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一个巨大的黑色团雾状的不明物体浮在半空中,被一个黑色斗篷样的东西罩着,随后我听到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黑色物体冲向了我!我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只得张着嘴作尖叫状扭头往楼下飞也似的跑,与此同时,整个楼道的灯“刷”地一下全暗了,我在前面狂奔,我可以感觉到“那个东西”一直在我身后狂追不止,一边追一边发出刺耳的声音…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要完了,眼泪“刷刷”地流。我从未觉得那四层楼有那么高,楼梯有那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感觉跑了好久好久……突然,我看到前面似乎有一丝微弱的光!我铆足了劲儿朝那个方向冲过去,“嗖”的一声,我跑进了光里,我擦了擦泪眼婆娑的脸看向四周,我到一楼大厅了。正厅堂前摆了一副棺材,周围放满了花圈,厅前几个蒲团上跪了几个人,厅外还站了一圈人,耳边充斥着锣鼓唢呐的打击声,大人们悲痛欲绝的哭泣此起彼伏。我回头望去,那个黑影不见了,我的身体也不再冰冷,逐渐温暖了起来……我“哇”地一声哭出声音,我紧紧抱着外婆,本想跟她讲讲刚刚发生了什么,可是大人们都沉浸在悲伤中,无暇顾及我在说什么。
爸妈和其他亲戚都从各地赶来了,妈妈和外婆很伤心,她们的双眼哭得肿了起来,看起来十分疲惫和痛苦。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就跟着送葬队伍上了山,姑姥姥生前特意强调过,她走后不想火葬,一定要土葬。阴沉的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水轻拍着地面,似是安抚地下的亡灵……
至今我仍不知道当初四五岁的自己为何会对姑姥姥说出那样一句话,也不知道那天看到的黑影究竟是什么,只是偶尔依稀会想起姑姥姥穿着得体的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手握蒲扇,和蔼可亲的看着我们,温暖的笑容如同阳光般将周围的一切映得宁静祥和……仿佛那位慈祥的老人从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