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银镯（30）

巨大的阴影覆盖在地上，树木暴长，巨大的树枝犹如一根根巨大的手臂朝着正在施法的南锦衣拍下来，不只是南锦衣周边，连带着整个方家村都烟尘四起。

秦邺挡在柳韩山面前，柳韩山则撑开赤红伞护住了他跟秦邺，等到烟尘散去，方才激战的地方已经看不到南锦衣的影子。

“夫人呢？”他着急地询问，往前走了两步。

“大人，危险！”秦邺赶紧拽住他，就在南锦衣站过的地方，一个身披铠甲的人重重地砸了下来。

铠甲很重，黑色的，在地上砸开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坑。

南锦衣随之落下，在与铠甲人招架的同时扯掉了他脸上的面具。面具后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平淡到什么地步，就是你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你觉得这人有鼻子有眼，是个挺正常的人，脸一扭，你就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等你再去看的时候，你又觉得他很一般，你很用心的去记他的长相，脸一扭，照样记不住。

你看见的每一个人都会觉得是他，但又不是他，这感觉，太让人抓狂了。

“他……”秦邺指着那个人：“他不就是带走马明月的那个男人吗？对，就是那对儿长得平平无奇的两夫妻当中的那个男人。”

“是吗？那你再看看他是谁！”随着一张火符燎过，铠甲人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阿……阿生？”秦邺惊诧道：“怎么会是你！”

“是我！”方生拍拍铠甲上的土站起：“让秦大哥受惊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树阵……嗨！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啊！”秦邺急得跺脚：“你不是方家村的小屁孩儿吗？你进衙门当差不是为了你小姑姑吗？你怎么……算了，还是你来说吧！”

“我没什么可说的。”方生将铠甲理正，盘腿坐在地上：“成王败寇，既我输了，随你们处置。你们想问什么我知道，可我一句话都不会答。”

“我知道你是马帮的人，是马帮的帮主马绍安让你等在这里的。”秦邺抽出佩刀横在方生的脖子上：“可有一事我不明白，你既是马帮的人，为何引我去查马帮。你若不是马帮的人，你又为何帮着马帮在此设阵阻拦我们？阿生，你让我产生太过困惑了！你是知道我的，你若不跟我说明白，我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我睡不着啊。”

“您就当我是良心未泯，偶尔也想做做好人吧。”方生坐在那边笑，眸光里全是淡然。

“你奶奶你也不管了吗？”秦邺指着方生的家：“你做的这些事儿，你奶奶知道吗？”

“秦大哥放心，我奶奶不会知道的。”方生抿嘴，指了指头上用来束发的白布条：“我奶奶走了，在大人与夫人来方家村的那天晚上。”

“是你害了你奶奶？”秦邺的刀又近了些。

“秦大哥你想什么呢？我是我奶奶带大的，就算我再怎么坏，我也不会害我奶奶啊。”方生看着秦邺笑：“我奶奶是自己走的，走的时候一直在喊我小姑姑的名字。我知道，她一直都放不下我小姑姑。我跟她说，她很快就能见到小姑姑了，不只是小姑姑，还有我爹，我娘，我爷爷。我让她慢点儿走，说我很快就去找他们。我不知道我奶奶听没听进去，但她的眼睛合上了。”

“那你觉得你有脸去见你奶奶吗？”柳韩山问，蹲在他的跟前：“方生，你是被迫的对吗？”

“大人错了，方生的路是方生自己选的。”方生依旧笑着：“方生知道自己是坏人，做了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丧尽天良的事情。方生是会下地狱的，是见不到他们的。方生不悔，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方生咎由自取。”

方生说着，用手用力一握，脑袋随即垂了下来。

“方生！”秦邺赶紧扶住他的头：“他……死了！”

“看一下他手里。”南锦衣提醒柳韩山，柳韩山打开方生的手，发现他在掌心里藏了一小半绒花。那绒花极旧，做工也不大精细，断口处有明显的被撕裂的痕迹。

“这绒花的花瓣是被拽下来的。”南锦衣打了一张符上去：“是马明月的，她还活着，就在马家村。”

“这方生——”秦邺看着已经合眼的方生，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手放下去。

“他是自愿的，但不是自愿当坏人的。方生和他奶奶因为方小敏的事情一直被方家村所排斥，他一个孩子，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带着奶奶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下去。他去马帮，是为了生存，马帮愿意接纳他，是因为知道他无人可依，且心有顾忌，容易拿捏。”

“就算小的时候无能为力，长大了总有办法选择吧？”秦邺急道：“我小的时候过得也不容易啊，长大了不就好了。”

“身处泥潭的人，就算摆脱了那片泥潭，身上也是带着泥巴的，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格格不入的。他只有待在泥潭里，他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南锦衣帮方生合上眼睛：“他既入了马帮，便不能轻易离开，况且他在马帮里发现了一些秘密，而那个秘密与他的小姑姑失踪有关，与他小姑姑带回家的那对儿脚骨有关。在得知那个秘密的时候，他便成了秘密中的一员，而他做的是让他深恶痛绝的事情。”

“什么事情？”秦邺问，似乎知道了那个答案。

“拐带少女，将那些少女经由马帮的渠道贩卖到异邦为奴为婢。”南锦衣指着马家村：“那是他们的老巢，方家村则是他们的驿站。村里的人未必全都清楚，但他们却是名副其实的帮凶。那些卖货的，买货的，都会在方家村碰头，在方家村进行交易，而负责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方生！”

“我还是不懂，阿生他既是马帮的人，又为何冒险进入县衙？”

“因为这个！”南锦衣松手，一块叫人眼熟的牌子掉了下来，那是楚家的令牌，只有楚家人才有。令牌根据材质不同，分为多个等级，南锦衣手里拿的这块儿，是楚家做买卖时用的，上面有一个特制的铜钱的符号。

“这马帮跟楚家……这马绍安该不会是楚家的人吧？”秦邺琢磨着：“我明白了，是楚家让方生进入县衙的，他既是马帮的探子，又是楚家人的眼线，可他为什么……因为他小姑姑，他虽成了马帮的爪牙，也为马帮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他本性善良，他还是想要找出他小姑姑当年失踪以及遇害的真相，他不是在帮我们……而是在利用我们，利用我们给他的小姑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