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噩梦
马车在艾洛迪家门前缓缓停下,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艾洛迪轻盈地跳下车,转身向弗蕾尔挥手道别:“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弗蕾尔。”
“哎呀,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弗蕾尔笑着回应,手中的缰绳轻轻一抖,马儿微微抬了抬头。“我也没做什么,还让你撞了头。”她提到艾洛迪撞头的事情,显得有些尴尬,目光不自觉地避开了艾洛迪的脸。
艾洛迪轻轻摇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没事的,弗蕾尔。我现在已经安全到家了。你快点回去吧,到家后记得让塞勒管家派人送个信来。”
“嗯嗯,有塞勒管家在呢,放心吧,艾洛迪。晚上上课前我会再来接你的。”弗蕾尔向她保证,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
“晚上就不用来接我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快回去休息吧。”艾洛迪的语气温和却坚定。
“那我走了啊,再见,艾洛迪!”
“嗯,再见。”艾洛迪再次挥手,目送着马车缓缓驶离,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她才卸下了脸上那抹得体的微笑。每天这样周旋于贵族之间的生活让她感到疲惫不堪,仿佛自己不过是伯爵府邸里一只镀金的笼中鸟。然而这就是现实,生活便是如此。在这个充满权谋与利益的名利场中,每个人都在为家族徽章增添荣耀。艾洛迪虽然厌恶这样虚伪的自己,但她深知,这便是圣兰帝学院特优生必须背负的枷锁。
她揉了揉僵硬的脸颊,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橡木门。铜制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门轴转动时惊醒了沉睡的尘埃。玄关处摆放着一双绣着金线的拖鞋,那是母亲常穿的。艾洛迪的眼神黯淡下来,这么早,母亲又出门了吗?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姐姐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不知道她何时才能回来看看她们。
艾洛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外衣,直接钻进了那张铺着亚麻床单的床铺。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几乎在头触到枕头的瞬间便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然而,就在她即将沉入梦乡时,一声尖锐的惊叫刺破了她的耳膜:“你……你别过来,不要,放开我,救我,艾洛迪……艾洛迪!”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渗出,裹挟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艾洛迪猛然坐起,冷汗浸透了亚麻衣襟。月光依旧静静流淌在橡木地板上,可她的心脏却仿佛被冰霜女妖的利爪攥住。那不是母亲的声音,亦非姐姐的声线,倒像是……倒像是她自己喉咙里发出的绝望呼喊。
艾洛迪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阳光正从胡桃木窗棂的缝隙间渗进来,在橡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金网。她抬手遮住眼睛,指缝间残留着噩梦的余温——那个尖厉的女声仍在耳畔游荡,像教堂墓园里徘徊的冷雾。雕花铜床头的沙漏倒扣在褪色天鹅绒垫上,细沙才堪堪流过四分之一。她竟只睡了一刻钟晨祷的时间?
裹着亚麻睡袍的少女赤足踩上冰凉的青石砖,寒意顺着脚踝蛇行而上。晨风掀动厚重的羊毛挂毯,露出后面斑驳的石墙,墙缝里渗出的潮气在晨曦中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她伸手去够铁艺烛台上的黄铜铃铛,铃舌撞击的脆响在穹顶下激起层层回音。
“母亲?”
回应她的唯有壁炉里未燃尽的松枝噼啪炸开一粒火星。艾洛迪转身望向拱形窗外的菜圃,沾着晨露的鼠尾草在风中摇晃。胃部突然传来一阵痉挛,她这才想起昨夜在学院粒米未进。
地窖储存的腌鲱鱼散发着刺鼻气味,陶罐里的黑麦面包早已爬满青霉。当她在橡木柜深处翻出最后三枚褐斑鸡蛋时,铜锅里的月桂叶正在沸腾的井水中舒展蜷曲的叶脉。晨光斜斜切过石砌灶台,将她的影子投在挂满铜勺的石灰墙上,那影子随柴火明灭忽大忽小,宛如某个古老寓言中吞噬光明的暗影兽。
煎蛋在铸铁平底锅里滋滋作响时,她忽然想起圣尼古拉斯节那天的情景。彼时父亲尚在,会往蛋液里拌进昂贵的藏红花,金黄的蛋饼裹着松露碎,盛在祖传的珐琅彩盘里宛如太阳碎片。而今她刀尖挑开的蛋黄却像黯淡的琥珀,流淌在粗陶碟上与蔫软的莳萝为伴。
钟楼传来七声钝响,惊飞了窗棂上的斑鸠。艾洛迪就着接骨木花茶吞咽食物时,目光扫过壁炉上方悬挂的家族纹章盾——褪色的靛蓝底色上,银质猎鹰的利爪正死死扣住一支折断的羽箭。盾牌边缘的镀金早已剥落,就像这个没落家族最后的荣光,在积尘中渐渐黯淡。
清洗餐具时,井水在锡盆里漾开细密的涟漪。她望着水中晃动的倒影,突然被某种直觉击中:或许今晨的噩梦并非偶然。当指尖抚过挂在颈间的圣安东尼徽章时,青铜表面的使徒浮雕已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就像记忆中母亲讲述的那些驱魔故事,在时光中渐渐失了轮廓。
她披上一件深色的斗篷,推开家门,走进了那条熟悉的石板路。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丝清凉。街道两旁的建筑古老而庄重,石墙上爬满了藤蔓,偶尔有几只鸽子从屋顶飞过,发出咕咕的叫声。
集市的方向飘来烤栗子的焦香。艾洛迪又将粗麻围巾在颈间绕了两圈,羊皮靴踩过门廊石阶上干枯的常春藤。经过马厩时,那匹瘸腿的老驮马突然发出不安的响鼻,浑浊的眼珠在晨雾中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自艾洛迪踏入圣兰帝学院那日起,命运便如被风吹动的羊皮卷轴般缓缓铺展。为躲避晨昏颠簸的漫长路途,她与母亲迁居至毗邻学院的旧城巷陌。此地石墙斑驳,藤蔓攀附,连马蹄声都透着倦怠的寂静,唯有教堂钟声在暮色中敲碎凝固的时光。
圣兰帝的尖塔藏匿于密林深处,宛如被荆棘守卫的古老冠冕。橡树与冷杉织就的暗绿色帷幔后,石砌外墙爬满常春藤,滴水兽的喙角悬着百年露珠。传闻初代院长曾在此处豢养渡鸦传递密信,而今唯有风掠过拱顶时,仍能听见羽翅振响的残韵。贵族子弟们偏爱这遗世独立的孤岛——既可研习七艺避世修行,亦能在狩猎季纵马穿越迷雾笼罩的鹿苑。
圣兰帝学院的建筑风格充满了中世纪的庄重与典雅,高大的石砌拱门、雕刻精美的立柱、以及那些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无不彰显着它的历史与地位。学院内的花园被精心修剪,各种花草树木错落有致,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每当艾洛迪漫步在学院的长廊中,她都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愉悦。
关于圣兰帝学院为何建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艾洛迪曾听闻一些传闻。据说这所学院最初是由几位显赫家族的族长共同出资建造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的后代在一个远离世俗纷扰的环境中接受最优质的教育。这些学生大多来自富裕的家庭,他们的父母为了让孩子在这里学习,不惜花费巨资购置附近的房产。而那些学生中的佼佼者,则是因为需要更多的私人空间来发展自己的才能与事业。
在圣兰帝学院读书的时光里,艾洛迪逐渐意识到,这里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像她这样的普通人在这里非常罕见。但她并没有因此而自卑或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坚信,只要她努力学习、不断拼搏,她也能够在未来的日子里取得成功。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学院尖顶,阳光洒在石墙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辉。艾洛迪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坚定的力量。无论前方的路有多么艰难,她都会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