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驴车走出去很远，云桃苦涩的笑和话语还回荡在脑海中。
“万般都是命，大姐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别怕，你命比大姐好，将来肯定能跟卫猎户好好过日子……”
云桃到底没能带走执拗的云桃，而是带着满腹惊疑离开。
唯一算得上好事的是，就在她暂且将对江传芳的怀疑搁置一旁，努力说服大姐接手未来妹夫的诊治时，毛干娘送完红鸡蛋来王家找云巧，听到姐妹俩的争执，果断亮出自己的本事。
原来，毛干娘早就意识到女子看病不易的问题。
她倒是没啥学医的天分，是多了卫城这个干儿子之后，听说后者会帮人接骨治伤，才勉强学了点皮毛，仅限于能摸出骨头有没有断这种程度，具体多严重、针对不同严重程度的伤情怎么处理，这些她还搞不太明白。
但，这对普通外伤已经足够用了。
那天，柏树村的产妇家属第一时间先去找了她，只是她刚好不在家，进城卖东西去了，他们才去找的卫城。也亏得去得及时，不然，产妇肚子里的娃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总之，毛干娘主动为云桃诊治，既是同性又是长辈，后者自然没了拒绝的心思。
不幸中的万幸，云桃的小臂虽然确实伤到骨头，但程度相对较轻，由毛干娘临阵发挥用硬树皮、布条等物稍微加以固定，再活动时疼痛就有所缓解。
她还指点云桃哪种草药对康复有效果，更热心肠地重新找到自己的老姐妹，拜托对方的儿子改日上山时帮云桃采点回来，省去后者自己搜集的麻烦。
云巧无声一叹，看着毛干娘眼角仿佛带着笑意的几缕沟壑，心头感激更是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干娘，您的大恩大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好。以后，我，我一定会把您当做亲娘……不不不，比亲娘还要亲的人，我会好好孝敬您的！”
毛干娘哈哈一笑，也不矫情：“那敢情好，我就等着回头吃媳妇茶咯。”
说到媳妇茶，云巧立马想到一个月后的婚礼，卫城，以及一些不该在白天琢磨的事。
她脸上微热，垂下头没好意思吱声。
落在毛干娘眼里，却有些担心，云巧是在替云桃发愁。想到后者那听天由命的态度，她也有些头疼。
“巧儿，你大姐的事，不能急，知道吗？”
毛干娘不轻不重挥了一鞭子，大黑驴跑得更快了些。
她幽幽道：“这天底下，大多数女子都跟你大姐差不多。在家听爹娘的，出嫁听丈夫的，丈夫死了听儿子的，自己没有半点主见，憋屈一辈子到死。你逼她们从火坑跳出来，她们看不到外头是什么光景，说不定还觉得是更大的火坑，怎么会乐意呢？”
“干娘，我明白。可，我真的担心，大姐她会不会哪天真的被那王屠夫打残，甚至打死……只要能救她出来，就算让她怨我，我也不在乎！”
云巧能理解大姐的顾虑。
出嫁前，爹娘把她们当免费劳动力用，嫁人时赚一笔聘礼钱，出嫁后就让她们自生自灭，他们绝不会费时费力帮“泼出去的水”做主。
上一世确实是这样，无论是云桃小产后出事身亡，还是云巧独子死得不明不白，丈夫宠妾灭妻，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也懒得放。
云桃过得再不如意，也没法回娘家投奔。
且不说云父云母绝不同意和离，就算真和离了，她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二婚对象，留在云家，照样是要受尽亲爹娘的压榨、磋磨！
可，什么是命？
一个人的命真的从出生就定下，不能更改吗？
所谓的生辰八字、命格真的有意义吗？
如果是这样，前世她嫁过去冲喜，江父怎么才苟延残喘不到两年就撒手人寰？她又怎么能有这重活一回的奇遇？
哪怕一切还未尘埃落定，她至少通过这些天的挣扎，将自己的命运线，拨到跟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方向上来！
云巧仰头看天，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她偏要改了这命不可！
她也好，大姐也好……
那些本就不该由她们承受的厄运，都通通滚开！
不管江传芳在谋划着什么，她绝不会让他得逞！
*
回到桐花村时，黄澄澄的日头已经在加速下落。
才远远瞧见村子的雏形，云巧就忙不迭跳下车，劝毛干娘不必再送，赶紧回家，免得耽搁到天黑路不好走。
“嗐，我一个老婆子有啥好怕的？倒是你，年轻姑娘家更该多加小心。”
毛干娘家里没壮劳力，地都租给同村人种了，自己平日里就养些鸡鸭鹅，种种菜，日子倒也过得去。便也不着急回家，今天捎云巧几人出门，一路上顺便又挣了几个人头的“外快”，最后才不紧不慢送云巧回来。
云巧感激不已，哪里好意思再厚着脸皮让毛干娘送到家门口。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毛干娘还是没坚持到底，两人一驴在村外黄土路上分手。
云巧心事重重，走路时便有些晃神，却在某一个瞬间余光看到闪过一道鬼祟身影，当即被吓得一个激灵。
她马上扭头看过去，却没看到人，只有几个草垛子安安静静矗立在地里。
“奇怪，难道是眼花了？”
她摇摇头，加快步子进村，直到四周开始出现人声和其他动静，方才那股违和感也慢慢消散。
还没走到家门口，却听到一声暴喝。
“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
云母像一阵风卷了过来，脸色黑沉，仿佛云巧欠了她千八百两银子，薄薄的嘴唇一张，就是连珠炮似的一连串质问。
“你屋里的布咋个都剪了？剩下的都哪去了？是不是送你那干婆婆去了？你别想抵赖，村里人可都见着了，那驴车拉了好些东西走呢，里头就有布！”
“我的老天爷啊，我怎么这么命苦，生了这么个败家精啊！婆家的门都还没进呢，就想着巴结讨好人家了。也不动动脑子想下，柏树村那个可不是你亲婆婆！讨好她有个屁用？”
“随随便便就送两匹布出去！败家精，我倒要看看，你选了个穷猎户今后怎么后悔法！真是蠢货，明明有大富大贵的机会不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