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客观来说，云巧前世跟江传芳虽名为夫妻，但跟陌生人没两样。成婚以来，一直分开住。一个在后院，另一个在前院书房、或是后来白姨娘的院子。
除了白姨娘设计她“爬床”那一次，两人意外有了孩子，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各过各的，儿子死后，云巧彻底死心，夫妻二人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她早就从年少时的浅薄迷恋中走出，重活后这些日子，也在努力做好面对前世故人的心理准备，自以为可以淡定应付。
可，她还是慌了！
主要是，江传芳的眼神莫名让她警惕！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短暂的紧张过后，云巧若无其事移开视线，继续跟赵婶子说话。
“这络子其实也不难打，比刺绣简单，就是费功夫，还得有耐心。婶子要不要跟我一块做，回头来苏记卖了贴补家用？”
“这怎么好意思？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就不怕我抢了你的饭吃？”
“反正我一个人做得慢，回头指不定哪天就被别人学去了。再说了，您可不是这种人，快别埋汰自己~”
赵婶子为人磊落，见她是真心实意要拉自己入伙，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跟她讨论起赚钱新计划来。
不得不说，赵婶子虽然针线活不算出色，可人生阅历比前世被困在后宅的云巧丰富多了，能想到她想不到的东西。
比方说，云巧学的这些络子打法都是偏精巧的观赏型，在官宦人家十分流行，但在永和县就有点不够接地气，估计只有城里不差钱的姑娘们舍得买。
若能加入些许实用性设计，顾客群体就能扩散开来，囊中羞涩的乡下姑娘说不定也愿意咬咬牙买一个。
云巧听得入了迷，彻底将前世的渣前夫抛到脑后，只当他是空气，心平气和走远。
江传芳盯了这对老少的背影好一会，才皱着眉头转身进铺子。
他前世只埋头于书本，痴迷书法，连官场上汲汲营营往上爬那一套都不屑为之，更别提打理家产、跟钱财打交道这种铜臭味浓厚的事了。
但，前世在江丰身上跌的那一跤，以及后来家业逐渐败落、晚年潦倒的经历足以让他警醒。
正好今天江丰欺上瞒下搞事被爆，他顺势将人处置了，又趁热打铁来巡视一圈商铺，好建立威信，却没想到，来的头一家铺子就正好碰见了前世的妻子云氏！
记忆翻涌，思绪如潮！
本打算看在前世的情面上，给她一个容身之处，保她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她却不领情！
罢，既然你要自找苦吃，那就如你所愿！
饶是已经做了决断，争取让母亲放弃云氏，江传芳心中难免悻悻，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那姓卫的莽夫比下去了似的！
情绪作祟之下，查账也查得心不在焉。
稀里糊涂听完报账，江传芳什么都没记住，端着架子准备往下一间商铺去，才后知后觉想到一件事。
前世的云氏刚嫁过来时，不是行止畏缩，女师傅花了好大力气才教会她基本的仪态，还被母亲私下抱怨过无数次小家子气吗？
可，他刚刚瞧着，云氏跟那老妪说话时落落大方，笑容自然，肩背也挺得笔直，整个人精气神都大不一样！
要不是他打小记性极好，方才乍然见着此女，还未必能认出，那就是他记忆中二十余年前的云氏，只会当成是城里某户教养不错人家的闺女！
还有今天早上卫猎户说的那句话。
——云姑娘说了，自己命薄福浅，配不上贵府厚爱，还望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如果是云氏原话，出嫁前大字不识的她肚子里哪有这种墨水？
该不会……
一个大胆而荒谬的猜想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
离开苏记一段距离，云巧表面淡定、实则紧绷到极点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思及方才那个极短暂的对视，心中疑窦丛生。
前世，江家人是二月初八那日上门提的亲，当天就匆匆将下聘、合八字、换婚书等流程走完，甚至连成亲日子都定了，就差最后一步亲迎。
当时江传芳还在书院，大约是婚期前三日，也就是二月十二，他才被江太太以江老爷病重的理由叫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了新郎官。
今天才初十，他怎么就回来了？
关键是，这个时候的江传芳跟她压根没见过面，她又不是什么天人之姿或吓人丑八怪，至于让他一个已经有心上人的富家少爷上心留意么？
云巧隐隐觉得，方才江传芳整个人透着一丝违和，甚至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她募地瞪大眼睛。
是了！
前世异族公主闹着要嫁江传芳时，他似乎也不大愿意娶那番邦女子，只是碍于前程，最后还是做了决定，亲自给她送来了和离书。
当时他的眼神就非常复杂，有厌烦无奈，也有野心勃勃，也许还有一丝微不足道的愧疚。
那是已经被官场摔打过的江传芳才有的眼神，不如少年时期干净纯粹。
江传芳最大的人生挫折还没到来，心上人没出事，亲爹也没病逝，他哪来的那样沧桑眼神？
该不会老天不长眼，竟让他也重活回来了吧？
云巧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她就是个倒霉蛋，才会托生在云家，遇到那样一对父母，又有后来的遭遇。
所以，既然她这种小人物都能侥幸重活，为什么别人不行呢？
云巧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
怪不得上辈子的娶妻改为纳妾，还是纳的什么能上宗谱的贵妾，江传芳本人又提前回到永和县……
如果他也重活了，能预知后事，自然要尽可能搅黄这门他厌恶了一辈子的亲事！
至于那贵妾，大约是男性尊严撺掇下的产物，即便不喜于她，也不愿放她这个前世的妻子另嫁他人？
云巧眼睛眯起，嘴角弧度嘲讽。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远远瞧见卫城候在回春馆门口的沉稳身影，她心中戾气莫名消散大半。
罢了，随他怎么想！
反正，才闹过这么一场“强抢民女”的戏码，但凡江传芳还有点礼义廉耻，她就不信他还能逼着她进江家做妾！
“卫大哥——”
她露出个浅笑，刚走到那人身旁，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今日他们去江家的情况，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卫兄，真巧，又见面了。”
马上跳下的俊美郎君道了声好，若无其事看向云巧，“这位该不会就是云姑娘吧？”
云巧心头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