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米,幸福和死亡
到了秦音住的小旅馆后,方周觉得上辈子的自己是个傻逼浑蛋,活该当个loser。
上楼时,楼板一踩噹噹响,不大的一层里面门挨门隔出了十几个房间。
这种小旅馆根本不需要身份证登记,有很多黑户或者不明身份的外来人常住。
左右两边都是肥腻的抠脚大汉。
卧室比帐篷大不了多少。
墙板方周捶了捶,感觉用些力气能一拳砸穿。
从进旅馆大门的时候开始,他就拧着眉头。
不记得上辈子的秦音在这里住了多久,半年总是要有的,后来才住进了一个小公寓。
两辈子,方周第一次过来,也才知道这里距离自己的出租屋只有不到半公里。
便宜是一方面,他清楚,最重要的是,秦音在默默守着他。
2004年啊,监控啊、天眼啊都没没完备。
即便任何年代都是好人多,但也都不缺坏人,不能赌,输一次就完了。
一旦这里只有一个人见色起意…
脑洞大开就会头皮发麻,方周不敢想了。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秦音蹲在地上哼着歌,一点点收拾自己的东西。
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两本书,几件换洗的衣服,很简单的洗漱用品,一个电饭锅。
秦音只有这些家当。
“那里应该很危险的。”
“也还好。”
在商场买东西的时候,一直是方周跟在她身后。
可从旅馆出来,两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方周就拎着东西闷头往前走,而秦音则是一脸心事的跟在他后面。
快到家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秦音像个受了委屈,正犹豫该怎么跟家长坦白的小孩子一样,可怜兮兮的。
方周没经多想就知道她在合计什么。
进了门,秦音默默捯饬自己的东西,他则进了卧室,把钱盒子拿出来。
秦音在卫生间把自己和方周的牙缸和毛巾区分开,走出来后见他冲自己招手。
方周坐在“沙发”上,把钱都摆了出来。
秦音问他要干什么。
“明天存3000,剩下你拿走。”
方周猜的到她刚刚是想跟自己商量这个事。
秦音抿着嘴想了想,说:“不用这么多,五百块就够了。下月底发工资我就可以还给你,然后…这里的房租以后我来交,你的钱都攒着,要上大学的。”
方周说:“我们可不可以不再讨论钱的事情?”
秦音看着他,想问为什么不讨论,可看方周的眼神很决绝,便叹了口气没说。
她本能觉得方周还是叛逆,还是没懂钱对他们两人有多重要。
拿了钱,她心里想的还是帮他偷偷攒起来。
等收拾妥当,已经快九点了,秦音先洗漱,刷牙洗脸出来后,方周又帮她接了一盆热水。
“泡个脚吧,今天走了那么多路,泡泡解乏。”
秦音没有化妆品,只有一瓶大宝SOD蜜,绝对的天生丽质。
正在往脸上抹,看到方周把水盆放在“沙发”旁边的时候,她呆了足足十几秒。
臭小子给我接洗脚水?
下一瞬,秦音当大佬那些年的感觉找回来了。
啧啧两声,坐了过去,袜子一揪,裤腿一撸,小脚一踩。
嘶——舒坦。
秀气的一双小脚丫泡在热水里,足背雪白,脚底粉嫩,十个蚕宝宝在水里扭来扭去。
方周失笑一声,走去刷牙。
等他出来,秦音已经换好了睡衣,盘腿坐在行军床上,“去,倒了。”
“好勒。”
再出来,她跟方周说自己累了,想睡了,说完就吧嗒吧嗒跑进里面,帘子一拉,没了动静。
不像小时候了,第一天同居,难免有点小紧张,方周懂。
关了灯,他也躺下了,但没睡,脑子里想了很多。
还是钱。
挣小钱改善日子的方法有了,挣大钱的规划也做好了,可当秦音真的住到身边时,他才切实感受到前世的那种责任。
她都毕业上班了,自己再穷一次,就真他妈不礼貌了。
再过一年半,两人都会离开这座城市,属于他们的未来,肯定不会在松海。
在黑暗里摸出6600,方周在一小块屏幕上通过2G网速浏览web网页。
查了查那座城市现在的样子,再对比脑中最熟悉的未来的样子。
哪里建地铁了,哪里盖新楼盘了,哪里建大商场了…
二十年的时空,间隔了多少距离和事物?
光走二十年,可以去到天秤座,那里有一颗名叫Gliese 581的星球,据说可能有生命存在,而地球和它之间是一片荒芜。
这里的二十年,泥滩变商圈,荒野变高楼。
自己能记得的每一个坐标,都代表着像“光年”那种天文数字般一长串的财富。
个、十、百、千、万、十万、哥、爸爸、老公。
九位数差不多了,差不多能做个好老公。
仔细看了很久,方周觉得,问题有点,但不大。
“还没睡么?”
挡帘不厚,似乎看到手机的光亮,秦音的声音传了出来。
方周在毯子里翘着二郎腿,侧头看了过去。
斜斜的梯形光斑打在帘子上。
“在学习。”
“骗人,你在玩手机。”
“学习怎么操作这个手机。”
秦音没再说什么。
隔了很久,又响起轻轻一声:“那我睡了,你早点。”
方周应了一声,却看不到此时在小卧室的秦音正平躺在被子里,两手握着被子上沿,盖住了半张脸。
两只大大的桃花眼怔怔望着天花板。
方周更不会知道,她也睡不着。
也是躺在他的床上时,秦音才反应过来。
似乎自高中毕业离开松海开始,她就再没拥有过一张属于自己的床。
多年来,一直不断打工、学习,来回奔波,从未放松。
躺到这里那一刹,紧绷许久的神经瞬间松开,滔天的疲累感一下卸掉。
这样安稳和踏实的感觉,让她想到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日子,时隔日久,有些不适应。
可也只是这么一阵,眨眨眼,一股巨浪似的困意就把她砸进了甜甜的梦乡。
凌晨两点,农历十七的下弦月正圆。
方周轻轻拉开帘子,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轻轻躺在秦音的脸上。
像给她蒙了一层圣洁的白纱,嘴角翘起,天然甜甜的微笑,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动一动,像做着美梦,像只乖乖的小猫。
只是…下身的睡姿没变,一条大长腿夹着被。
方周小心翼翼帮她盖住脚,又退了出去。
……
周日,秦音也休息,一夜好眠后,她精神多了,甚至显得有些亢奋。
这种亢奋体现在连续干活上,又擦了一遍地,早饭、午饭、晚饭,竟然还出去喂了一遍鸡。
在方周没注意到的档口,丢掉了家里的另一个女人,水兵月。
剩余时间就是哼着歌督促方周学习做卷子。
对于她的亢奋,方周感觉压力很大。
直到给她拿了两本《意林》《萌芽》,才老实下来。
几碗毒鸡汤喝下去,秦音歌也不哼了,皱起眉头,眼神发怔,文艺气质顿时拉满。
方周边做题边听着她在床上不时轻叹一声,憋着乐,不去打扰她那悲春伤秋的意境。
晚饭后,秦音起了看电视的兴致,可方周家这台24寸老古董有阵子没被电击过了。
按开开关就是一阵大雪花,秦音暴力拍了好几下,才把皇阿玛拍出来。
两人并肩盘腿坐在行军床上,像修炼多过看电视。
黑白画面里,皇阿玛动不动就瞪大眼珠子,尔康动不动就拱大鼻孔,容嬷嬷动不动就把五官挤在一起要扎人。
尤其这年代的电视剧特别喜欢用特写和一惊一乍的音效。
方周看着还是觉得有点像鬼片,便不看了。
去给秦音打了盆热水再泡脚,然后继续做题。
九点半,关灯睡觉。
方周看着三米外的小布帘,想冲过去。
三米的距离,幸福或死亡。
反复纠结也没敢动。
十一点,方周快要睡着时,秦音突然弓着腰走出来。
去了一遍卫生间,然后默默披上了衣服,小脸煞白。
方周看了半天,忍不住笑出声,爬起来给她扶回床上。
“你躺着,我去买。”
出门前把热水壶也烧上了。
日用夜用超薄加长,各种款式各种颜色,外加一罐红糖。
秦音再次从卫生间收拾妥当出来,握着一杯红糖水时,深深深深看了方周许久。
眼神迷惑,且不解。
“别看我,今天万圣节,我cos暖男呢。”
——
2004年的松海没有雾霾,初冬的天空澄澈洁净。
周一,迎着太阳去学校,麻雀渣渣叫。
左手边是秦音,右手边是晨光下忙碌的街道。
除了没有同床共枕,一起出门上班,一起回家吃饭,方周觉得这已经是过日子了。
被幸福包住后,他努力的劲头更足。
两节课,做完一套卷子,正确率不高,但比昨天强,他挺满足。
课间操时,卖力甩胳膊甩腿,享受青春。
然后…就在全体师生的注视下,被肥猪任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