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后事
烈烈的狂风在山间回荡，“呼呼”声如同魈魉嘶哑的嗓音，仿佛在用锐利搔刮着耳膜，让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心神悸动。
可更让人伤心的地方在于，小孩子睁大了清澈懵懂的眼神，好奇地问道：“爸爸，你快起来。”
妇孺低低地哭泣声，肩膀不断地颤抖，不舍地嗫嚅着：“孩他爹，你让我一个人以后怎么过？”
老人麻木有如干枯树皮的面容，滑下了混浊的眼泪，上下打架的牙齿磕碰声，只是挤出几个字：“我儿，一路走好。”
“老大！”沉闷的嗓音从唐大虎口中发出，满含着悲痛。
轻轻点头，秦源从他手中接过火把，视线往前面一扫，胸口憋闷得无法呼吸。
战死者的尸体摆在柴火堆上，他数过，足足有六十七具，他见过，脑海里还能清晰浮现出每个人都面容，他不舍，可是一切都已经无法再逆转，他不愿，但是只能够面对这种事实。
秦源缓步上前，双膝径直跪地，高呼道：“众位兄弟。”
一叩首。
在他身后，几百号人齐齐伏倒，秩序井然。
“你们为家庭而死，为家人而死，为我秦源而死，我心甚痛。”
二叩首。
然后，就是越发高昂，越发盛大，越发热烈的哭泣声，就像是鼓声、是钟声，一齐鸣唱，恭送逝者走完最后一程。
“你们是光荣的，杀死北蛮一十五人，你们是崇高的，杀死匪首四十一人，你们是伟大的，杀死匪寇二百三十七人。”
三叩首。
“爸爸，爸爸！”
“孩子他爹，不要抛下我。”
“呜呜呜！”
哭泣声在也遏制不住，在人群中爆发开来，悲痛的情绪弥漫酝酿，混和着风声，直冲九霄之上，扫荡天际，婧平穹苍，显露出朗朗晴空。
连风声，都在此刻停下来。
秦源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情不自禁了。
颤抖着把火把伸过去，油料瞬间被点燃，弥漫开来，在眼前欢腾着吞噬一切。
“兄弟们，你们走好，我会为你们照顾好妻儿老小的。”秦源郑重承诺道。
大火噼里啪啦，卷起了滚滚烟尘，直直升空，好像是没有尽头的阶梯，带着逝者魂归九天。
一切成空。
转过身，看着包含着殷殷期盼的目光，秦源深吸口气，大声喊道：“众位兄弟不幸牺牲，不可让他们留有遗憾。”
“在此，我宣布，所有逝者的亲属补偿标准，每个月米三十斤、肉十斤、油三斤、盐半斤。”
这一番话，无数人都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被震撼到了。
赡养逝者的家属，这种事情什么时候发生过？
而且，竟然还是这么高的标准，米、肉、粮、盐，全都包括在一起，足够日日吃饱的程度。
这些物资里面，最珍贵的就是盐了。
一个人，一个月，那是绝对吃不了半斤盐的，给了这么多，足以表明是多么大方慷慨。
光芒和希望，在无数人心底里生根发芽，他们有了个念头：为家人而死，为秦源而死，死得其所。
秦源继续说道：“每个老人，养到生命最后一天；每个妇孺，养到孩子成年或者改嫁；每个孩子，养到十五岁，为他提供丹药，提供武学，提供训练，提供成为武者的机会。”
“哗！”全场轰动。
成为武者！
这件事可比之前的赡养计划都要震撼人心。
这可是走上康庄大道，逆袭改变人生的绝好机会。
如今，就在秦源口中娓娓道来。
他转过身，对着旁边的许淑扬拱拱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说道：“请许大小姐发放物资。”
两人对视，重重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多亏了有许淑扬，不然的话，秦源肯定拿不到这么多的物资，那么，任凭他把嘴皮子玩出花来，都难以收服人心。
“哐哐哐！”
锣鼓声中，许淑扬站出来，在她的身后，跟着十几个活计，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各位父老乡亲们，看。”
一声令下，就看到伙计们抗出来好几平米的竹席，往地上摊开，接着打开某个包裹，白花花的大米就倒了出来，品质上上乘。
一袋，两袋，最后堆成了小山包。
对于山民来说，这种级别的大米，那是极其少见的，如今见到，视觉冲击可是相当巨大，一举震慑住了人心。
“所有人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人人有份，绝不缺漏。”
秩序很快就调整好，亲眼看到这么多东西，自然不怕领不到，于是老老实实排着队，安安心心等待。
见到这种情况，秦源松了口气，转身看着盛大的火焰，心里的不安稍稍平静几许。
“大虎，过来。”
“老大！有什么吩咐？”
“以后发放物资这件事情，由许小姐全权负责，你搭把手就行了。”秦源说道。
许淑扬是他非常相信的人，换成其他人的话，难免会出现克扣的情况，那个时候，自己幸幸苦苦办的事就会变得一团糟。
秦源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唐大虎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拍着胸膛答应下来：“没问题，我办事，老大你放心。”
“第二件事情准备好了吗？”
“嗯，总共十个孩子，李乘和刘年的孩子都在。”
秦源眯着眼睛，思考片刻，又看向了何思妍，见到她微微点头，这才说道：“那么就开始吧！”
唐大虎立刻安排人下去。
很快，十个孩子就被带到了秦源面前，一字排开。
稚嫩的脸皮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成熟，紧紧呡着嘴唇，哪怕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也强忍着不流下来。
他们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一切，明白一切，也接受了一切。
走到第一个孩子身前，秦源审视两眼，从那相似的面容中，看到了李乘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一句话，让秦源越发恍惚，似乎回到了那天晚上，看到了李乘，想起他用身体挡在自己面前。
“以后，你就叫做李向前，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