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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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子有点意思

在苏廷舜看来,等他把事情说完,苏仁徵肯定会非常生气,然后质问他为什么要坑汪成。因为,曜国公汪府和镇国武侯苏府,两家关系素来不错。汪家嫡女还嫁给了苏家的大房次子。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又或者论及亲疏远近,苏仁徵必然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

但出乎自己预料的是,苏仁徵听完事情经过之后,并没有生气,更没有立即询问种种内幕。

这就让苏廷舜有些茫然,他进来之前可是打好腹稿,就等着苏仁徵开口问话。到时候,他会把脏水全部扑到汪成身上。至于苏仁徵信不信不重要,反正我自己相信。

汇报事情之前,苏仁徵在喝茶。汇报事情之后,对方还在喝茶。那已经不是淡定从容,而是一种毫不关心的态度。那样子,就好像听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八卦一样,毫无意义。

“你去买新明八十年税赋集注?”

这和我现在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汪成还在都察院喝茶呢!

那可是你假侄子,这你都不急的?

心里吐槽,苏廷舜表面上点点头,“是的。”

苏仁徵放下茶盏,两只手掌交叉合在一起,隔着书桌,看着少年。

唇红齿白,样貌英气十足,估计再长大些,模样张开了,说不定会更英俊。心里想着和苏廷舜所言完全不搭嘎的事情,嘴上问道:“四书五经,你都学完了?”

“是。”苏廷舜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得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要说什么‘可能大概也许是,恐怕仿佛不尽然’。苏廷舜虽然和苏仁徵接触不多,但是从对方在府里一贯的处事风格传闻来判断,对方是个干净利落,讲究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那种人。而且,他一个家族后辈子弟,在族长面前,不必藏着掖着。

如果这人真要坑自己,不会和自己立下那种无聊的赌约。

当日,他在韩老太面前动刀子,身为人子的苏仁徵有无数种办法整死他。对方没有这么做,说明对方处事做人有自己的原则。对待这种人,有什么说什么就行。

不是说要把底牌全部拿出来,而是你在实力完全不对等的人面前根本就没有底牌可言。

“好,我考考你。”苏仁徵道。

考我?

苏廷舜心里多少有些不信。

他可是知道,苏仁徵走的是国子监入仕,你文化课修满学分了吗?

话说回来,勋贵子弟想走国子监入仕,那也有门槛,不是谁都能进的。最起码,听说二老爷就是读书不成没过国子监门槛,只能捐个官踏入仕途。

“请伯父赐教。”苏廷舜郑重拱手。

虽然他和苏仁徵这种面对面叙话的机会加这一次,一共也就两次,但是能看得出来,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闲着没事干扯什么废话。对方既然开口要考较自己,必然不会随随便便问一些东西。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何解乎?”苏仁徵看向苏廷舜的目光十分认真,没有一丝一毫因为对方是少年的缘故就显得轻慢。甚至于,那架势好像是上官考较下官一样正式。

在苏廷舜看来,不是那样简简单单的考核。对方利用当前营造的氛围,发出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威力不仅仅限制于问题本身,更因环境的加持而显得格外郑重。

“此既《中庸》之义,又出《诗·大雅·烝民》之章。曰;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人。明之者何解?明辨是非,哲之者何意?明察善恶。此全意曰;既能明辨是非,又能明察善恶,如此足以保全自身。”

苏仁徵目光微凝,言道:“少家贫,有全智。我见过不少出身寒微子弟,做事做人,远过富家子弟。而今,你也算一个。”

闻言,苏廷舜不答。这人是在剖开自己心理,若是搭茬,只怕会被这人打蛇上棍,里里外外看个精光。他从不轻视这个时代的人,何况苏仁徵还是刑部侍郎。

话说到这里,苏仁徵也没有继续出口考较苏廷舜。因为那是浪费时间的举措,对方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受自己考核,足以说明对方有足够的自信。

而自信通常来源于实力。

如果说,对方只是正好知道这点东西,那也能说对方运道在帮助他过这一劫。而运道,同样也是实力。

浪费时间的话,苏仁徵很少去说。

“你明白意思吗?”

这里的明白意思,大概率要结合实际去说。

明哲保身?

想到这里,苏廷舜面无表情道:“伯父,我不是喜欢闹事的人,只是有些人偏得找我麻烦。您扪心自问,我只是去买本书,汪成便死咬着我不放,我又能如何?退一万步来说,以汪二太太在府中的地位,我又如何会主动去招惹她。说句戏言,她不找我麻烦,我就烧高香了,何以去找她麻烦?”

苏仁徵揉揉眉心,“事已过去,不必再提。”

“是。”

府里女眷的事情,他向来懒得多管闲事,那实在不是男人该掺和的。

“你随我来。”说着,苏仁徵起身,领着苏廷舜拐过一道门,进入内室。

室内已经点烛,照亮满屋子的书籍。

“律法,税赋等,都在第三排,你且去挑吧。”

苏廷舜:“???”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他是真看不懂。他可从没说自己要挑什么书啊。还有,汪成还在都察院喝茶呢。

“伯父,汪成的事情?”他虽然很想从苏仁徵这里白嫖几本书,但是都察院的事情,他实在不好当作没发生。

“你不知道我的官职?”苏仁徵目光略显玩味的看着他。

闻言,苏廷舜转念一想,顿时了然。

嘿嘿,刑部。

有趣儿。

看来,都察院这次钓鱼执法得大打折扣了。

“多谢伯父。”苏廷舜也不再废话,走进去挑书。

他也没拿多,主要拿一些外面市面上少见的书。

一会儿后,苏廷舜抱着书离开。

不多时,苏仁盛走进来。

“大哥,你找我?”

苏仁徵看着弟弟,失望道:“都察院发现海漕帮的事情了。”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令人失望。

“这不可能。”苏仁盛否认道:“我已经让卫子青走得远远的,怎么可能还会泄露?”

苏仁徵叹道:“卫子青临走前,将账簿藏在齐海陵的鹤鸣书斋。都察院发现之后,设了局,等着我们跳进去。”

“他敢留账簿!”苏仁盛惊怒。

“他为什么不敢?”苏仁徵先是反问,紧跟着又道:“一年二十万两银子,放在什么地方,都是致命的。留下来,万一之时,能保住他自己的命。”

“那我们该怎么办?”苏仁盛着急道。

苏仁徵淡定道:“汪家这次也入了局,都察院那边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汪家?”苏仁盛懵了,这怎么还和汪家扯上了关系。海漕帮明明是自己全权负责的东西,汪家什么时候插手了?

苏仁徵将苏廷舜和倒霉蛋汪成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汪伯是东阁大学士,这事儿算是过去了。”苏仁盛嘴角掠过一丝讥讽,“杜建想要改换门庭,表现的未免着急了些。”

“小心为上。”苏仁徵叮嘱道:“你寻个日子,请汪世琨过门走动。既然杜建不识趣,那就拔掉吧。趁着年终,机会正好。”

苏仁盛想了想,说道:“我夫人过几日生儿,便去请他。对了大哥,汪大学士那边要不要请?”

“人多眼杂,不得给姓赵的机会。”

“是。”

说完正事后,苏仁徵又道:“舜哥儿是个伶俐的,心宝不能日日厮混在女眷身边,寻机会......”

话说到这里,苏仁徵又停住,而后摇摇头,“罢了,当我没说。”

苏仁盛暗自嘀咕,大哥到底什么意思?

让心宝跟着舜哥吗?

应该不是,舜哥那孩子他也见过,稳重确实稳重,说有多聪明,不至于。

既然大哥没说,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