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救民先救官
“于乔主修翰林修撰，陛下的问题，怕是让于乔有些为难，还是老臣替于乔作答吧！”
谢迁半天没有作答，一旁的刘健幽幽出声。
“朕原打算让爱卿三人各抒己意，不过倒也没差，不知道刘辅有何高见？”
朱厚照对此倒是无所谓，只是抛砖引玉，谁答都一样。
“老臣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还请陛下恕老臣斗胆，不知陛下对刘瑾，持何种态度？”
刘健没有盲目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了一手。
朱厚照闻言微微一笑，看出了这老头的小心思，随即又喝了口茶水，
“既然刘辅心有顾虑，那朕便先坦诚相待吧！不过在说朕对刘伴伴的态度之前，三位不如先听一个小故事。”
刘伴伴！
刘健听到这个称呼，心里顿时凉了一截，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摆出一副虚心听讲的姿态。
谢迁和李东阳也是如此，三人屏气凝神，就等朱厚照开口。
“据传，曾经有一个古老的王国，这个王国内忧外患，国民民不聊生，甚至还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恐怖事件。”
“皇帝为了赈济灾民，便身先士卒，带领文武百官节衣缩食，总算是凑出了一笔赈灾的粮款。”
“钱款发下去一月，皇帝突然心血来潮，临时起意要去灾区巡查。”
“到了灾区，皇帝却发现事实并未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灾民依旧遍地，仅仅是易子而食的场面消失了而已。”
“巡查到某处，皇帝发现了一个官方的施粥点，便排队领取了一碗赈灾粥。”
“可是刚吃一口，皇帝忍不住将口中的赈灾粮给吐了出来，仔细查看粥碗，皇帝这才发现，这一碗稀粥之中，竟然有半数是杂草麸糠，甚至还有些许沙石潜藏其中。”
“这一发现让皇帝勃然大怒，当场问责拨款的官员，可官员却用一番话，打消了皇帝的怒火。”
“三位可知这官员说了什么？”
说到这，朱厚照闭上了嘴。
刘健、谢迁、李东阳则是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
仅仅一番话，就能打消贪墨赈灾粮的罪责？
这是什么话？
这话说了什么？
三人冥思苦想了半天，终究是冲着朱厚照无奈摇头。
想不出来。
根本想不出来。
朱厚照见状轻轻一笑，公布了答案，
“救民先救官！”
“这个官员告诉皇帝，不论国家使用多么严苛的律法，不论皇帝杀了多少的贪官，依旧敢有人把手伸进赈灾款里。”
“而真正挨饿的灾民，是不会在乎碗里有什么杂物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救民先救官？
这一说法对于三位老臣来讲，就好像是那天方夜谭一般，甚至直接撕毁了三人一直以来的坚持。
三人面色闪动，时而挣扎时而困惑。
朱厚照也不催促，慢悠悠地喝着手中地茶水。
他知道这理念对于三人来讲有多么离经叛道，他也有充足的时间去等待三人恢复过来。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见识最多的刘健第一个恢复了清醒，看着朱厚照苦笑一声，摇头道，
“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替老臣说的再详细一些，老臣实在是...实在是...”
“好！”
朱厚照含笑点头，
“不过在回答刘辅之前，朕要再问三位一个问题。”
“请问三位，若是大明有一天也爆发了灾难，也出现了遍地的灾民，三位要如何破解？”
听到朱厚照的问题，三人同时抬头。
下一秒。
“拨款！”
“施粥！”
“开源节流！”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面对三人的回答，朱厚照却摇了摇头，挥指道，
“这便是问题所在。对于三位而言，易子而食不过是古籍上的一段文字，不过就是古人用来描绘灾区的词语。”
“可三位有没有想过，所谓的易子而食，其实就好似三位刚才吃下的碗中肉，若是没人说破，谁又能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呕！
李东阳听到这，下意识地反胃想吐。
谢迁更是脸色一白，有些惊恐地看向朱厚照。
也就刘健还能保持理智，知道陛下不会疯狂到拿人肉果腹，这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事实也确如刘健所想，朱厚照哈哈一笑，接着道，
“三位倒是不用紧张，朕的大明还没穷到肉都吃不起，还不至于吃人！”
“朕想要说的是，面对灾难，钱，是永远发不完的，粮，也是永远散不尽的。”
“就像故事里说的那般，贪官永远都在，永远都敢把手伸到救灾粮里面。三位要如何保证，从京师发出去的钱粮，不会在中途被人吞没呢？难不成要靠自己去发吗？”
自己发？
一想到上万的灾民，要自己亲手一个个的发放钱粮，三人的面色瞬间一白。
别说他们三把老骨头了，就是三个壮汉，怕也完不成这项使命！
“所以，救民先救官，只有把那些贪官喂饱了，他们才会有精力将钱粮发放到灾民的手上。”
“所以，只有让粥变得难以下咽，那些真的忍饥挨饿的人，才能有机会从各地官员的手中拿到果腹之物！”
朱厚照的话语，让三人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心反驳，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处辩驳。
三人回顾自身所学，却发现在陛下的假设之中，他们的一身本领，竟毫无用武之地！
这！
“老臣明白了，所以陛下留用刘瑾，就是因为刘瑾能想到这一关节，而老臣等人，永远无法想到是吗？”
刘健浑浊的双眼再度恢复清明。
“不错！”
“你们三位太高尚了，高尚到早已不知人间烟火，只有刘瑾这种，从底层钻营而上的小人，才能真切地理解民间疾苦。”
“而且俗话说，恶人还需恶人磨，与其朕与三位爱卿绞尽脑汁的去对付贪官污吏，倒不如让刘瑾去惩治他们。”
“就好像本朝的贪官污吏，谈起明太祖杀官的壮举，也只是会在心中恐惧片刻，可若是招惹到了刘瑾，他们怕是要寝食难安，坐立不能！”
朱厚照做了最后的总结。
“陛下大才，老臣受教！”
刘健起身，生平第一次对一个晚辈，执了一个弟子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