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风云再起
一日午后,李丹青随慧明师傅在院子前练习飞镖。慧明所传授的无影镖,乃是他年轻时闯荡江湖时赖以保命的绝学。与其他师傅习惯将飞镖置于腰间不同,李丹青的飞镖巧妙地用布条缠绕在手腕处,用时直接抖腕便出,较腰间取镖节约了不少时间,出手也更加隐秘。唯一的不足是,每只手腕只能正反藏入两只飞镖,即便左右开弓,最多也只能藏有四只。不过用来保命,危急时刻已然够用。
只见李丹青右手微微一颤,手腕处便滑下一把柳叶飞镖握在手中。他凝神聚气的看了一眼二十米开外支起的木质标靶,随后手臂猛力一挥,飞镖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精准地击中了靶心。紧接着,他展开身形,帅气的两个后空翻站定,然后朝前助跑两步,凌空一个侧扑,当双脚离地身子飞至半空时,猛地一抖手袖,又是一镖射出,直插靶心。
慧明满意的点点头,招呼徒儿过来,“丹青,你这飞镖练的是右手,左手如何?”
李丹青有些窘迫,红着脸说道:“右手使惯了,还不及用左手练。”
慧明从丹青手中接过两把飞镖,一手一支,两眼一瞥标靶,猛地一甩,只见两只飞镖犹如长了眼睛齐刷刷的扎在靶心。
慧明示范后,看着李丹青勉励道:“你的右手飞镖功底扎实,但是世事难料,你只练一只手,要是有两个敌人同时攻来,该如何应付呀?这飞镖和弓箭不同,不用瞄准,讲究眼到、心到、手到。虽不及弓弩射程远,但能于近身杀敌保命,而且隐蔽突然,往往能见奇效。无影镖最终要练到不管身体处于任何姿势,在俯仰间都能发镖,能两手同时发镖,才算功成。”
原本,李丹青自信满满地以为自己的飞镖技艺已算不错,至多只是力道尚待加强。没想师傅一出手便立见高下。李丹青满脸羞愧道:“师傅说的是,徒儿一定勤加练习,不敢偷懒。”
说话间,外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又凌乱的脚步声。一行青衣黑裤打扮的人快步跨过中门,走了进来。为首之人头戴黑色毡帽,腰间挂着盒子炮,其余六人也都背着长短枪,神色冷峻,显然来者不善。
灵隐寺素来少有外人造访,更何况是这些持刀拿枪的江湖人士。李丹青心中警惕,想要上前一步截住几人询问,却被慧明师傅一把拉住。
为首的“毡帽”站定后,冷冷的看了师徒二人一眼,便向着慧明拱手说道:“老和尚,有礼了。”
听几人开口便是一嘴的中州口音,李丹青暗地一惊。然而慧明师傅却显得泰然自若,他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还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光临本寺,是要问卦还是烧香?”
“既不烧香也不问卦,我是来打听一个人?”“毡帽”大声说道,话语间带着蛮横和傲慢。
“哦?施主直说便是,老衲知无不言。”慧明还是一副谦和的样子。
“毡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丹青上下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线索,“老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寺中可有一位叫李丹青的年轻人。”
李丹青对几人的轻视无礼本就没有好感,此刻听闻那人问到自己,而且眼神不善,他不等慧明师傅答话,便没好气地回道:“我就是李丹青,你有何事?”
“毡帽”按照白占奎的交代,来到万源灵隐寺寻找一个十七八岁的名叫李丹青的年轻人。一进寺门,他便瞧见一位青年站在老和尚慧明身边,年龄、身形、样貌与白占奎描述的颇为相似,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刚才听那青年自己也承认了身份,更是确信无疑。
“你自己认了便好,倒也省得老子费事!跟我们走一趟吧。”“毡帽”一声冷笑,说话间点头示意左右打手站成一排,挡住前门去路。
“你是哪个,我又不认识你。为啥子跟你走?再说腿长在我身上,你说走就走吗?”李丹青隐隐猜到几人身份,但话没说开前,还是隐忍了没有发作。
“呦呵,还有点脾气!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是中州白老爷家中的保安队长。三年前你砍了白老爷一只手,杀了白世举,今天特奉白老爷之命来逮你回去。”“毡帽”围着李丹青转了一圈,厉声说道。
李丹青听得真切,白癞子竟然派人寻仇上门,顿时胸口起伏,双拳紧握,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来得正好,白占奎还没死呀,他不来找我,我倒是想找他了,砍他一只手算便宜他了,逼死我娘的账也该算算了。”
“毡帽”眉毛一扬,说道:“那还废啥子话,跟我们走噻,见了白老爷,你们把旧账算清楚。”
李丹青冷笑一声,也不看那“毡帽”,侧身冷冷道:“回去告诉白癞子,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李丹青总有一天会取他狗命。”
“莫日白(不要说大话),都说你能打死老虎,是条汉子,不过在我看来就是个草包龟儿子!”毡帽轻蔑的看向李丹青二人,“既然大爷我亲自来了,也不能白走一趟。今天,你非走不可!给我上,把他绑起来!”
“毡帽”一声令下,身边两个大汉就要上前按住李丹青。李丹青也不多说,侧身一让,避开前面汉子伸来的大手,紧接着左脚前靠,右手顺势一扯,摔了汉子一个狗啃屎。后面汉子一惊,见李丹青有些拳脚功夫,挥舞着拳头扑了上来。李丹青也不避让,待拳至面前,左手一挡,右手跟进一记勾拳,只见两颗门牙瞬间和着些血水从那汉子口中飞出,那汉子的身体也像风筝般飞了出去。
后面四人本以为抓一个毛头小孩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哪想到李丹青一出手便三两下撂倒了前面二人。惊讶之余,他们犹豫着是否要一起围攻。
“毡帽”这时跨前一步挡在四人面前。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李丹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打虎英雄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嘛。不过你打得了老虎,却未必打得过我手中的枪。”
说完,他从盒子里掏出手枪,扳开击锤,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李丹青的脑门,轻蔑地笑道:“小兔崽子,要不要吃颗花生米!”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其余几人也纷纷端起枪,冰冷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李丹青。
本以为李丹青会立马低头就范,可是“毡帽”很快就发现眼前这主儿居然是个二愣子,这小子被人用枪指着脑袋,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好像丝毫没有将他们手里的铁疙瘩放在眼里。
“毡帽”等人并不知道,李丹青此时已经抱定了鱼死网破的想法,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还没见识过枪的威力,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出手足够快,便能用飞镖先人一步的取了“毡帽”的性命。
“喂,把你这铁棍子拿开,信不信小爷要你狗命……”
“丹青不得乱来!”慧明伸手急忙把李丹青拦在了身后,年轻人不晓得厉害,可是他早年行走江湖,却知道凡身肉体是断然挡不了火器,“额弥陀福,佛门之地,还请施主放下刀枪,有话慢说……”
还不等慧明说完,“毡帽”便恶狠狠瞪了一眼他,“老秃驴活的不耐烦了嘛,识相的就滚一边去!别在这里碍事,否则连你一起收拾了!”
“我好言相劝,施主不听,那就休怪老衲不客气了。”慧明怒声呵斥,随着内力涌动,嘴边的长须也随之抖动。
慧明这几句话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倒是吓得“毡帽”不自觉的后退一步,但他随即稳下身形,正眼瞧向慧明。只见这老头白须飘飘、瘦骨嶙峋,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心中暗想:“这老秃驴虽然嗓门大,但看样子未必能打。我若是今天在他面前输了气势,今后还怎么当这个保安队长?”想到此处,“毡帽”心中添了几分胆色,于是仰起头,斜着眼,大模大样地向慧明走去。
“我今天就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来呀,老秃驴。”“毡帽”咧开嘴角揶揄道,随意抬手挑衅的一枪打在慧明身前石板上,溅起一地火花。
慧明站在原地,任由枪子在身前炸裂,却纹丝不动,口中低头默念道:“自作孽不可活!”话音刚落,却见二人之间一道银光闪过,一把飞镖不知从哪里飞出,准确的扎在“毡帽”提枪的手腕上。
“啊呀!”“毡帽”一声惨叫,手中的盒子炮应声落地,他左手紧握着流血的手腕,仓皇向后跑去,嘴里大叫着,“快开枪,给我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后面六人听令立即举枪齐射。慧明见状大惊,他原本还手留余地,没想到这些人真的敢开枪。情急之下,他一把推开李丹青,大喊道:“徒儿快跑,找你师叔去。”
李丹青借着慧明这一把推力,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地后再顺势一个前扑,身形迅速躲到西厢房拐角后。此时,耳边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他心中一紧,露头一看,只见慧明师傅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是武功再厉害也躲不过枪子。李丹青张大了嘴巴,算是真正见识了枪炮的厉害。他心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几个汉子正拉着枪栓朝西厢房拐角处跑来,砰砰两声枪响打得墙角直冒火花。李丹青迅速缩回脑袋,双眼含泪,拳头紧握。他仰天长啸道:“师傅,徒儿害了你呀!”
又是一阵乱枪打在墙角,坚硬的砖墙上竟然被子弹凿开了手指深的大洞。眼下已是生死边缘,李丹青又悲又急,再也不敢托大。他抹了把眼泪,稳下心神,开始仔细观察敌人的动向。
他注意到,每次打枪之后,那些人都会“哗哗”地拉动一次枪栓。李丹青仔细聆听,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心中有了主意,开始等待时机。
三个呼吸后,那几人已经离墙角只有十步远。李丹青脱下褂子试探性地挥向墙角,果然,一排枪响后,那些人又开始拉动枪栓。李丹青抓住机会,一探头,朝着冲在最前面的一人扬手甩出一把飞镖。
那汉子正在低头拉着枪栓,完全没有防备。飞镖插入他颈部的瞬间,那汉子双眼圆睁,一副惊恐而又质疑的样子,扑通跪倒在地上,脖颈处鲜血飞溅。一旁的枪手们见状大骇,连忙趴在地上,一时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砰砰的胡乱朝着墙角打枪。
李丹青心想,双拳难敌四手,自己的飞镖再快也不能同时击杀多人,待会几人迂回过射击死角,自己就再无藏身之处了,三十六计还是先走为妙。他抬眼看向身后的围墙,随即一个猛冲,两腿在拐角两墙间左右一蹬,身体如猿猴般迅速爬上了墙头翻了过去。
“快,快追,他翻墙跑了……”
李丹青翻过内墙后,又一个跨步轻松翻过外墙篱笆,迅速钻进了灌木丛里。他一路狂奔,直到感觉后面无人追来,才扶着树干轻声喘气。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亲眼目睹师傅倒在血泊之中,李丹青悲痛欲绝,心神错乱。现在稍微定下心来,他才想起慧远师叔中午上山砍柴去了,必须立即想办法截住他。同时,他还担心薛义叔的安全,因为自己和薛义叔一起打死过老虎,现在自己失踪,他们肯定也会去找薛义叔。
想到这里,李丹青不敢耽搁,立即迈腿朝薛义家快步跑去。他必须尽快通知他们,让他们做好防备,以免遭到“毡帽”等人的报复。
入夜时分,李丹青领着薛义、薛柔和慧远藏在树林之中,远望对面山顶,灵隐寺火光一片。一个时辰后薛义家中点起了几个火把,院子前隐约有人影晃动。
李丹青悲从心来,失声痛哭,对着灵隐寺跪地磕头不已,“师傅,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您。呜呜……”
慧远两眼含泪,一手扶起李丹青安慰道:“丹青,你不必自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怪那白占奎太过歹毒!可怜我慧明师傅和灵隐寺无端遭受这无妄之灾。”
“还真跑到我家去了,这帮人杀人放火的,太过分了。”薛义一拳打在树上,瞪了眼珠子,额头青筋暴起。
“爹,不能放过这帮恶人!丹青,你说该怎么办?”薛柔猛的抽出腰里的短刀,竟是一点不怵。
接着,李丹青猛的一抬头,双眼迸射出复仇的火焰。他深知,师傅的血不能白流,这些恶人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
此时,薛义家的院坝中,“毡帽”几人点上一堆篝火,正架着一口大锅煮吃的。薛义家的野鸡、野兔,被拔了毛纷纷放进了锅里,空气中弥漫着肉香。
“毡帽”今天虽然大难不死,但右手伤处绑着布条,余怒未消。他瞪着几个手下,怒斥道:“你们这一群窝囊废,这么多人居然让李丹青跑了,那薛义估计也是得了信儿跑掉了。白老爷找了这娃儿这么多年,要不是这次上了报纸当了英雄,还真想不到居然跑万源来了。现在拿啥子回去给老爷交差哟?”
一人抱着鸡腿吃得满嘴油腻,不在意地说道:“那还能啷个办噻,实话实说,这崽儿的飞镖也太厉害了,侯三也该他倒霉,一刀插在脖子里,话都没留一句。”
“毡帽”摇了摇头,叹息道:“估计李丹青也不会傻到留在这里等死,早跑远了。你们听着,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明早下山。陈胖娃,你去屋后挖个坑把侯三埋了。赵二在门前放哨,以防万一,下半夜雷公换你。”
这时,一个打手从房间扯了一件薛柔的碎花衣裳出来,抖了抖,嬉笑道:“头儿,这屋里还住过女人。”
“毡帽”先是一愣,随即满脸坏笑的说道:“你娃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打手不以为然,走着眉头,满脸可惜的说道:“哎,来晚一步,不然今晚兄弟们就有乐子了。”
陈胖娃打趣道:“刘鸡仔,万一是个老婆子呀,你高兴个铲铲。”
刘鸡仔将衣裳抱在鼻尖猛吸了一口,满脸淫笑的说道:“保证是黄花大闺女一个,奶香奶香的,哈哈哈……”
不远处的草丛里,几只眼睛正密切的注视着屋子中的一举一动。
薛柔听着那几人的无耻谈话,又羞又恼,紧握着手中的短刀,眼中闪烁着怒火,“爹,他们拿了我的衣裳,我要杀了那个登徒子!”
此时,毡帽一伙人已经吃饱喝足,纷纷进屋睡觉去了。只留下赵二在院坝前放哨,还有陈胖娃在屋后挖坑。
李丹青见时机已到,便招呼过慧远、薛义和薛柔三人,轻声说道:“他们还剩六人。一会儿,我解决门前的人,薛义叔解决屋后的人。完事之后,薛义叔和薛柔守在门口,我和慧远师叔进屋解决剩下的四人。”
三人点头同意后,便各自向小院潜入。李丹青和薛义猫着身子迅速摸到合适位置,举起弓箭,二人互递眼神后,“嗖嗖”两箭同时射出,利箭分别穿破喉管,门前的侯三和屋后的陈胖娃还不及呼喊便栽倒在地。
干掉了门外两人,四人悄然来到门前,李丹青摸出匕首,慧远手持大刀弯腰进屋。堂屋没人,薛柔睡的屋子传来一阵鼾声,薛义的屋子里还在窸窣作响。
李丹青单手比划着和慧远做了简要分工,慧远负责解决薛柔房间的敌人,丹青则轻手轻脚的向着薛义房间走去。
李丹青露出半张脸颊,隔着门缝看向薛义的屋里。只见一盏油灯前,“毡帽”已经脱下头顶的毡帽半躺在床上,秃头上搭落下来唯一的一缕头发挂在额头,显得滑稽可笑。虽然他眼睛微闭,但手里还拿着一把缠着红绸的盒子炮。大床内侧一人背着身侧躺,微有鼾声响起。
李丹青略为迟疑,害怕毡帽没有睡着,心想这小子睡觉都枪不离手,为保险起见,还是等慧远师叔那边动手后,再用飞镖解决。
慧远这边,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只隐约瞧见床上躺着两个人形儿,呼呼的打着呼噜。慧远提着钢刀,脚步轻提慢放,缓缓靠近,突然“哐当”一声,不知是碰见了什么东西,惹得床上一人突然起身惊呼,“是谁!”
不等那人反应,慧远劈头就是一刀,然后又对准另一个躺卧的人影一阵乱砍,直接送他见了阎王。慧远手里操的是寺庙里劈柴的砍刀,刀身早已锈迹斑斑,而且刀刃也卷曲了几处,用了这样的破刀砍人,纯粹是凭了慧远那一膀子气力。或许,床上两人不是被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肉血管,更像是被钝器敲打,骨头断裂、筋脉俱碎而死,其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听闻外屋声响,“毡帽”瞬间惊醒,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左手提枪,俯身穿鞋。然而,就在此时,屋门猛然被撞开,一道银光闪过,李丹青的飞镖已精准地插入“毡帽”的脖子里。
“毡帽”双眼圆睁,看着眼前的李丹青,他到死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敢杀上门来。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和懊悔,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他双腿一软,整个人便栽倒在了床上。
李丹青没有停顿,他操起飞镖,照着还在睡梦中的另外一人一阵猛刺。这是李丹青生平第二次杀人,也是三年来第一次。然而,此刻的他却全然忘记了恐惧,看着鲜红的血浆溅撒全身,温润的血液喷入口鼻,他的心中只有复仇的快感。
直到慧远进来,李丹青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此时的“毡帽”和刘鸡仔身上,已经留下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血窟窿,触目惊心。
处置了“毡帽”一行的尸体,李丹青仍觉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三年宁静闲适的时光就此结束,现在仇人已主动找上门来,这拨人没有回去,白癞子一定还会再来寻仇。灵隐寺和慧明师傅都已化成灰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想到这些,也为了不再连累大家,李丹青决定要回云集镇亲手杀了白癞子,为母亲、为师傅报仇。
慧远紧跟着一声叹息,“哎……灵隐寺已经烧了,我也没了去处。并且我杀了人破了戒,索性就此还俗,随丹青一道回云集镇杀了白癞子,为慧明主持报仇。”
薛义没有说话,一副顾虑重重的样子。李丹青和慧远相视一眼,开口说道:“薛义叔今晚能仗义出手,我和慧远师叔已是十分感谢了。此事本不关你们的事,只是那张打虎的照片已经把你牵连了进来,我想你们一家最好还是搬至别处,免得那白癞子再来寻仇。”
“爹爹,我要下山去帮丹青哥,丹青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薛柔在一旁央求道。
薛义看向薛柔急切期盼的眼神,女儿的心意,他这个当父亲的又如何不知。报仇一事暂且不提,灵隐寺已毁,即便李丹青杀了白癞子报了仇,恐怕也不会再回烟霞山了。女儿已经年满十六,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平日里女儿处处护着丹青,薛义早就看在眼里。原本若是不出这事,他本打算过些日子与慧明师傅言明此事。他劳碌半生,媳妇离世得早,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女儿的幸福就是当爹的最大心愿。现在看来,只能先随李丹青下山,待报仇之后,再慢慢筹谋接下来的事情。
想明白这件事,薛义眉头愁纹散去,朗声说道:“今天我也杀了白癞子的人,与他结了仇怨。白癞子不死,我搬到什么地方他都会寻来。丹青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报仇,叔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陪你一起下山便是。”
李丹青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但随即又有些过意不去,想要推辞,“可是……”他深知报仇之路凶险异常,已经连累了薛家,如今再让他们一同涉险,实在是于心不忍。
薛义见状,大手一挥,打断了李丹青的话:“你什么都别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白癞子送来的这几只枪,长枪我们就埋了,短枪带在身上,这玩意儿可比弓箭好用多了。我家里还有些银元,就当作路上的盘缠。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明儿一早我们就上路。”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来到灵隐寺的废墟前。只见昔日的大殿和厢房早已化为灰烬,仅剩下一些断壁残垣,凄凉而寂寥。众人搜寻了半日,但里外都不见慧明师傅的尸身。李丹青心中无奈,只能在寺外为慧明师傅立了个衣冠冢。坟头朝北,赵炳和曾提及师傅是河南人,虽不能送他叶落归根,也让他能遥望故土。
李丹青凝视着新立的土堆,神情悲怆。他点燃香火,摆放上果盘,随后双膝跪下,几年的朝朝暮暮涌上心头,“师傅,徒儿对不起您……三年前,师傅您不仅收留了我,还悉心教我习字、传授我武艺,师恩浩荡,此生不敢相忘。如今却因我而让您遭此大难,徒儿实在对不住您老人家。您放心,待徒儿亲手除掉白癞子这恶人,便回烟霞山,常伴您老身边。”
说完,李丹青起身,目光环视着这片住了三年的灵隐寺废墟,叹息道:“这灵隐寺因我之过而付之一炬,但我一定会将它重新建起,师傅你就等着吧。”
慧远在一旁默默垂泪,一手轻拍李丹青的肩头,沉声安慰道:“哎……一切都是命数,丹青你也不要太自责,慧明方丈泉下有知,不会怪你的。走吧,时候也不早了。”
李丹青含泪点点头,默默的背起行囊,转头朝着山下走去行至山口,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灵隐寺的方向,只见山中烟雾弥漫,遮蔽了视野,正如三年前上山时的景象一般。他扑通一声跪下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踏上回乡的路,李丹青沉重的心情逐渐释缓,一晃离家已近四年,再次还乡,繁花似锦、山水依旧,只是当年的瘦弱少年如今已成俊俏后生。在灵隐寺期间,赵炳忠也曾托人捎来口信,弟弟妹妹都已妥善安置,让他只管放心。只是信中未曾提及让他回家一事,四年过去了,他不知道弟弟妹妹和大伯一家过得如何。
此时正是人间四月,山花烂漫、流水潺潺。众人一路南下,宛若一场春天的旅行,桃李芬芳浸人肺腑,眼到之处皆是春色旖旎。特别是薛柔,这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出远门,山外的世界是如此新奇多彩,再加上还有父亲、丹青为伴,薛柔一路蹦蹦跳跳,开心得像只飞舞的蝴蝶。
两日后,众人再次来到五宝镇。李丹青当年上烟霞山前便在此处停歇一晚,对小镇有些印象。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镇子上虽然还有些商户零零散散的开了门,但是门口罗雀,了无一人。三五处临街房屋垮塌,几处断墙上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空荡荡的大街上连乞丐都不见踪影,一阵山风袭来,卷起沙尘落叶,光景却比四年前更为凄凉落寞。
四人走在镇中,除了薛柔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四处打望,其余三人则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们已经两日没有吃上热食,此刻心中只想着寻一处饭店,好好饱餐一顿。
迎面几十米开外,一根柱头上斜插着一面大旗,“吉源饭店”几个大字在风中飘舞。走近一看,只见门头雕梁画栋,门板朱漆鎏金,可想此处曾经的繁华。然而,仔细察看,却发现房梁和柱子似乎被火烧过,还可以看见几段过火的碳灰。
几人心中正在纳闷,店里一位长衫模样的掌柜谄媚的迎到门口,“几位贵客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李丹青见掌柜热情好客,索性大大方方的提着包袱往店门走去,“吃饭,掌柜的只管上些好菜好饭,我们还要赶路。”
“好嘞,几位屋里请。”掌柜回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躬身殷勤的领着几人往一楼的雅间走去。
李丹青一眼望去,偌大的一楼大堂里,除了自己几人,其余座椅空无一人。楼梯口转角处还堆放着一堆残缺的桌椅板凳,显得有些凄凉。
“掌柜的,我看你们五宝镇怎么如此冷清,街上几处门店好像被火烧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丹青坐下后,便盯着掌柜问道。
掌柜的看几人坐定,也不担心客人走掉,换了一副凄苦无奈的表情说道:“我看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几位有所不知,杨大头三月前在五宝镇和刘总督打了一仗,城门楼子上还有好些弹孔。守城的黄团长打了几枪就弃城而逃,杨大头的兵进城后又烧又抢,可害苦了镇上的百姓。若不是为了守着祖上的基业,我也早就跟着逃难的人跑了。兵荒马乱的,生意也没有,这日子何年是个头啊!”
几人听完面露忧色。这几年他们隐居山中,却不知山下兵灾匪患,民生疾苦。考虑到一路还要继续南行,打听一些消息也是有些用处,李丹青继续问道:“不知道现在五宝镇到底是谁的地盘?附近是否还有战事?”
“这一月没有听见枪炮声,杨大头的匪兵都北上了。听说这次刘总督打了败仗,连万源老巢都快被杨森占了。眼下镇中没有杨森兵马驻军,只是一些散兵游勇时常经过,进了镇子少不了盘剥一番。镇里的人都跑了大半,我们店小利薄,全家老小都指着这营生求活,不瞒几位说,三日来,你们是我们店里的第一拨客人,哎……难啦……”掌柜的说完无奈的摇了摇头,“几位吃了饭还是早些离开,免得遇上那些匪兵可就麻烦啦。”
看得出这掌柜也是心善之人,听他说的诚恳,几人用过午餐后便急忙出了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