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与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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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合从缔交

江环满脸惆怅,道:“你如今武功……到何等境界了?”

江进才道:“孩儿不知与中原比起来如何,只知在扶桑已难寻敌手。”

江环道:“扶桑的顶尖高手来天朝,首战即败?”

江进才道:“也不知为何,那白衣青年使的刀虽比我的刀长,却没我的刀锋利……”

江环倏的怒喝道:“你若比利器之利,何不用狼牙棒?何不用斧钺?何不用火铳?”

江进才弱弱地道:“这些在扶桑都没有。”

江环怒极反笑,退了出去,偷偷躲在一处无人的角落吐血。

是夕,上弦月。

竹,密密麻麻,成林,静谧。林间溪水游白石上,涓涓细流。

竹叶片片下,颇有秋日落木萧萧之感。

如水月光洒在碧绿枝叶间,竹叶之影又映于白衣、银剑、青丝上,轮廓历历,如画一般。

林中二人试剑如翩翩起舞,白衣与青丝齐飞,剑光共月光一色。

二人止,剑亦止。

江慕雪剑法略有小成,江钰微微颔首。

江钰轻轻道:“雪,可曾听闻:刀是杀人的利器,剑是文人的意淫?”

江慕雪微笑道:“可不巧,文人风骨,更利于刀。”

楼台亭阁,朱楼画栋,雕镂奇绝。

檐铃之响清脆,是风掠过的声音,更添一丝凄凉。

窗棂秀丽,窗纸透光,暗沉的灯烛光。

烛光将一人黑影映于窗纸上,长发,宽袖大袍。

窗外幽静,伸手不见五指。

倏忽间一点寒芒闪过,数十枚龙须针齐发,迅疾如风。

窗纸霎时间被扎了几十个细微的窟窿,屋内之人显然已中暗器。

发暗器之人悄然无声隐于黑暗之中,暗暗观察。

只见屋内的公子不慌不忙地打开窗子,那人便看清了那公子的模样。

是江羡。

江羡面色如常,张手将十几枚龙须针丢弃在地。

那人感到奇怪,还有十几枚龙须针呢?

随后他注意到江羡一直抿着嘴,嘴上寒光闪烁。

又是十几枚龙须针落地,发出清脆细小的声音,从江羡口中掉下来的。

那人神色凝重,微微思索后纵身而起,惊起林中鸟各自飞走。

江羡面露微笑,起身飞速追了上去。

皎洁月光下,只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向高塔顶端移去。

江羡轻功绝顶之高,对方轻功却也只略输一筹。

就在江羡即将要追上那道身影时,对方却已停下。

二人此时已在九层高塔之巅,沐浴月华之中,四周皆无遮掩之物。

江羡此刻注意到对方双手死死握着一柄长刀,刀身漆黑。

忽的那人从长长的刀鞘中抽出长刀握在双手,并抛弃刀鞘。明月在长刀刀身上平移一下,停止了。

江羡道:“此刀何名?”

那人不答,只道:“拔你的剑!”

江羡道:“在下无剑。”

那人道:“那就死!”

一刀斩出,纯粹无花哨,显得平平无奇。

而就在这平平无奇的一刀中,却蕴含着滔天的内力,一道刀气锋锐无比,宛若破开了云层遮挡,撕裂了夜色阴霾。

刀气临面,江羡神色不变,张嘴一吐,一股更为浩瀚的气息骤然绽放,刀气旋即被冲击得消散于天地间。

那人紧接又是斩出数道刀气。

谁知江羡竟闭目吐纳呼吸炼起了内功来,只见氤氲白气在他天灵盖若隐若现。

刀气尽数斩在他周身,亦尽数消散于天地之间,连他一片小小衣角都未曾伤到。

那人还想继续上前近身劈刀,却忽的听见一人道:“乖徒你远非他敌手,退下吧,让为师来。”

于是那人便乖乖将刀锋隐了起来,不再对着江羡锋芒毕露,且乖乖退下。

江羡静静等待着,神色如常。

一道人影忽然闪过,显然是一位更为老辣的敌手。只见他面上带着的铜制面具下露出一截苍白胡须,显是一位老人。

江羡道:“阁下何以不以真面目见人?在下从不记仇。”

如果江钰在这里,他肯定会问:“不记仇那你还要杀了江环?”

那老人道:“杀身之仇,不共戴天,阁下怎会不记仇?”

江羡道:“阁下也未曾杀了在下,在下为何要记仇。”

那老人道:“待会儿阁下就要命丧黄泉,怎会不记仇。”

江羡道:“在下既已死,又如何记仇?”

那老人哈哈笑道:“江羡我本不想杀你,只是怕你坏事罢了。”

江羡道:“阁下不如阐明非杀不可的理由,也好让在下死的明明白白。”

那老人摇摇头道:“恕难从命!为保周全,还是请你死得不明不白的了!”话音甫落,只见其出刀胜过闪电。

江羡悠悠道:“不明不白的死我讨厌,你若让我死得明明白白说不定我就答应你了,可你非要让我死得不明不白,那么在下还请阁下将您的宝刀送给我。”

那老人出刀已是极快无比,哪知江羡却轻轻松松,慢慢悠悠地将其手中长刀夺了过来。

其中手法更是教人难以瞧见,就算是那老人自认武功天下无敌,此刻却也不得不自愧不如。

老人道:“后生可畏,公子此番武功当属人间第一流,或许仙人才可与公子相比。”

江羡展颜笑道:“在下早些时候去一座无名山上的一座无名道观拜访,只见一位无名老道盘腿静坐清修。在下刚准备走,只听那位老道人道:‘先生与我切磋一番可否?’在下欣然答应,使出毕生武学,却被那位老道轻轻一掌打飞千里之远,回到寒舍。在下深知这一掌并无歹意,只因对方传给在下几年功力。”

说完,远远的只听一位女子说道:“杜撰!绝对是杜撰!”

江羡却笑道:“在下是君子,从不说谎。”

那女子又笑着问道:“那么如果公子的仇人问你是不是想杀他,你会怎么回答?”

江羡笑道:“我会直接杀了他。”

那女子问道:“那如果杀不了呢?”

江羡道:“君子不会说谎,但君子在强权下会沉默。”

那女子忽的全然不顾形象到大笑道:“好一个君子坦坦荡荡,小人长长戚戚。何谓善恶?官府把对他们有利的行为称为善,把对他们不利的行为称为恶,所谓善恶不过如此。”

老人道:“谢晴过来,别躲在树上闹。”

那女子道:“好啦,人家早知道这位公子早发现我了,我就是在玩呢。”

说完那女子从茂密树枝叶中冲出来,掠过长空落在塔顶。

跟随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位男子。二人皆抛去遮掩,露出原本面貌,若江钰在此一看,会发现他二人不就是前些日子要刺杀他的人吗?

一个叫黄叶秋,一个叫谢晴。

二人皆是使刀,其实他们武功本不错,只是昔日被江钰忽的一招“天外飞仙”给吓到了,是以放弃了对江钰的刺杀,更何况后来“铁泰山”钱钟到了。

江羡道:“诸位皆是君子,不如坦坦荡荡的以真面目见人?我观这一对师兄妹便极好,自去了遮掩,这一见甚觉眉清目秀,两位颇有夫妻相……”

“呸,”谢晴小脸一红,“反正都打不过你,死也要死个光明正大。”

黄叶秋笑道:“是啊,只要与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即便身处黄泉也甚觉风景秀丽。”

老人冷哼一声道:“还是你有文化。”

黄叶秋陡然恭恭敬敬道:“那都是师父的栽培。”

江羡喃喃道:“爱么?所爱之人?为何我没有所爱之人?”

谢晴笑问道:“人都来了,江羡公子却怎的不杀?”

江羡道:“各位都未伤我,不过来寒舍做客,更是打破了寂静,平添一丝热闹,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呢,只得泡茶待客,又怎会有杀人之意?”

谢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江羡笑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但我观各位都非恶人,不如细谈所来为何目的?”

老人见他笑容纯真无一丝杂质,目光更是干净清澈,且不仗武功高而狂妄自大,见美色心弦毫不动摇,温文尔雅,实是尘俗间难得之君子,于是命先前发暗器那黑衣人与自己一同揭去面具。

黄叶秋道:“说来还真巧,先前我与师妹还一起刺杀公子的弟弟江钰,而且也没成功,也被以德报怨,真是……”

江羡道:“江钰虽说有过很大的过失,如今与我倒也投机,他自也可辨出二人皆是好人。”

他们不知江钰是这几日才与江羡投机的,只道好。

谢晴道:“说来那江钰真改过自新了吗?”

江羡道:“还没问各位杀我的目的呢,说不准是场误会。”

黄叶秋道:“是啊,先前我们要杀江钰就是场误会。”

老人道:“先前你们要杀江钰,是因为他江钰臭名昭著,我们这下要杀江羡,是因为我们要推翻了这江宅。”

黄叶秋补充道:“师父,其实那江钰公子没有外人说的那么难堪,弟子与他相见时,一眼就看得出他是位善人……”

谢晴嗔道:“你的意思是我就看不出了?”

老人喝道:“别打岔!”

江羡问道:“老人家要翻了江宅,与在下何干?”

老人反问道:“莫非阁下不是江家人,不住这江宅里?”

江羡道:“在下远比你们更想翻了这江宅,不过在下只取一条人命:江环!”

谢晴问道:“江环不是你伯父吗?”

江羡道:“很不幸告诉各位,江环他暗中毒杀了我与江钰的娘,所以他该死。”

谢晴笑道:“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不记仇吗?这下怎的记仇了?”

江羡也笑道:“在下只记坏人的仇,不记好人的仇。”

谢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所谓善恶,不过是官府的……”

老人打断道:“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谢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老人又问江羡道:“莫非公子能够舍得下这江宅中的富贵堂皇吗?”

江羡冷笑道:“不过是些破砖烂瓦,恶赖富贵罢了。我厌弃这些,而有的人有需要,那我便散尽家财,尽数分发给那些需要的人。”

老人大叫一声好,随后亲切地道:“方才真是冒犯了英雄,公子如若不弃,大可与我等一同行动。”

江羡道:“那可好,而且江钰与我一样,和那江环也有深仇大恨,我们也去说服他。”

老人瞥了黄叶秋和谢晴一眼,道:“甚好,江钰以一敌二犹可胜,有他加入,胜算又大几分。”

江羡道:“对了,老先生此番前来江宅,所带人手远远不够,江宅高手颇多——在下心直口快,莫怪在下忠言逆耳——凭阁下几位是不够杀江宅满门的。”

老人道:“老夫只是一名寻常武师,门下弟子本就不多,在几次与侯门公府火拼中,就牺牲了好几位高徒,如今便只留下我们几人。”

江羡道:“好人行善,还需众人拾柴。老先生,这是您的宝刀。”说完他客气地将刀还给对方。

那黑衣人道:“师父,早几日徒儿见一倭人带一汉人徒弟当街抢婚行凶,徒儿拔刀与那汉奸相斗。徒儿亲眼见一位丐帮高手一掌便将那倭人当街打得碎尸横飞,那位丐帮高手是帮主吗?”

老人道:“丐帮帮主不会四处云游的,你所见那乞丐估计只是丐帮一位长老。”

江羡道:“一倭人带一汉人徒弟?阁下所见那汉奸,大概便是江环之子江进才!”

那黑衣人道:“可巧了,那江进才使的东洋刀法,略逊我一筹。”

黄叶秋道:“江公子,师父,师兄,我等还是去找江钰公子吧,这儿高处无遮掩,不可久留。”

老人道:“那好,咱们便一同去找江钰公子吧,还请江公子带路。”

“好。”江羡又瞧向那黑衣人,“阁下所使这柄刀可是苗刀?”

那黑衣人答道:“不错,这刀跟我许久,刀刃早已不再锋利。”

江羡没再接话茬,而是带着众人前去江钰的住宅。

夜已深了,明月高照。

众人这一路都没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平淡如水。

很快,众人便跟着江羡来到了南湖湖畔,这儿风景秀丽,细柳如烟。

走在油光锃亮的青石板路上,谢晴这也看看,那也看看,不禁感叹道:“你们江宅虽并非亲王府,此等风景却也胜似亲王之府。”

江羡冷笑道:“涝的涝死,旱的旱死。这天下不公,有人挥霍无度,穷奢极欲;有人卖儿鬻女,艰苦谋生。”

老人赞道:“不错,找个好时机,咱就给这江宅翻了。”

黄叶秋道:“官府怎么办?我们不打算造反。”

江羡道:“在下倒认为造反也无碍。”

老人道:“此为后话。”

众人聊着聊着就走到了江钰所居那粉墙黛瓦的宅院。

谢晴道:“屋内无灯,只怕已歇了。”

老人道:“江钰公子有一妻,我等还是不要擅闯。”

江羡却道:“只怕江钰并不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