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学毕业
五年级寒假结束后,廖家的铁匠铺搬进了沿江县城,廖万旭也转学进入县城读书,他爷爷找人花了一笔不小的择校费用,让他进入了沿江县城城西小学读书。廖万旭与庹书杰、李川恩、石昌栋三人告别时,庹书杰说:“你先去城里熟悉情况,我阿爹说过了,我小学毕业了,肯定是要到城里读初中的,我考得起就考,考不起就读“高价”,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耍。”李川恩和石昌栋则是一脸的羡慕,因为二人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出过板涂乡,没有进过一次县城。廖万旭说:“虽然马上要进城读书了,但是我以前都没进过县城,不晓得城里好不好耍。”
“我跟我阿爹去过几次县城,城里的房子比我们这里的房子要多一些,高一些。我们这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木房子,城里的基本上都是砖瓦房,最低都有3、4层楼。城里的人比我们这里多,城里到处是商店,有很多好吃的。城里的路是水泥路不像我们这里的泥巴路。”庹书杰说道,“城里肯定比我们这里好耍,你进城了慢慢逛吧。等你把城里逛熟了,以后我们进城了,你好带我们耍。”
廖万旭憧憬的说:“要得。我在县城里等你们。”
李川恩、石昌栋也对进城里读书充满向往。
......
沿江中学是沿江县最好的中学,初一的生源是沿江县各个乡镇小学的前几名和沿江县城里四所小学的前50名,沿江中学分给板涂乡的入学名额只有3个。沿江二中是沿江县城里的另外的一所中学,沿江二中的生源是沿江县各乡镇小学的前20名及县城里四所小学50名以后的学生。
转眼间,庹书杰、李川恩、廖万旭、石昌栋等人小学毕业了。今天是公布六年级毕业暨升学考试成绩的日子。
沿江县“小考”成绩公布,板涂乡表现优异,取得了全县第六,乡镇第二的好成绩。板涂乡中心小学校的学生表现优秀,全乡前三名占了2个,全乡前20名占了15个。要说板涂乡最大的惊喜,还得是大寨村小学,全乡前三名占了1个,全乡前20名占了3个。大寨村小学从建校以来,以前从未有学生考进全乡前20名,但是今年居然有一个女学生叫高露考了全乡第二名,也就是说这届大寨村的孩子,一个考进了沿江中学,两个考进了沿江二中。
庹书杰考了全乡100多名,石昌栋考了全乡第五名,李川恩考了全乡第一名。凤爪村的其他四名小学毕业生的成绩也都在全乡50开外,没有考上县里的中学。
李川恩家,晓得了李川恩考试成绩的全家人都很高兴。李川恩的爸爸尤其高兴,因为这次“小考”他儿子考了全乡第一名,他的学生高露考了全乡第二名,他难得当面夸奖了李川恩几句。
石昌栋在学校看完成绩后,飞快的跑回家,刚进门就兴奋的说:“阿爹!奶娘!我考了全乡第五名!”听到儿子兴奋的报喜声,张平素因长期患病而惨白的脸,也有了血色,嘴角露出了笑容说:“大毛,读书硬是得行,考了全乡第五名,比你秋月姐姐都得行些,她那年才考了全乡十几名,后来师专毕业,分配在城里教书,不再是农村人啰!”她接着问石永建:“哎,对了,永建,你屋堂哥家的秋月,是哪一年毕业分配的?”石永建想了想答道:“就是大毛开始上小学那年!没觉计得,秋月都进城当老师六年了。”
张平素又问石昌栋:“李川恩考了第几名?”
“他考了全乡第一名!”石昌栋答道。
“那庹书杰呢?”
“他考得撇,100多名后面去了。”
张平素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说:“李川恩他阿爹是老师,天天给他开小灶,他从小成绩一直都好,能考全乡第一名还是得行。庹书杰那个毛儿,一天就只顾到耍,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作业也找李川恩抄。他阿爹一天就晓得往乡政府跑,也不管他,考得撇也是正常的。”
“李川恩考起了沿江中学,我考起了沿江二中,廖万旭转学的时候庹书杰也跟我们说过,他肯定也要进城读初中,考得起就考,考不起就读高价。现在,我终于可以进城读书了。”
石永建得知儿子考了全乡第五名也很高兴,但听见儿子说可以进城读书,心情立马沉重起来。他坐在灶台边呢喃着说:“进城读书,进城读书......学费哪里来?生活费哪里来?如果进城了,喝口水都要钱呐!”听着石永建的呢喃声,屋子里愉快的氛围立马冰冻起来。火灾过后,对这个家来说就几乎没有好消息,张平素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她成为了凤爪村尽人皆知的药罐子,石永建每天起早贪黑干完田地里的农活,就沿村到处卖力气打零工,挣药费、挣学费、挣农药化肥费......,一年干到头,没存一分钱。一家人一年难得吃回肉,却也没饿着肚子,石昌栋、石昌梁自小就开始做家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管是跳水,还是砍柴;不管是煮饭,还是喂猪......所有的家务都落在了两兄弟肩上,一家人居然就这样将就的过活了这么多年。
“石永建呀,你这个凤爪村最高大的男人呐,自己娃儿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你都拿不出来呀,你这个饭桶窝囊废呀!”张平素哭着咒骂起来。
石永建气急,吼道:“老子是饭桶,老子一年到头耍过一天吗?老子一天起早贪黑的,这些年如果不是你这个药罐子拖累,老子啷个可能连娃儿的学费都拿不出来!”
“石永建你这个短阳寿的劳改犯,如果不是你以前犯法坐过牢,这屋上坎下、隔壁临舍的啷个可能没得一个人愿意帮你?”
“老子如果不是坐过牢,啷个可能会找你这个药罐子婆娘!”
“好好好,我是药罐子,是我拖累你了,我现在就去死!”说着,张平素就把头向墙壁撞去。石昌栋两兄弟哭着,连忙跑过去把她死死的抱住。石昌栋大哭着说:“我不进城读书了,我不进城读书了,阿爹、奶娘你们不要再吵了,不要再吵了!”
石永建起身走到水缸边,舀了半瓢水,牛饮下肚,走出了家门,留下张平素母子三人抱在地上痛哭。一会儿后,石永建红着眼睛回来了,看着还在地上相互依偎着,低头啜泣的母子三人,他坐回灶台边,长长的叹了口气,从上衣袋里摸出烟袋,从烟袋里拿出一截草烟,卷成拇指粗细的一支,叼在嘴里,把烟袋放回上衣口袋,从灶孔边拿起火柴,划燃一根点燃草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看着母子三人,低沉着说:“好了,都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大毛、二毛把你们奶娘扶起来,让她到床上去歇息。”闻言,石昌栋两兄弟起身把张平素从地上扶起来,石昌栋拍了拍张平素身上的灰尘,兄弟二人把她扶在床上坐着。
“你两兄弟过来。”石永建说。石昌栋二人走到灶台边站着。“大毛呀,我和你奶娘结婚十几年,今天是第一次吵架。你从小就听话、懂事,我和你奶娘小学都没毕业,你能考起沿江二中,真的了不起,阿爹从心里高兴。我们屋头是咋个样子,你也清楚。”石永建深深吸了口烟,接着说道:“阿爹,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犯了错误坐过牢,所以我们家有困难,村里其他人都不愿帮。我也没想找哪个帮忙。火灾过后,我们一家人挤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过了这么多年,我每天起早贪黑,去做那些最苦、最累、最腌臜的活路,拉扯你们两兄弟长大,一年虽然吃不起几顿肉,但是大米、包谷、洋芋、红薯这些还是有,让你们基本没饿到。你妈那个身体,你们也晓得,一年到头药没断过。”石昌栋低着头,抿着嘴,默默的听着。石永建吸了口烟,继续说:“为人父母的,都希望娃儿有出息。特别是我们农村人,如果娃儿读书能读出职,长大了不再当农二哥,成了国家干部的话,做父母的睡着了都要笑醒。大毛,你是块读书的料,但是阿爹供不起你进城读书。你也不要怪阿爹,这可能就是命吧!”说完,石永建仰着头,叹了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张平素则坐在床上泪流满面。石昌栋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的看着他阿爹,哽咽着说:“阿爹,我不进城读书了。”石永建再也控制不住,紧闭着嘴唇,死死的咬着后牙槽,眼泪直流。这么多年来,难得的一个好消息,没给这个家带来快乐,却使一家人悲从中来。
庹书杰家。“二毛,你考起哪个学校了吗?”庹经国挨着赵兰芝坐在小卖店柜台边的板凳上问道。
“阿爹,我烤糊了。考起了板涂乡中。”庹书杰撇了撇嘴答道。庹经国摇了摇头,接着问:“李川恩和石昌栋考的好不?”
“他们两个考得好。李川恩考了全乡第一名,石昌栋考了第五名。”庹书杰答道。
庹经国接着说:“你娃儿点都不争气,考的啷个撇。李川恩都不说了嘛,他阿爹是老师,考的好是应该的。但是,你居然连石昌栋都考不赢,你真的是臊皮的很。人家石昌栋每天放学回来了还要喂猪、做家务事、服侍他奶娘,别个都考得起沿江二中。你一天哪样事都没做,居然考得那几分。老子越想越生气,硬是想打你一顿。”说着就要站起来,被赵兰芝连忙拉住,劝道:“考都考成这个样子了,你打他一顿,分数就会变多吗?”庹经国用手指了指庹书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赵兰芝接着问:“二毛,你考的啷个撇,试卷的题做完没得哟?”
庹书杰答;“有些题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不晓得抄一下其他人的呀!”赵兰芝忙说。
庹书杰回道:“奶娘你是没看到,考场里有几个老师,一直在考场里走来走去的看,啷个抄的到嘛!”
“平时一天就晓得耍,考试的想去抄,啷个可能?考试作弊着逮到了,资格就把你取消!”庹经国插话道。
赵兰芝又说:“你做不到的题,难道就空起没做吗?”
“我都写满了的,我当时想,改卷的时候,老师可能要给我点辛苦分哟。”
庹经国:“你还想老师给你点辛苦分,我怕老师看到你有些简单的题都做不到,老师是想锤一顿哟!”
“唉,二毛读初中该啷个办?”赵兰芝问庹经国。
庹经国:“没考得起,只有去城里读高价,不可能让他在板涂乡中混日子噻。王乡长有个同学是县教委的,只有请他帮忙想办法了。”
赵兰芝:“王乡长来屋头吃过那么多回饭,我看他人为人还是多好的,这个忙他一定会帮哟。”
赵书杰:“阿爹我记得,王伯伯第一次来屋头吃饭的时候,晚上你们在二楼打牌,我上楼去给你们添开水,就听见你在对王伯伯说我以后读书的事情,王伯伯当时是答应了的。”
“读书狗屁不中用,这些事情你是记得到的很。”庹经国说,“你点都不晓得为屋头节约,你自己考起了嘛,节约好大一笔高价费哟。你考那点分,沿江中学高价都不得收,只有到沿江二中去读高价了。我马上去找王乡长,请他帮忙联系一下,看到底要好多钱才读得到?”说完,就站起身来,顿了顿,对赵兰芝说:“你把屋头那块腊山羊子肉,拿出来洗起。”又对庹书杰说:“你去找你二叔,让他从水库弄两条鱼来。我去乡政府请王乡长晚上来屋头吃饭。在饭桌上边吃边说。”语毕,三人各自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