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中条一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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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开山须要黑火药

3.开山须要黑火药

郭栋从白川秀男的口中也得到了这个消息,驻运日军司令部给“河东盐务分局”下达命令,从盐场每月抽调100名盐工,轮流参与修筑从解州翻越中条山通往芮城陌南的山路。郭栋隐隐感到有大事要发生:难道日本鬼子开始对陕西动手了?

郭栋身困盐场,杂事繁忙,并不清楚此时全国的战争形势已经发生巨大变化。自日军占领广州、武汉后,由于战局的扩大,战线的延长,日军兵力更加分散,士气已渐低落,日军已基本上停止对正面战场的战略性进攻,采取以保守占领区为主的方针,战争逐渐转入战略相持阶段。沉重的战争消耗和军事工业的畸形发展,使日本的财政经济日益陷入困境,日军迫切需要打通占领区的交通运输网,利用占领区的物资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所以修建中条山盘山公路,除去军事进攻的目的外,加大对盐池乃至运城战略物资的掠夺也极有可能。

郭栋正在为日军修筑盘山公路的目的苦思冥想时,又有一个消息传来,回村收秋的银锁和铜锁兄弟俩被抓了壮丁,押去山上充作修路劳工了。

原来那日郭栋返回盐场,顾念秀月和张宝山辛劳,地里还有好些秋粮未收,眼看着霜降一到,庄稼凋敝,遍野萧瑟,禾鼠和野兔之类作践得就更厉害了,便让银锁、铜锁还有同村的另外一名盐工次日赶紧请假一天,回家里去收秋。

兄弟俩回到家,张宝山磨了镰刀,腾了箩筐,喊上秀月,四个人去南岭地里收割那2亩谷子。人多干劲足,还没到正晌午,两拉拉车谷穗就送回了家,银锁、铜锁又把秸秆鏺倒,给父亲和嫂子的院子里都拉了满满两车,堆在墙角,晒干后不管是烧饭还是入冬后熰炕使起来都方便。紧紧张张忙忙碌碌间日头就有些偏西了,秀月的饭也做好了,张宝山吆喝着催他俩赶紧吃,吃完了还想赶天黑前能把谷子地给翻一遍,这样要是隔几天下点雨就能存点墒好种麦子了。

银锁、铜锁两个人也顾不上洗脸,一人端了一个大碗,在院子的圪台上坐下来,正往嘴里刨着饭,只听见院门“哐啷”一声响,刘虎娃带着两名保安团士兵闯了进来。

“哈哈,真好真好,真是踏破…老子的鞋…没地方找,他妈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刘虎娃咧嘴狂笑,盒子枪拍得啪啪响,“你俩还吃得美哩,老子跑了一天,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张宝山闻声赶了出来,紧忙赔笑道,“虎娃侄子,不…刘队长,你们这是…,要是不嫌弃咱这伙食差,也给你们…来一碗?秀月——”

“不用不用,吃饭就免啦。”刘虎娃昂着头,眼珠骨碌碌地转,四处扫视着,抓枪的右手大幅度地摆了摆,“这次任务重,时间紧,没有工夫和你们扯闲话。银锁,铜锁,立马跟我们走。”

银锁和铜锁撂下碗,同时站了起来,大声问,“凭啥?”

“凭啥?”,刘虎娃哼了一声,“奉皇军命令,咱们村要出100个精壮劳力,前往解州山上修路,今天是最后一天期限。哪个不从,死啦死啦的。”说着把盒子枪往前一挺。

银锁眼睛一瞪,正要发怒,张宝山一把拦住他抢先说,“皇军的命令,谁敢不从?刘…队长,就是你的命令我们也要听,肯定要听的。只不过你也知道,银锁和铜锁是在盐场扛活,那也是给…皇军干的呀。你这么让他俩去修路,那盐场掌柜要是怪罪下来我们可怎么交代啊?”

“不用交代,盐场也要出人,谁都少不了。”刘虎娃瞥了一眼张宝山,故意叹口气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竹田少佐带着人现就在村公所等着呢,正好就差两个人。他俩要是不去,村长和我就得掉脑袋,你们全家…恐怕也不好过。所以别怪我不客气。”冲着后面保安团士兵一摆头,“把他俩给我押走。”

张宝山一时间急得不知该如何办,银锁对父亲说,“没事,爸,我俩先过去看看情况,在哪里不都是下苦干活嘛,我会把铜锁带好的,你和嫂子别操心。”说着又朝秀月使了个眼色,秀月会意,使劲点了点头,等他们前脚刚出门,赶紧从小巷一路小跑到和兄弟俩一同回家的那个盐工家里,把银锁和铜锁被抓去修路的事告诉他,让他也尽快离开家返回盐场并把消息带给郭栋。

中条山呈东北——西南走向,山势狭长,东北段稍宽,15千米左右,西南段稍窄,只有大约10千米。自解州城东南入山,原本有盐运古道,数千年来,河东盐池生产的潞盐经此山路运到黄河边上的大禹渡和风陵渡,再辗转销往陕西、河南和全国各地,但由于要翻越中条山的分水岭——二十里岭,地形复杂,灾害多发,后来逐渐趋于废弛,湮没于荒草之中。

如今要修建的盘山路,主体还是与盐运古道大致平行,只不过盐运古道多是骡马驮运,借助自然的山谷条件所形成,而盘山路则要通行大马车甚至汽车,路面宽得多,必须要顺山体坡势蜿蜒而上。中条山南坡和缓,北坡陡峻,岩石多为片麻岩、石英岩、白云岩之类,质地坚硬,极难开凿,修路的民工多来自周边农村,所用工具主要是独轮推车、铁锨,像样的䦆头都没有几个,加上老百姓心里本就有怨恨、抵触情绪,因此工程向前推进极其艰难。

驻守解州的日军少佐竹田时不时上山来督工,缓慢的进度把这家伙气得火冒三丈,命令监工手持皮鞭在工地上不停督促,哪个民工稍有偷懒懈怠,马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狠打。即便如此,效果仍不明显,毕竟机械落后,工具太差,无奈之下竹田便把王怀仁叫过来,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加快进度,否则拿他是问。

竹田走后,王怀仁在工地上转悠了一下午,季秋时分,寒露将尽,但午后的气温仍然很高,太阳毒辣辣地照射在光秃秃的山坡上,尘土飞扬,民工们个个汗流浃背,在紧张地刨挖、装载、转运着,监工的保安团士兵肩背步枪,手提皮鞭,四处巡视着,也被晒得全身冒汗,无精打采,王怀仁一路走一路看,越看越上火,越看越着急。

最前方有一二十个民工正在凿石开路,哐哐铛铛响个不停。一块块巨石层层叠压,参差突兀,高低不齐,拇指粗的钢钎插入石缝间,榔头砸下,火星四溅,缝隙逐渐开裂扩大,然后换做撬杠,几个人合力,齐声喊着号子,搬动撬杠将巨石缓缓移动到别处,顽石体大量沉,根本放不到独轮推车上,只能挪动数米堆放在他处。跟前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扔着好几根被砸弯了的钢钎还有折断的撬杠,看来,这种开路的方式太耗费物力人力,效率一点都不高。

王怀仁站在边上看了半天,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办法了,现在还这么干怎么能行呢?前些年,民间开山凿石早就使用黑火药了。黑火药制造起来也比较方便,山跟前的人家基本上人人都会,盐池里面弄些硝,至于木炭,就地取材,家家户户多得是树枝树根木头圪节,只有硫磺得花钱到解州城里购买。加工的过程俗称“滚火药”,就是将硫磺、硝、木炭混在一起,摊在碾盘上用石碾反复滚压,有时为防止硫磺、硝在碾压时磨擦引燃,还需要适量加水,以保持湿润,什么时候药材成细粉末或片状物,这火药就算制造成功了,晾晒干燥后,就可使用了。只是日伪统治以来,对战略物资严加管制,黑火药也严禁制造和使用了,如今战事吃紧,军备匮乏,竹田只是一昧督催工程进度,却舍不得调出一些火药或炸药用来破石开山。

王怀仁看见凿石的民工中有本村张宝山的两个儿子银锁和铜锁,便招招手把他俩叫了过来。银锁和王志浩打小就在一块玩耍,虽然王怀仁给日本人卖命他有些看不惯,但王志浩还是挺够义气的,前一晌冒着危险把他和弟弟送到盐场并且安顿好,因此见王怀仁喊叫,也就和铜锁放下手中活走了过去,正好也能趁机喘口气歇上一会。

王怀仁把兄弟俩叫到僻静处,大致问了问情况。银锁说,“叔,实话给你说,我们没有磨洋工,我们也想快点干到进度,早早回去,屋里头还有好多事呢。但是这干活的家伙(方言:工具)太不趁手,现在开山破石谁还用钢钎、撬杠?弄些黑火药‘轰隆’一下啥事都解决啦。”王怀仁点点头,沉思了一下说,“你说的在理着,我看了一后晌了,这样干确实不行。但是指望日本人给些黑火药,那是不可能的,只能靠咱自己想办法。”

“咱自己想办法也行。”银锁说,“这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凉,盐池里的硝多的是,山上的死树烂柴也好寻,只要叔你能买到些硫磺,那剩下的一切就交给我来操办。有了黑火药,这碎石开山就容易多了,叔你也就不用熬煎进度了,保证按时交差。”

王怀仁拍着大腿叫好,“还是你们这些年轻娃脑瓜子活泛,想法多。咱就定了这么办。我想法到竹田那里通融通融,尽快着手搭挂(方言:开始干的意思),要不这像乌龟爬坡一样光是这一段还不知道都要修到猴年马月呢。”

有了王怀仁的批准和支持,银锁带着铜锁,找了个山沟沟,先挖了个窑洞,用小推车拉了一些玉谷杆堆放进去以供歇息,然后搭挂修建烧木炭的窑。木炭窑一般都建在坡跟前,一半埋在地里,一半是用石块砌的,正面是窑门,也就是装木柴的口,比较高些,从窑头向窑尾缓缓降低,窑尾部有一个点火口,小很多,在窑头还要修一个烟囱,用于抽火排烟。材质坚硬瓷实的柏树、橡木、青冈是烧制木炭的最好原料,山上也都好寻着。寻找下的木材一般都用斧头砍成三、四尺长的圪节,装窑的时候都竖立着,从窑头排到窑尾,点火口跟前要堆放些易燃的柴火,方便点火。装好窑后,要用泥土把窑门封死,用稀泥糊严窑上所有的缝隙,最后再在附近挖一个大坑作为炭池,用来把出窑的木炭密封隔氧降温。

点火开烧一般是在傍晚时分,看着窑里的木材烧旺了,就把点火口用泥土封剩一个很小的口。封点火口是个技术活,有讲究,如果留的口太小,可能导致全窑木材烧不透,如果留大了,就可能导致火势过旺,把全窑木材烧成灰烬。

经过一夜的焖烧,早上木炭就烧成了。除去窑门上烤得干梆梆的泥皮,打开窑门热浪仍然逼人。用长长的炭钩把木炭轻轻钩倒,再用炭锨铲到炭池里,铲完后,用土齐齐掩埋住,等上三、四个时辰把木炭刨出来,就大功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