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后来,再也没有栀子花
刘若英唱的《后来》,最令我惊心的还不是“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这样高亢的感慨,而是中间幽幽地插着的、往昔“十七岁仲夏”的画面:“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简简单单的两句,让我不禁低回。
栀子本是小时候就认识的了,我们俗称“水横枝”(其实这名字也很雅),常有人从野外采回,养在清水小盘里做盆景的。——但,它又更属于、也仅属于我的大学岁月。
一年级,某个如今这样的春雾潮湿静夜,在图书馆闻到阵阵暗香浮动,发现原来是小园里的一排栀子花,洁白,馥郁,清雅不可方物,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相连系的记忆,是春夜从图书馆回宿舍,携着一本薄薄的淡蓝的《作家的情书》,路灯幽暗,雨后雾绕,湿漉漉的林间小道……
四年级,也是现在这样的四月,看宿舍楼旁的栀子花盛开,因为沾了雨水而分外饱满,娇媚可喜。时常采几朵置于案头,花香经久不绝,是读书、听歌、动笔的漂亮点缀。有一回,从比肩而购的周瘦鹃《花木丛中》、借于“老乡”的《古代百花诗》等书里读栀子的记载,抄录于笔记,然后想取个好题目,便去翻王芸孙编的《旧诗佳句词典》,却见“香”的条目劈头第一句,就是风流大唐张公子张祜(杜牧称许他:“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的《信州水亭》——
“尽日不归处,一庭栀子香”。
真好,我喜欢这样不经意的巧遇,仿佛天定的缘分。
然而缘总有尽的一天。毕业离校那日,我就在楼下采了两枝栀子花带回家栽种——早几年聚会时重入故园,见此处栀子花又开得层层叠叠,自毕业后再未见过如此繁盛、硕大的栀子花了;而事实上,自那次为了纪念的移植失败后,这十多年来,我就再没有买过、种过栀子花:虽然家乡离学校并不远,它还是水土不服,没有种活。心下明白这是上天的寓示了:告别就是告别,旧日美好不会延续,我能带走的,只是记忆——对那些浓香熏醉人、朴素又妩媚的花朵,以及其他像花朵般的一切……
2004年4月17日,雾湿春潮夜。
《花木丛中》,周瘦鹃著。金陵书画社,1981年4月一版、1982年2月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