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夫子有云:“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何邵公曰:“此二學者,聖人之極致,治世之要務也。”《春秋》之重要,自不待言,而《孝經》的地位,則容有異説。《孝經》義有大小,大之者謂其六藝總會,天下大本;小之者言其錯分經傳,有益童蒙。而從經學角度言之,《孝經》之義不外乎人倫與政教而已。
人倫之説,見於孟子所述,《孟子·滕文公上》云:“使契爲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儒家思想中的五倫,乃父子、夫婦、兄弟、朋友、君臣,有此五倫,纔能聚身爲家,聚家成國。五倫之中,《孝經》所述,包含了父子、兄弟、君臣,此三者爲五倫之重,而又以父子一倫爲樞軸。
父子一倫,乃愛、敬之所本,而愛、敬在家庭中則爲自然之情感,故《孝經·士章》云:“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愛,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父之道,愛、敬雙極,愛爲仁之源,敬者禮之本。父子一倫所生之愛、敬,可以推而至於家國天下。在家敬於父,養成敬之心,則出外乃能敬於長、忠於君。而且,由此敬心而能行禮,則與一切規範,皆能有恰當之所行。所以,愛、敬於父母,雖可以名之曰“孝”,但事實上也是培養其他一切德性的根苗。
而父子與君臣的關係,《孝經》亦有明言,《聖治章》云:“父子之道天性,君臣之義。”鄭玄以爲,父子之道是天之常道,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而君臣没有骨肉之親,非天性所有,乃是人間之義相合。父子與君臣並立,一主於家而一主於國,此乃儒家“親親”與“尊尊”大義之所出。而二者之間的關聯,即在於愛、敬,敬於父母者,出仕爲政,則自然能敬於其君,敬於其君,則能爲忠。蓋君臣一倫,爲國家倫理之大要,儒家之道,修己安人,故必有其政治社會思想,所以孝可以行於家,而《孝經》必推至國家天下,纔能成其天下大本的地位。
《孝經》之政教,《開宗明義章》言之甚詳。其文云:“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是言《孝經》本先王之政教,要從政教的角度來理解全經。但是,要理解政教,首先要理解人心人性,纔能建立政教之大本。《開宗明義章》云:“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政教之本,必然要基於最具基礎性、普遍性的道德。正因爲父子關係是家庭産生之後的時代中最普遍的關係,而在以父子關係爲核心的家庭生活中,對父母的愛、敬之心,自然發於孩提之童,不學而能,不教而知,所以可以成爲道德之根本,並轉化成教化的基礎。
此處關涉儒家政治教化之核心問題。教化若不從人心之自然,則必採用强制的方式,如人愛其親,而教以違逆其親,一反人心之自然,必然會採用嚴刑酷法而强制推行。而孝之所以能够成爲教化之所由生,就是因爲愛、敬之心出於家庭生活,形成孝德,故以此自然形成之道德爲本,而教化天下,即是順人心而教化之,所以能做到其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
《孝經》的人倫與政治,在傳統中國歷經演化,塑造了中國人的思想與中國古代政治制度。而一個社會如果基本單位還是“家”,不管是家庭還是家族,則《孝經》所言之倫理、道德、政教,便仍有其積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