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秘境
崖谷底部漫着浓雾，在岸上看不清到底多高。因此当宁长逸坠落时，距离谷底已没多远了。
“噗通！”
他坠入翻涌的河水中，激起半丈高的浪花。冰冷的河水瞬间裹住全身，慌乱间还呛了几口。
身体不受控地在水中翻了几圈，但他随即镇静，迅速向水面游去。
“噗啊。”
脑袋露出水面，视野两侧是黝黑冷峻的崖壁。
峡谷越往下越宽，在岸上看不到，掉下来才发现两侧崖壁空间颇大。
宁长逸举目四望，回到上面几无可能，更别说那里还有“许如焰”在，他目光锁定了右侧一个溶洞。
借着水流调整方向，他没费多少力就游到了洞口。
崖洞在河面上方，洞中水不多，穿过狭窄的洞口后，内部便豁然开朗。
“噗通！！”
这时，他却听见外面一声巨响，像天上的流星砸入河面。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到骇然的威压传来。
“许如焰”追过来了。
宁长逸不敢耽搁，随即向洞口深处逃去，现在只能向里跑，出去必是死路一条。
地面有层浅水，他夺路狂奔，水面溅起阵阵碎浪，急促的脚步声在洞内回响不停。
宁长逸能感觉到，外面的“许如焰”的感知在四处寻觅，自己随时可能被锁定。
他虽已尽力掩盖自身气机，但这可能只是个安慰，那种被探视之感如跗骨之蛆，怎么都甩不掉。
眼前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幻觉：身体被切开，脊椎被抽出，或者直接被砸成肉酱。
宁长逸只能逃，拼命地逃，逃到绝路为止。
然而命运跟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前方就是绝路。
石壁漆黑冰冷，无情横亘在路的尽头。
宁长逸心脏狂跳，感觉到身后的威压越来越近。
然而即将绝望之时，地面的水却涨了起来，很快便漫过脚踝。
也因此，他才察觉脚下并非死水，而是在流动。
——附近有暗河！
宁长逸细细感受水的流向。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扎入左侧一个漆黑的深潭。
几是同时，在其跳入水面的一霎，骤然有道剑气凶猛劈来。
“轰隆！”
坚硬的石壁如土块般崩落，仅仅一剑，崖洞就隐隐有坍塌之势，崩落的巨石更是将潭水直接掩埋。
宁长逸憋住气，也不管到哪，只埋头下潜。
被斩落的巨石落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他身子像被巨锤砸了，口鼻喷出无数气泡，然后和石块一起，转着圈朝深处坠去。
不知多久，潜过水底暗道，宁长逸一头钻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这是山崖内部一个石室，空间极为宽敞。
他从水中爬到岸上，模样狼狈得不行，像在水中泡了半天后被捞起的瘦猫。
躺了会才勉强起身，环顾四周，石室正中有个不似天然的石块。
宁长逸走上前，那石块极为规整，长半丈，高数尺。
意识到此为何物的瞬间，本就被浸泡冰冷的身体，霎时又凉了几分。
——石棺？
这块规整巨石，正是一口棺材。
心脏几乎漏了一拍，并非被吓到，而是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自己是在钱塘城外十几里的小山上，来此处寻找秘境，却一直没找到入口。
他此前从未怀疑过这点。
——但，如果已经在秘境之中了呢？
《穹溟》中的秘境，同样是在石室内，躺着口棺材。
这一刹，宁长逸的脑袋像被锤了一下，乍然只觉眩晕，随后却明白了许多事。
比如在上山之前，自己已踩好了点，附近皆是耕田与人家。
但出了山林，却只看到崖谷与大河，这恰恰是秘境里才有的。
也就是说，自己不知不觉间，就已进入秘境。
——到底是什么时候？
是遇到男扮女装的许如焰之前？还是之后？
他随即想起，最初在山中时，自己曾于一个清澈的水潭洗脸。
等再抬头，原本无云的万里晴空，立刻变得阴云滚滚，不多时就下了雨。
宁长逸眼睛猛然睁大。
此前只以为是秋日变天快，现在想想，自己便是那时从外界进了秘境。
所以才天气突变，所以才遭遇了符人甲。
因为这秘境，是百年前为封印妖邪而设。
那时江南妖邪作乱，有宗门与其血战，将其封印于在此。
而自己遭遇的符人甲，许是当年大战，宗门修士的武器。
因为过了百年，所以那符甲才破旧不堪，连长刀都锈迹斑斑。
若自己在水潭进入秘境，那在山洞中男扮女装的许如焰，应早就在里面了。
甚至，就是他将自己拉进秘境的！
宁长逸呼吸急促，若是这样，许如焰的刺杀就是早有预谋。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继续思考的时间，身后潭水中再次传来胆颤的灵压。
——妈的！
心中咒骂一声，宁长逸跛着脚，快步向石棺走去。
刚才在水中，坠落的巨石将腿撞伤了，骨头应该没断，但筋络必定伤得不轻。
来到棺材旁，棺盖上用朱笔画了个符，四周还有八道金线，此时都已褪色，棺盖上的石钉也松动了。
前世玩游戏时，宁长逸就碰到过这个场景，棺中之物并非百年前那只妖邪，而是另一只邪祟。
试着向棺中灌了些灵气，棺椁顿时涌出滔天的煞气。
宁长逸向后一个跟头，差点被煞气直接震死。
他连忙爬起，刚才灌注灵气的右手，此时已是青紫之色，并且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股煞气顺着右手迅速爬上手臂，短短半息就蔓延到了肘部。
宁长逸立即封闭胳膊上的经脉，同时运转内力抵抗这股煞气。
幸亏有石棺和符咒挡了一下，否则自己怕是归西了。
而棺椁的朱符和金线，此时也变得更加黯淡。
他吸取教训，这次开始直接对朱符动手，同时还把石钉往外拔了拔。
终于，厚重的石棺再次涌出一股磅礴无匹的凶戾之气，一颗石钉更是直接被震断。
这次宁长逸早有准备，将煞气的伤害减到了最小，否则现在不死也重伤昏迷了。
棺中之物变得无比狂暴，整座石棺都开始震颤，朱符和金线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这时，水潭也有股灵气喷薄而出，将潭水震出数丈之高。
“许如焰”又杀到了。
宁长逸不再停留，捂着被煞气侵蚀的右臂，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上辈子游戏中，他来过这个石室，当时他操纵的主角等级是九品，这石棺漏出的一点煞气，就会将其血条干掉大半。
他有意破坏棺上封印，“许如焰”到达时，因无法控制自身灵气，外泄的灵气大概率会直接破开石棺。
到时棺中之物挣脱，必然对“许如焰”出手。
鹬蚌相争下，自己才有逃命的时间。
而现在要马上逃出去，也幸亏在游戏中来过，知道一条密道。
宁长逸一个猛子，直接扎入另一条暗河，冰冷的河水再次裹住全身。
然而，刚才被邪气侵蚀的右臂，此时遇到河水，立即活跃起来，几要强行冲开封闭的经脉。
寒气与煞气共同侵蚀身体，被巨石伤到的腿，被剑气蹭到而断掉的几根肋骨，也都一齐剧痛起来。
遍布全身的伤口也开裂了不少，浓重的血腥气在深水中扩散、蔓延，宛若一朵象征死亡的花。
宁长逸痛得几欲昏厥，剧痛之下还呛了几口水。
现在只能靠意志挺过去，他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双眼布满血丝，硬吊着一口气往前方游去。
……
宁长逸离开不久，石室的岩壁骤然发出一声巨响。
“轰隆！”
岩壁破开个大洞，从外界透出深红的暗光。
一个包裹在暗红真气中的人影，缓步踏进石室，正是由纪先生代为掌控的许如焰。
此时纪先生的神魂，依然无法和许如焰的身体，很好地调和，深红便是外泄的真气。
也有部分原因是许如焰境界太低，肉身不强，无法容纳这么多菁纯灵气，就像水囊无法装下一条大江。
而纪先生神魂过强，无时不刻都在炼化灵气，也因为和许如焰配合不佳，无法调控这个过程。
因此，要泄去大部分，以免许如焰爆体而亡。
神识中，两人继续方才交谈。
纪先生：“事到如今，必杀宁长逸，用其龙气疗伤，否则你定然落下病根。”
许如焰：“明白了。”
刚才，许如焰提议先从秘境出去，伤愈后再做打算，但纪先生坚持杀宁长逸，夺其龙气。
纪先生环顾石室，发现属于宁长逸的气机早已远去。
——跑吧，跑再远，也不过风中残烛。
他能感觉到，目标的气机比之前更弱，像大风中即将燃尽的枯烛。
然而，正当他要继续追杀时，石室中却有股不属于任何人的气机，骤然暴涨。
纪先生立即锁定目标，之前专注宁长逸，居然没第一时间发现那石棺。
此刻，只见石棺剧烈颤动，棺身浮现道道裂痕，其上的朱符与金线，光亮越来越弱，终于彻底熄灭。
随即，强如纪先生，都被那冲天煞气所震慑。
“砰砰砰！！”
石棺轰然炸裂，棺椁碎片砸向纪先生，却在碰到深红真气的瞬间，再次炸成粉末。
惊讶过后，纪先生眯起眼，只见棺椁内，缓缓爬出一个通体红黑的秽物。
那秽物乍看只是滩烂肉，但在一阵剧烈蠕动后，竟隐隐有了人的形状。
它头部密密麻麻长满红豆般的眼睛，忽明忽暗地闪烁。与逐渐定型的脑袋不同，身体仍在剧烈蠕动，四肢也不断幻化出各种形态。
秽物四肢出现道道裂缝，随即猛地挣开，里面竟是一只只惨白的眼睛。
纪先生眉头微皱，神情凝重，那邪祟显然锁定了自己。
石棺经过漫长岁月，封印本就松动，宁长逸又蓄意破坏，之后纪先生来到石室，周身外泄的灵气，直接让棺中邪祟苏醒，挣脱了束缚。
经过这么久的封印，这秽物体内饥渴，又碰上灵气充沛到外泄的许如焰，自会将其视为盘中之餐。
没有任何悬念。
纪先生的真气，与秽物的瘴气，轰然对碰。
巨大的震荡和威压，震得整座石室嘎吱作响。
不多时岩壁便爬上数条极粗的裂缝。
偌大的石室，眼看竟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