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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命灯燃 大潮起
谢以兮同样站在钱塘江边。
她身穿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肩上披着翠水薄烟纱。
絮儿侍立在她身后,脸上的乌龟疤痕没做任何遮掩。
在两人不远处,有两位士子正在谈论止水园诗会的事。
黄衣士子道:“宁长逸此人,才情盖世,确实当得起天下第一才子之名。”
蓝衣士子反驳道:“非也,此人确实有才,但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号,还是要数本朝诗仙李公绰!”
黄衣士子哼道:“哼,钱老的点评你没听到吗?宁长逸既有立马横刀之豪迈,又有百转柔肠之婉约。你说的那个李公绰,钱老什么时候评过他?”
蓝衣士子不屑道:“李公绰诗仙的名号不够吗?在世诗仙都当不起天下第一了?”
黄衣士子则道:“宁长逸乃盖世之才!你看止水园中那些,哪首不是传世之作?你说的李公绰,我看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天下第一才子,宁长逸当之无愧!”
两人似乎是在争论,宁长逸和李公绰,到底谁才当得起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
而他们的对话,自然也被旁边的谢以兮与絮儿,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于是丫鬟便见到,自家小姐闭着眼睛,嘴角忍不住勾起,神情很是得意,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落到旁人眼里,还以为她要用鼻孔看潮呢。
但那两位士子的争论却没有结束。
蓝衣服的跳脚道:“放屁!宁长逸虽然厉害,但诗仙岂是他能比的?他充其量只能算天下第二!”
谢以兮闻言,面露不喜。
恰巧天空中有只麻雀飞过,还拉了股鸟屎。
本来那鸟屎是落不到蓝衣士子头上的。
但见鬼的,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风,鸟屎被风一吹,正好落在了蓝衣士子头上。
“该死!哪来的臭鸟!”蓝衣服气急败坏道。
周围的武夫修士,纷纷四处张望,他们刚刚分明感受到了一点灵力波动。
但此时,居然无法感知到灵气来自哪里。
絮儿眼睁睁地看着,小姐收回了掐法诀的手,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
宁长逸跟在无心身后,走在一条青石小巷里。姑姑手中紧紧握着长剑,他则背着木剑。
这是条废旧的古巷,不知什么原因,现在已无人居住。
脚下的青石板街,因为久无人迹,长满了苔藓与各类花草,生出几分赏心悦目来。
两侧墙壁布满裂隙,有些石灰已脱落大片,露出了内部深灰的石砖。
天空很阴沉,好像又要下雨了。
“姑姑,我们去哪?”宁长逸问。
无心从今早开始一直很严肃。虽平常表情也很寡淡,但今日却眉头都皱出了浅浅的川字,神情前所未有的肃杀。
她闻言并未回答,只是不住四处张望,像是寻找什么。宁长逸只得在她身后紧紧跟着。
终于,姑姑在一扇木门前停下脚步。
宁长逸打量着木门,此处应是某处人家的院子,看上去不算小,门上的漆早已剥落,露出里面发糟的木材。
虽大门破烂不堪,但上面的铁锁却不小,还缠满了生锈的铁链。
两边院墙不算很高,刚刚超过宁长逸头顶一点点,就算是常人,也能比较轻松地翻过去。
这时,却见无心指尖轻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很轻松便将铁锁打开了。
“跟我来。”她道,说完便走了进去。
宁长逸跟着一同进入院中,院子比外面看到的要小些,是普通人家的院落。
前面是连在一起的三间瓦房,屋门到院门有条青砖小道连接,小道两旁则是面积更大的石板,在缝隙中有簇簇绿草。
右边有一小块地面,没铺任何板砖,此时已长满半人高的各色杂草。
杂草旁有口水井,此时垒砌井口的石块已经裂开,整个井口呈现分成两半的状态。
姑姑将宁长逸领到屋檐下的石阶,让他坐下,随后自己也坐在旁边。
“姑姑,命灯点着了?”宁长逸问。
无心摇摇头,道:“还不清楚,但钱塘城的气运开始动了。”
她仰头望着天空,像是在仔细观察着什么。
宁长逸也抬头望天,只见阴沉的天上乌云翻滚,有只黑鸟从高处掠过。
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无心朝他伸出手,“木剑给我。”
宁长逸立刻将剑从背上接下,放到姑姑手中。
无心这时才将目光从天上收回,眼睛直直盯着手中木剑。
过了大约五六息的时间,只见剑身隐约透出淡淡的紫光。
宁长逸瞪大双眼,只见姑姑手中的木剑,随即开始浮现出层层发光的纹路。
那紫色纹路宛如藤蔓爬上墙壁,迅速由剑柄蔓延到剑尖,随后如同活了一般,开始扭动弯曲。
在纹理布满整个剑身时,木剑发出的紫光也达到最盛,下一瞬骤然消失不见。
此时的木剑看上去,似乎和刚才并没有什么变化。
无心将它递了过来,说道:“姑姑不在时,由此剑护你。”
宁长逸接过木剑,问:“姑姑要去哪?”
她道:“去砸了命灯。”
说完,她再次抬头望向天空。
许久,无心眯起眼,淡淡开口:“琉璃塔的禁制解开了。”
长乐琉璃塔禁制解除,也就是说,他的命灯已经点燃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便是决定宁长逸生死的时刻。
无心开口道:“我已在周围布下阵法,你待在此地不要离开。”
宁长逸点点头。
无心从石阶上起身,朝着院门走去。
临出门,她回头再次叮嘱道:“不要乱跑,姑姑去去便回。”
说着便关上了门,院门处传来铁链摩擦之声。看样子又把木门牢牢锁上了。
宁长逸坐在屋檐下,怀中抱着木剑,看着无心离开。
屋顶上方,两只燕子低空掠过,许是又要下雨了。
*
宋府。
余杭郡太守宋楚,独坐屋中。
天色阴沉,此时屋里显出几分昏暗。
他抬手拿起紫砂壶,为自己斟了一杯上好的蒙顶茶。
宋楚将茶杯端至嘴边,但下一刻……
他却猛然将茶杯摔在了地上。
“啪嚓!”
上等的白瓷茶杯,骤然裂成六片,杯中茶水也洒落一地。
……
宋府门口。
“哈啊……”
那位守门的中年汉子,惫懒地打了个呵欠。
他搓了搓胡子拉碴的下巴,又甩了甩脑袋。
守门汉子哦了一声,抬头看向天空,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仰头望天,口中发出声不屑地冷哼。
“呵……”
*
长乐琉璃塔下。
此塔自建成之日起,就处于重重封锁之下,寻常人别说见到,听都不曾听过。
今日琉璃塔一改往常,首次以真容示人,整座塔都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塔身强光环绕,甚至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夺目的金光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坐在塔下。
他衣服破破烂烂,满头白发披散下来。
他是琉璃塔的“守塔奴”。
守塔奴单腿盘坐在塔下白玉栏上,低着头,垂落的白发遮住了脸。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呵呵……”
守塔奴抬起头,露出了一张颇显年轻的脸。
他仰着头,望向天空,嘴角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
守塔奴望着天上,再次发出笑声。
起初是压抑的、低沉的笑,后来则像是再也控制不住,变成了放肆的大笑,最后则是恣情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终于重见天日了。
*
钱塘江边。
此时前来观潮的人,比刚才更多了,整个江边变得十分拥挤。
但谢以兮与絮儿的周围,却十分宽敞。
周遭游人不知怎么,像是不敢靠近这边。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水天相接之处。
因为,钱塘江的大潮,马上就要来了。
但谢以兮却不一样,她没有看向江水……
而是在仰头看天。
少女的神情,透着股说不出的意味。
随后,她目光移向钱塘城的方位,像是看到了什么。
“小姐,潮来了。”
身旁的絮儿提醒道。
“嗯。”
谢以兮收回视线,望向江际尽头。
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钱塘江上,潮头初临。
天边现出一条横贯江面的白练。
……
命灯燃,大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