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132. 冥河之水 (3)

当迷雾散尽后，莉莉丝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充满枯萎蔷薇的花海之中。花海中传来低声的哀哭和耳语，呼唤着她的名字。她跟随声音前进，看到前方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亚……亚当……？”

——那是她的丈夫亚当。

但他不再是怪物的形象，而像她最初认识他，并爱上他时一般，神情温和，温柔，黄色的头发乱翘着，等待她去梳理。

“莉莉丝，放下一切，跟我来吧。”他一步步向她走来，随着他向莉莉丝靠近，四周的蔷薇枝条疯狂生长，将他们缠绕在其中，花刺刺入他们的皮肤，当亚当与她靠近之时，他们已经完全被枝蔓覆盖，皮肤鲜血淋漓，血液从枝刺上滴滴嗒嗒流淌。

在两人只有咫尺之遥时，亚当伸出手臂，从无数的花枝尖刺中要拥抱莉莉丝。

他所触碰之处，所有的尖刺都变得柔软，他的手指，触碰到了莉莉丝的肌肤，那一处淋漓的鲜血消失了，破烂的皮肤开始奇迹般地迅速愈合。

亚当的手触碰到她哪里，哪里的痛苦就消失了，哪里的肌肤就重新变得光滑白皙。

莉莉丝曾经无数幻想，亚当会再次以正常的面貌再次拥抱她——她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噩梦。

但她知道，这都是幻象。

过去，再也无法回来了。

她也，再也无法回头了。

她只能走上这条复仇之路。

真正的亚当，还在外面真实的世界中等着她。

莉莉丝闭上眼，再次睁开的双眼中，像是含着两枚被水洗得清澈透亮坚冰。

她双眼淌着泪，坚决地拔开亚当的手臂。

瞬时之间，原本枯萎的蔷薇疯狂绽放，连带着尖刺也更加锋利，她浑身都尖刺深深地包裹，花海中盛放的大朵大朵蔷薇花越来越鲜红，就像是吸收了她的血。

亚当的眼神变得无比哀伤，声音颤抖着道：

“莉莉丝，你真的不能放弃吗？哪怕这条路等待你的……会是死亡。”

莉莉丝看着他，泪水从下巴滴落。

“你知道我的，亚当。”

“——可是，莉莉丝，冥河之水不会属于你。因为，它属于不信——”亚当的话语停住了，就像有什么力量抵制着他，让他不能发声。他痛苦而挣扎着，发出嘶哑不成声的泣音，血从嘴角冒出来。

“——亚当！亚当！！你怎么了？”

虽然知道只是幻象，莉莉丝仍然心痛如绞，她疯狂地想要奔向亚当，却被无数的蔷薇枝条捆绑，蔷薇枝条缠绕着她的双臂，四肢，让她根本动弹不得，就像是依附在蔷薇丛上的献祭者。

更多的血从尖刺上流下来，染红了身下土地，染红了整片蔷薇，疼痛、疼痛、疼痛、疼痛，无比疼痛啊，却比不上心里的悲恸——

“莉莉丝，你要记住，永生属于——不信、不信……”亚当无法说完，他只好侧面道，“莉莉丝，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还抱有一丝幻想，长生药能够救我——”亚当的幻影流下泪来，“我多么希望——”

他的话没有说完。像是触碰了世界的底线，一朵蔷薇花猛然从他的喉咙绽放，他只能发出一声猫似的轻鸣，便瞬间倒了在地上。

蔷薇的牢笼终于融解，莉莉丝浴血奔向亚当，亚当已经闭上了眼睛，瞬无声息。

“不……”莉莉丝踉跄着爬了几步，颤抖的手伸向阿尔法的脖颈的蔷薇，那花还似在吸收阿尔法的血一般，变得愈加鲜艳。“哦，对，不用难过，这不过是幻境……”

莉莉丝无助地抬头望向天空，那天空上天蝎座的星辰，正在逐渐改变。

忽然，周围亮起了绿色的光芒。

在莉莉丝因泪水而浸润的视野里，那亚当喉咙上沾血的蔷薇竟然泛起了绿光，从底下冉冉升起，蔷薇鲜艳的花瓣脱落，露出一颗绿宝石胸针。

“这是……”

那颗绿宝石胸针稳稳地落在了莉莉丝手心。

不知何时，天空上的星辰，最终变为了三颗排列成蛇头的星，而无数的辅星组成了蔷薇的形状。

命运……永远是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塑造成前路的模样。

而这颗绿宝石胸针，未来将一遍遍地在她眼前出现，而她不会记得，这最初，是属于她的。

***

伊西斯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身在一个辉煌的教堂中央，教堂金碧辉煌，远胜她所见的任何教堂，远胜永生教会所在的破败教堂。

在她的身下，传来信徒们的赞颂：“伟大的伊西斯，我们的导师与主教！愿您保佑，请您赐福！”

她身着华贵的主教长袍，缓缓地站起来，从高高的祭坛上俯视着众人。

阿多尼斯站在她身旁，微笑而虔诚地亲吻着她的手背，将额头贴在上面，说道：“伊西斯，你是我一切的神明，我只爱你。”

一切都像她梦寐以求的未来。

身处高位，享有被爱，辈受尊崇。

然而……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主教在哪里……？那个她一直的对手，莉莉丝，又在哪里？

当她注视着阿多尼斯时，发现他的眼神空洞而冰冷。而教堂中的信徒们也一个接一个变成了无脸的空壳，机械地重复着赞颂。

哦，对，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自己都不相信，她能得到这一切，她可能享有这一切……

“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场景不知何时已经转换，她倚在华丽的榻前，阿多尼斯正跪在旁边，为她捧着一杯红色的酒。

但他的眼睛……是空洞的……

“让我们永远在这里吧……毕竟，对你而言，更重要的，并不是永生，不是吗？”

永生……啊，对，她是来寻找冥河之水的……

但是，她真的是为了永生吗？

不，她是为了被尊重，被看到。

“阿多尼斯，你真的爱我吗？”

不知为何，伊西斯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她一直想要问的，一直无法确信的。

你究竟是爱我，还是因为我能帮助你在教会站稳脚跟？

“我当然——”

阿多尼斯的话语未尽，世界忽然一片漆黑。

接着，烛光次第亮起，令人作呕的味道弥漫在鼻端，放眼全是纸醉金迷之景。

肥硕的身躯，粘腻的汗水，可憎的碰触，粘稠的喘息。

她与阿多尼斯，深陷这沉重的污垢之中——

绿色的光在手中汇成了剑，就在伊西斯即将挥剑的刹那——

世界已经再次崩裂，又再次重组。，她又倚在那张华丽的榻前，阿多尼斯还跪在旁边，为她捧着那杯红色的酒。

“……我当然爱你呀。”

阿多尼斯吐露着未完的爱情。

“……若是这样，我更要离开这里。阿多尼斯，我忽然明白，或许我要的是什么。我要找到外面真实的你。阿多尼斯，等我取到冥河之水，我也会让你如愿以偿。”

伊西斯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准备划破掌心。

“不！别走……”

幻境中的阿多尼斯流下泪来，抓住伊西斯的手。

“别走，你……不能走……否则你不能……”

他哭着、求着。然而，不待幻境中的阿多尼斯说完，伊西斯已经用利刃划破掌心，血滴在阿多尼斯的手上。

“不，我明白了，追逐虚幻，只会让我失去真正的你。我们，在外面相见……”

伊西斯微笑着说，世界土崩瓦解。

“可是，在外面，你从来没有拥有过我呀。”

阿多尼斯幻像的言语，淹没在世界崩解的声音之中。

“无论如何，永别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