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慢慢靠近
危晓自从知道绪天赐是时遇权的老师之后就变得很淡定,知道他的老巢,他就不可能再突然消失。
时遇权现在上的学校叫浅野日本语,不知道是他后来转校了,还是这学校后来改名了,反正和樱道日本语目前看来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钱汤事件之后的第二天,危晓就跟着绪天赐去了学校。
时遇权一看到她,就冷嘲热讽地说:“你不是来自十年后吗?怎么?时光机坏了?回不去了吗?”
危晓望着他,心里很平静:“我也觉得自己很荒唐,不过不要紧,都过去了,我以后也不会再说这种谎了。”
“那你今天来找我又是做什么,欧巴桑?”
亲耳听到自己老公口口声声叫自己欧巴桑……危晓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怒气溢出来:“绪天赐没有透露你的信息给我,你误会他了,我希望你不要投诉他。”
“终于承认你们是一伙的了。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庭信息的,欧巴桑?”
危晓忍不住了:“能不能别叫我欧巴桑?”
“哦,你听不懂日语是吧?”时遇权勾起唇,欠揍地笑,“那我重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庭信息的,大婶?”
“你!……算了算了……”危晓为了不连累绪天赐,就说,“我在他电脑上偷看到的,因为你跟我过世的老公长得特别像,我一时鬼迷心窍,把你当成了我老公,所以渴望知道你的一切,是我错了,请你不要投诉绪天赐。”
“你?老公过世了?怎么过世的?”
“下大雨,在天桥的桥洞里意外溺水……”
时遇权顿时敛了所有表情,悲悯地说:“抱歉……”
对面男生充满关切的样子让危晓鼻子一酸,因为这太像她认识的时遇权了,她正要说话,就听见时遇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谎话精,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下大雨在城市里还能淹得死人?你能编个靠谱点的死因吗?”
危晓一脸懵逼地看着时遇权,好久之后,叹了口气:“随便你怎么想吧,只要你不投诉绪天赐就行。”
“你不让我投诉我就偏要投诉。”
时遇权绕过她就往教务处跑,危晓气得要命,铆足劲追上去,从背后扑到他身上,揪着他的衣领往下一拉,朝里面哈了口气,时遇权整个人像是被人抽走了筋骨一样瘫坐在了地上。
看来虽然他性格爱好都变了不少,软肋倒还是一样。
危晓拍了拍手,蹲在他面前:“怎么跟你说好话你就是不听呢,你要是敢投诉绪天赐,我就每天守在你学校门口,每天让你在同学面前瘫这么一下,你觉得好玩不?”
时遇权不可思议地看着危晓,他怕被人哈气这件事除了爸妈根本没人知道,危晓怎么知道的?是巧合吗?
危晓看他一脸呆滞,便捏了捏他的脸:“不是叫我大婶吗?那就要听长辈的话,知道吗?”
他竟然不受控制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危晓看目的已经达到,轻快地站了起来,离开了。
危晓在绪天赐家里住着,把院子里的盆景都修剪好之后,又蠢蠢欲动想帮绪天赐家修房子。
绪天赐赶紧让她打消念头:“你可千万别,在日本没有建筑师执照,就千万别做建筑师的事,否则会被告。”
作为一个已经黑了一周的资深黑户,危晓从善如流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我总不能在你家白吃白喝啊。”
“你一定要找到你要找的人再回国?不能回国先补办好签证手续再过来吗?”
“黑户遣返之后有很久都不能来日本,我还是先找到人再说吧。”之前是真的要找时遇权,现在所谓找人只是一个借口。
危晓这个说法无懈可击,绪天赐为难地说:“可是你是黑户,没有证件,很不好找工作。”
“我可以打黑工,你帮我介绍吧。”
“打黑工都是脏活累活,你还是别去了。”绪天赐忽然眼前一亮,“我有个朋友在招家政阿姨,她日语不太好,也吃不惯日本菜,要不我介绍你去她那里?你菜做得怎么样?”这一周韩亿欢已经又气走了一个家政阿姨。
危晓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以前做过的黑暗料理,心虚地说:“还……行……吧……”
“那我先介绍你过去试试吧。”
“好。”
危晓这段日子在绪家待着,绪天赐已经把日常沟通的基本语教给了她,他估摸着危晓去韩亿欢那里买个菜做个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就跟韩亿欢约了第二天下午一点带危晓过去面试。
绪天赐和危晓到韩亿欢家里的时候,大小姐还在睡,绪天赐怎么喊她都不起来,他俩只好坐在客厅静静地等。
一直到两点半,韩亿欢才裹着睡袍从楼上下来了,打量了危晓几眼,问绪天赐:“她是中国人?”
绪天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昨天电话里不就告诉过你了嘛。”
“没认真听。”韩亿欢打了个哈欠说,“那就让她去做几个菜试试。”
危晓对韩亿欢第一印象不佳,觉得她傲慢无礼又目中无人。闻言便去了厨房,拉开冰箱,里面食物应有尽有,她昨晚临时抱佛脚“备了课”,所以就在冰箱里找出了青椒、土豆、西红柿、鸡蛋、鸡翅,打算做红焖鸡翅、青椒土豆丝、西红柿蛋汤。然后把打印好的食谱从兜里抽了出来,贴在了冰箱上。
她以为,照本宣科就算做不出来味道,做个样子出来唬唬人一定可以。然而,理想丰满,现实却是骨感。
她在厨房闭关一小时,烟熏火燎眼泪流了一脸之后,青椒土豆丝炒得太过,像一块黏糊糊的土豆饼一样;西红柿切得太大,鸡蛋放得太少,看上去像是鸡蛋水洗番茄;红焖鸡翅这种更高阶的菜死得也更惨,酱油放得太多,稠得像是一盘沥青。
绪天赐在外面催她上菜,她只好破罐子破摔地拿托盘把这两菜一汤端上了餐桌。
韩亿欢本来还拿着筷子充满期待,看到这些东西之后立刻扔了筷子,气势汹汹地吼绪天赐:“你怎么回事,我很像猪吗?为什么找个做猪食的阿姨给我!”
绪天赐替危晓说话:“也许只是卖相不佳,其实味道不错呢,要不你先试试?”
危晓害怕他们试菜之后有个什么好歹,刚想阻拦,就听韩亿欢吼道:“试什么试!这还用试吗?我可不想中毒!你把她给我带走!绪天赐,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你是不是因为我拒绝你所以故意报复我?”
绪天赐前几天提过,想搬过来照顾她,她倒是喜闻乐见,小公主从小到大身边献殷勤的人从来不缺,她早就已经习惯,但时遇权坚决不同意,所以她只好拒绝。
危晓自己被骂倒没什么,但听到一直维护她的绪天赐被骂,火气就压不住了:“韩小姐,我做的菜不好吃是我的事,跟天赐有什么关系?是我骗了他,说我自己会做菜,他是无辜的,请你向他道歉。”
“呵。”韩亿欢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根儿没搭理她,朝着绪天赐说,“瞧瞧她,一副做错了还有理,咄咄逼人的样子,这种极品你从哪儿找的?”
危晓从进门开始,韩亿欢就用一种高人一等的眼光看她,没有正面和她说过一句话,她心里本来就憋着火,听到这里立马回怼:“我极品怎么了?我极品才好配你这种极品啊!”
韩亿欢气得跺了跺脚,冲着绪天赐大喊:“她骂我,她竟然骂我,我从小到大,还没有保姆敢骂我呢!”
绪天赐只好跟危晓说:“算了,我不该介绍你来这儿的,她脾气不好,你看在她年纪小的分上别跟她计较,我们走吧。”
危晓甩开绪天赐想拉她的手,直接走到韩亿欢面前:“装什么高等人,保姆怎么了,你骂保姆保姆就能骂你,你自找的!”
“你给我滚!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请你!”韩亿欢想起来绪天赐说今天来面试的保姆生活有难处,就想用这个来威胁危晓。
偏偏危晓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当即就说:“搞笑!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想被你雇!”
韩亿欢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气过,挥手就扫掉了桌上所有的盘子,气得吼声震天:“你给我滚!滚!”
忽然门口有个冷冷的声音说:“在富士山都能听见我们这里在吵架,到底怎么了?”
韩亿欢立马收起了泼妇姿态,转过头理了理头发,站起来说:“阿权,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没有打工。”
“对哦,我给忘了。”韩亿欢好气啊,之前时遇权就因为她对保姆态度不好说过她几次,怎么刚好被他看到她撒泼的一面了呢?最近刚有了点希望,她可不想因此给他留下什么恶劣印象。
绪天赐简单介绍这里刚刚发生过的事:“我介绍危晓过来给亿欢当保姆,亿欢嫌危晓做饭不好吃,我们正打算回去。”
危晓一看时遇权竟然住在这里,立马改变了主意,换了张笑脸给韩亿欢:“韩小姐,其实是我刚来日本,好多日本的调味品我用得还不太顺手,所以今天失了手,请你多给我几天试用期,我一定会让你满意。”
“这样啊,我就说嘛,天赐介绍过来的人不可能有错。”一看有台阶下,韩亿欢露出一个十分大家闺秀的笑,“那你就先留下来吧。”
两个刚刚还吵得鸡飞狗跳的女人就这样各怀鬼胎地突然讲和了。
危晓愿意留下来,韩亿欢也愿意危晓留下来,绪天赐自然没什么好说,就自己回家了。
时遇权看危晓蹲在地上收拾那些打碎的碗盘,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径直上楼回了自己卧室。
韩亿欢安排危晓住在二楼最角落的小房间里,然后迅速跑去楼上找时遇权。
她探头探脑地推开时遇权的门,就听见端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时遇权说:“进来吧。”
韩亿欢吐了吐舌头:“你背后长眼睛了吗?”
“你的脚步声我闭着耳朵都能听得出来。找我干什么?”
“想问问你对新保姆印象怎么样?”
时遇权说:“我对她印象好不好有什么紧要?反正过不了几天人家就会受不了你的脾气辞职的。”
韩亿欢举手发誓:“我这次绝对不挑剔不找事不发脾气。”
“呵呵。”
时遇权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在做N1考试模拟题,韩亿欢知道他很忙,不想打扰他,就说:“那我出去了。”
韩亿欢走了几步,时遇权回头喊她:“亿欢,我听你们班同学说你天天逃课?”他们俩虽然同时来日本,但时遇权有日语基础,所以刚来学校考试分班的时候就被分到了高级班,韩亿欢被分到了零基础班。
“我……也没有天天……”韩亿欢一个月还是有那么几天会去上课的,每次等她在家宅闷了,就会去上课,然后请同学们出去聚餐唱K游园,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玩。
“来日本已经快半年,你还没想好要报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吗?”时遇权和韩亿欢都是大学毕业之后选择来日本留学,勤奋的同学会在第一年一边学日语一边申请大学院准备考试,比如说时遇权。
“我日语这么差,肯定要到明年才能申请,不用太着急。”韩亿欢本科专业是传媒学,属于文科类院校,想在日本申请大学院要先通过N1考试。
“你可以用英语申请啊。你在国内的时候不是已经准备过很长时间的托福考试了吗?”
韩亿欢现在学日语什么状态当初她学英语就是什么状态,不想跟学霸交流学业问题自取其辱,她假装想起什么事似的猛拍自己脑袋:“我忘给保姆钱让她去买菜了……”
她一溜烟跑下楼,就看见危晓正在拖地,她冲她“哎”了一声:“你去超市买点水果。”
危晓不搭理她,继续拖地。
韩亿欢没办法,才喊道:“危……危什么来着?”
“危晓。安危的危,破晓的晓。”危晓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要是记不住,我就给你写下来,像教小孩儿认字一样贴满整个屋子。”
“不用了,又不是多难记。”韩亿欢想起自己跟时遇权的承诺,下定决心要和危晓好好相处,抽出一张一万日元给她,“买完水果剩下的给你当小费。”
危晓喜出望外:“真的吗?”一万日元相当于七百元人民币,买水果能要多少钱,她能剩下不少小费吧,跟着刁蛮大小姐还是有好处的嘛,她应该很快就能发家致富重新当富婆了!
“嗯,我要一个哈密瓜,一个西瓜,三盒樱桃,再买一袋苹果一袋橙子吧,榨果汁,都要日本产的,不要进口的。”
“好的。”危晓接过钱,喜滋滋地问,“超市在哪儿?”
“不远,就在车站旁边。”
危晓刚刚从车站到这里,只转了一个弯,想着应该也不会迷路,就开开心心出门了。
等到了超市一看她就哭了,日本产的西瓜2200一个,哈密瓜2500,樱桃900,苹果和橙子一个150一袋1000,去结账的时候加上消费税一共花了9870,找零130日元。
这就是她的小费,不足人民币10元。
资本主义国家的物价真是猛于虎啊,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果然像新闻联播里说的那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危晓辛辛苦苦把东西扛回家,就看见时遇权正在厨房里找东西,连忙跑过去殷勤地问:“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时遇权看她一眼,越来越琢磨不透这个女人,前几天在学校直接给他撂倒在地,还威胁他,今天见了面,她仿佛把那些事情全都忘记了一样。他想找人打听她的来路,可认识她的人只有绪天赐。所以他今天才默认了韩亿欢留她下来,因为他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说:“我在找咖啡。”
“咖啡啊……”危晓在厨房里其实只对冰箱比较熟,听他说要咖啡,便把厨房所有柜子都打开了,然后挨个找。
时遇权鄙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长手一伸,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顶上取下那罐咖啡走了出去。
危晓把头埋在柜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就说:“要不我们还是去问问韩小姐吧。”发现后面没声音,回头一看,厨房里哪还有人影。
她站起来,透过玻璃隔断看到时遇权正端着一杯咖啡在吧台悠闲地喝。一不小心又被这小子耍了一把。
危晓和时遇权认识越深,越发觉得他是一个全新的人,和她印象里截然不同。不过没关系,谁都有年少叛逆的时候,只要再过两年,时遇权一定会成长为曾经那个成熟稳重的他。她一定会包容现在的他,就像他无数次地原谅她的无理取闹一样。
因为有了时遇权,危晓做晚饭的时候极为用心,想起以前时遇权爱吃白斩鸡和地三鲜,就特意从网上查了菜谱,用心地准备食材,然后遵循少量多次的原则,斟酌着往菜里放调料,最后出来的味道虽然还是有点古怪,但比起中午那顿已经是天差地别。
韩亿欢因为有了中午的黑暗料理做对比,对晚上这顿饭十分之满意,就说:“明天我想吃牛排,你拿一万日元去超市,剩下的钱算你的小费。”
“你遛我玩呢!那点钱你也好意思叫小费!”危晓气呼呼地说,“你别想再忽悠我了。”水果都那么贵,谁知道牛排会贵成什么鬼样子。
韩亿欢见危晓生气,笑得特别开心:“你是不是以为日本物价和国内物价一样呢?”
危晓瞪她:“反正我上过一次当绝对不会再上第二次。”
“好啦好啦,我今天心情好,明天你就买新西兰进口的牛排吧,和牛我也吃腻了。”
危晓今天在超市已经大概对物价有了了解,新西兰进口的牛肉价格大概是和牛的三分之一,这买卖不亏,她便露出了笑脸:“谢谢韩小姐,我会好好做的。”
整个用餐过程,时遇权一句话都没说,安安静静吃完,然后就要上楼。
韩亿欢喊他:“阿权,你等会再回房间,我想让危晓帮我们把床单被套都换一下。”上一个阿姨走了有三天了,她真是难以忍受一个床单睡了三天。
时遇权便停下了脚步,走去客厅打开电视,他看电视一般都是看新闻,练听力。
危晓捧着干净的床单被套跟在韩亿欢后面上楼,二楼一共三间卧室,全部都是朝阳,朝北的那面有健身房、影音室和多功能房间,韩亿欢告诉她,再往楼上走是一个露台。
她一边换床单,一边和韩亿欢聊天。
“韩小姐,你和时遇权什么关系啊?”这问题从她见到时遇权在这里出现起就很想问了。
“我爸妈跟他爸妈是好朋友,我们两家是世交。”
危晓奇怪:“那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韩亿欢没太听清她在小声嘟囔什么,回头看她:“嗯?”
危晓赶紧摇手:“没事没事。”
她突然发现,她对时遇权的朋友知之甚少,她甚至不知道时遇权最好的哥们儿是谁。从她认识时遇权开始,他就每天宅在家里写写画画,她经常不在家,他偶尔让她一起跟朋友聚会她总是以没时间为由拒绝,久而久之他就不再邀她。所以她以前从来都没听说过时遇权还有个世交家的朋友叫韩亿欢。
危晓感到内疚,从前她对时遇权真的只知索取不知回报,她就是个人渣!
时遇权的房间在韩亿欢的隔壁,危晓一走进去,就觉得时遇权在审美上倒是没有改变,这和他们恋爱时他在北京的单身公寓如出一辙,黑白灰的色调,简洁到不能更简洁的家具,书桌上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书架上的书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一种主人有洁癖的宣告。
她把时遇权的深灰色床单扯下来,韩亿欢就蹦了过来:“我帮你。”
危晓怪怪地看韩亿欢一眼:“你帮我?”
韩亿欢有些别扭:“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心没好报,不帮了!”她恼羞成怒地下了楼。
房间里只剩下危晓一个人。她换好床单被套之后坐在时遇权的床上,手指轻轻滑过床单,纯棉的触感柔软而绵密,不知道时遇权睡在她亲手换的床单上,会不会做到有她的梦。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危晓赶紧站起来抱起脏的床单被套准备出去,上来的却还是韩亿欢。
“危晓,我想喝果汁。”
“马上就来。”
“危晓,你会榨果汁吗?”
“十分钟之后就会了。”
“……你什么都不会,跑日本来干啥啊?”
“好吃懒做,给日本政府添麻烦,拖垮日本GDP。”
“……”
韩亿欢之前的家政阿姨都是日本人,她们都恪守雇佣本分,基本不和她聊天,就算聊天,韩亿欢的日语水平也只能勉强聊聊天气,时遇权又不爱说话,韩亿欢常常憋得只能跟国内朋友打电话来说话。现在遇到一个中国人,尽管又凶又蛮横,但她还是乐于跟她聊天,就一直缠着危晓说东说西。
危晓榨果汁的时候,她也跟在旁边,等危晓摁下开关之后,两人一起往厨房外疯跑,然后扒在厨房的门框上观察榨汁机,榨汁机忽然“轰轰轰”地开始工作,她俩又抱头“哇哇”逃窜。
时遇权十分无语:“榨个果汁而已,又不是试验炸弹,至于吗?”
韩亿欢嘟着嘴撒娇:“没用过榨汁机,人家害怕嘛。”
时遇权瞥危晓一眼:“大婶,亿欢从小在家不做家务就罢了,你这把年纪不会也没用过吧?”
听到大婶两个字,危晓翻了个白眼:“我用过,我陪着韩小姐玩儿不行吗?你看看韩小姐多开心。”
韩亿欢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不高兴了:“合着你说榨汁机会爆炸是骗我的啊?”
危晓朝她眯着眼睛但笑不语。
韩亿欢不满地嗷嗷叫:“扣工资!我要扣你工资!”
厨房的响声渐渐消失,果汁榨好了,危晓走进去端果汁。
时遇权对韩亿欢说:“你去帮我把我房间的辞典拿下来。”
韩亿欢欢快地跑走了,危晓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时遇权拿起一杯果汁,冷冷地盯着危晓:“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啊,走投无路找份工打,恰好就找到这儿来了,仅此而已。”危晓过来应聘之前都不知道时遇权在这里,这番话说得十分坦荡。
时遇权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破绽,便说:“行,你和绪天赐想玩的话,我奉陪到底。”
“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我只是认错了人,和绪天赐没有任何关系,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说奇奇怪怪的话,我只想好好工作,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时遇权看她说得真诚,便端着杯子离开了。他就不信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能耍出什么花样,来日方长,如果她真有什么企图,总会露出破绽。
韩亿欢从楼上跑了下来,把那本厚得要命的大辞林交给时遇权,摇着他的手说:“阿权,你帮我补习补习日语吧,快阶段考了。”
时遇权语气中带了几分戏谑:“每天不上课的人还在乎阶段考?嗯?”
韩亿欢心虚地笑:“我不上课是因为我早起困难,但我每天在家还是有自学的,就是有些发音我拿不准。”
“那好吧,我教你。”时遇权早就看不惯韩亿欢天天这样浪费光阴。
危晓一听来了兴趣:“我可以旁听吗?”天天在外面跟人连比画带猜,她早就已经筋疲力尽,想长期留在日本,还是要学习日语才行。
韩亿欢眼睛一瞪,她才不想被危晓破坏她和时遇权的独处机会,于是偷偷观察了一下时遇权的脸色,好像他对这个主意并不赞同的样子,便说:“不行,我学习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危晓本来就不指望一直对她有偏见的时遇权会同意,所以并不坚持,默默地去收拾厨房。
于是韩亿欢和时遇权就上楼上课,时遇权先了解了一下韩亿欢的学习进度,十分地头疼,她对语法一窍不通,只好先从单词教起,可她根本不好好听课,缠着他说些有的没的。时遇权只好采取暴力教学法,举着一本卷起来的杂志,教她背单词,背错就要敲一下她脑袋。
半小时之后,时遇权的手都敲酸了,十分恨铁不成钢地说:“合着い形形容词你就记得一个寂しい(寂寞的)?!每天在家自学就学了一个词?”
“我还记得美味しい(好吃的)!”
时遇权气到无语:“我再给你半小时,这一页常用形容词如果你背不下来,明天我就打电话给你爸,让他把你抓回去,你继续待在日本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我要是走了你多寂しい啊。”韩亿欢眨巴着眼睛卖萌,又可怜兮兮地保证,“我会好好学习,你别生气了。”
时遇权靠在椅子上,十分地绝望,以韩亿欢的学习态度,想让她一年之内过N1,简直一点儿可能性都没有。能有什么办法,让亿欢提高学习积极性呢?
时遇权给韩亿欢补习了两个小时,回到自己房间已经十二点,他自己的学习任务还没有完成,便去冲了杯咖啡然后抽出了N1模拟试卷。
做完这套试卷已经一点半,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漱睡觉,发现楼下的灯光还在亮着,他好奇地走到楼梯边,朝下看去,就看见危晓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摇头晃脑地在背单词。
“さびしい(寂寞的)——傻逼都是寂寞的——萨比洗衣!”
“おおきい(大的)——嗷嗷嗷真大——嗷嗷ki!”
“がくせい(学生)——尴尬到哭的学生——噶库塞!”
时遇权嘴角抽了抽,这发音真是绝了,让他想起了小学刚学英语时同桌课本上的“狗头猫脸”和“三克油”。但是不得不说,这种背单词的方法挺妙,联想记忆法也挺适合韩亿欢这种不爱动脑子的人,于是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于是第二天晚上吃完晚餐,时遇权便对危晓说:“你还想学日语吗?”
危晓拼命点头。
等时遇权把危晓带到书房的时候,韩亿欢傻眼了:“为什么带她来?”
时遇权说:“我觉得教你没有成就感,危晓比你看起来更聪明,我想让自己的付出更有意义。”
“怎么可能!”韩亿欢暴躁得想挠墙,“我绝对不会输给危晓。”
“那就试试看吧。”时遇权看到韩亿欢气急败坏的样子,就知道这招有用,便说,“我每天晚上给你们讲课答疑,白天给你们布置学习任务,每周考一次试,谁要是输了,下一周所有家务活谁包了。”
韩亿欢坚决反对:“凭什么!她可是我花钱雇来的!”
“你不是很自信不会输给危晓吗?”时遇权故意看了看危晓,然后刺激韩亿欢,“亿欢,你要是输给一个智力和记忆力都在衰退阶段的大婶,我真的会瞧不起你。”
危晓本来还挺开心的,蹭小公主的课上,还有机会让小公主帮她干活,简直飞来横福啊。
听到时遇权的话,当即满头黑线,恶狠狠地说:“时遇权,你给我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一个智力和记忆力都在衰退的大婶爆发力有多强!”
从那天之后,每天时遇权出门之前会把当天的学习任务贴在冰箱上,然后晚上回来验收学习成果。
韩亿欢虽然没怎么去学校上课,但好歹有些基础,危晓从五十音图开始就是自学,有很多误区都需要纠正,所以一开始两周,每次都是韩亿欢胜出,而且还是以大分差胜出,她便开始放纵自己,却忘了骄兵必败。
第三个周日的晚上,时遇权批完两人的卷子之后,就怒其不争地看了一眼韩亿欢。
韩亿欢心头一紧:“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好像我输了一样。”
“你自己看。”
韩亿欢赶紧把卷子拉了过来,就看见她的分数是19,危晓竟然是满分,20!
“一共20个单词,都是初级教材上册的词汇。”时遇权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样子明天要吃你做的饭了,我还是在外面买便当吧。”
韩亿欢沉浸在自己竟然输掉的悲痛情绪里,危晓骄傲地看着时遇权,等着他夸她。
结果他却轻描淡写地说:“大婶,恭喜你,用勤奋弥补了年龄的鸿沟。”
危晓暴躁地握拳:“能不能别叫我大婶!我哪有那么老,我明明跟你看着就像是同龄人……”
“你当我眼瞎啊?你和我是同龄人?”时遇权嗤笑,换了个话题,“最近绪天赐怎么都没来?”没他在韩亿欢身边打转,他都要不习惯了。
危晓回答:“他陪他爸看地呢,说要自己买地盖房子。”
说起来,时遇权对绪天赐本来没有敌意,绪天赐向韩亿欢示好之后,他就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绪天赐的前几个女朋友都是很有钱的女孩儿,而且总是在一起没多久就分手。他便以为绪天赐冲着亿欢的家境,怕他伤害亿欢。亿欢在东京就只有他一个朋友,他不护着亿欢谁护着。
韩亿欢被危晓打击得一蹶不振,又被时遇权狠狠刺激了一顿,意志消沉了好几天。
时遇权本以为亿欢会知耻然后勇,没想到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单方面宣布学习竞赛结束,返回了从前不学无术的状态,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刷动漫玩游戏,深夜才睡,周而复始。
只有危晓还在坚持完成时遇权每天的学习任务,慢慢过了一个月之后,危晓简单的日常交流基本都很流畅了。
时遇权恨铁不成钢,可拿韩亿欢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索性不管她了,眼不见心不烦,每天把自己的时间排得很满,早出晚归。他没想到,过了几天之后,他竟然在学校碰见了危晓。
危晓背着亿欢的书包,穿着亿欢的衣服,出现在初级班的教室里。
“你真的是韩亿欢?”老师狐疑地看着危晓,“我记得韩桑以前脸不是这个样子的。”
危晓从容淡定地说:“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女大十八变,老师,你都半年没见我了,认不出我也是很正常的。”
班上的同学纷纷附和,说这就是韩桑,完全没错。
老师的点名册只有姓名,没有照片,于是就这么被危晓和助攻的同学糊弄过去了。
时遇权瞠目结舌,看来小丫头时不时请这帮同学浪一浪没有白请,这掩护打得真好。他看着危晓去韩亿欢的座位上坐下,皱了皱眉,离开了。
放学的时候他在教学楼下等,人都基本走光了,危晓才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她看见时遇权之后马上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亿欢的出勤率太低,学校给她下了通知,如果她不尽快将出勤率提上来,就会开除她,所以她让我来帮她上课。”
时遇权真是对韩亿欢无话可说,她竟然已经懒到让人替她上课的程度,他不明白既然一点都不想学日语,她还待在东京做什么?
回到家,时遇权便去找韩亿欢,危晓去厨房做饭,过了会儿就看见韩亿欢从楼上跑了下来,她看上去很沮丧,嘴角都快耷拉到地上。
危晓知道时遇权肯定训过她了,韩亿欢虽然任性,但在危晓的眼里还是个孩子,她不想戳她伤疤,便故意换了话题:“亿欢,今天超市有很新鲜的虾,我买了好多,你想吃白灼的还是油焖的?”
韩亿欢眼皮抬都没抬,没精打采地说:“随便。”时遇权刚刚很凶地骂了她一顿,最后说她还不如危晓,她现在觉得她可能真的不如危晓,至少危晓只用了几个礼拜的时间就精通了八大菜系,可她……
危晓本来准备讲几个笑话逗逗她开心,却看见时遇权也从楼上下来了,便回了厨房。他们之间的矛盾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
韩亿欢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却立刻站起来,往院子里走去。
已是黄昏时分,远处天边淡淡的橙色光晕甚是温暖,韩亿欢却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她觉得很孤独,她跟在时遇权身后走了这么久,他却从未想要跟她一起走下去。她难过的其实不是时遇权骂她,而是时遇权对她的态度,永远都是大人对小孩儿,要么狠要么哄。
他像是一块焐不热的石头,一块又酷又冷的石头。他是真的不明白她的心意还是一直在逃避?
时遇权慢慢走到亿欢身边,语气已经柔和了不少:“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话,尽快回国。”
呵呵,是把她当小孩儿没错了,刚给了一棍棒,现在又来喂甜枣。韩亿欢很反感地冷笑:“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听你的话?你尽管给我爸打电话好了,我长这么大我爸从来没有逼过我做什么事情,如果我不想回国,他不会逼我。”
“可你这样就是在浪费青春,是对你人生的不负责任!”
韩亿欢垂下头,语气至轻,仿佛在说一个不可能的梦:“为了你,我愿意浪费整个青春。”
时遇权走近两步,侧耳倾听:“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韩亿欢摇摇头,她没有勇气跟他表白,如果戳破这层窗户纸,就没有了退路。她害怕会被拒绝,害怕他连一点点希望都不给她,害怕从此以后只是陌路。
时遇权便很严肃地把话题转了回来:“确实,你说的都对,你爸很宠你,我也没资格管你,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这样一直自甘堕落,如果你不去学校上课也不回国的话,我就搬出去,反正你已经有危晓照顾。”
“不行。”韩亿欢急了,“我不许你走!”
“我没资格管你,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亿欢,从前我只觉得你有点小任性小懒惰,但骨子里还是一个上进的姑娘,没想到你跟那些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一样,不思进取浑浑噩噩,我对你很失望。”
时遇权向来是个行动派,说完就往屋里走去,他打算找中介尽快租房子,尽管韩亿欢这里什么都有,住得也很舒适,但他实在忍受不了她这样浪费自己的生命他却只能袖手旁观。
韩亿欢在院子里,咬着嘴唇,快要哭出来了。
她是真的不想去上课,她来日本完完全全就是为了时遇权,她对于学日语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她也确实如时遇权所说,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反正她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爸爸,不管她作成什么样都有她爸替她买单,人生对于她来说并不艰难,吃喝玩乐本来就是主旋律。她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难道有错吗?
时遇权说对她很失望,她从小暗恋到大的人说对她很失望。
韩亿欢觉得很难过,她很想告诉时遇权,她为了他已经努力了多久,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学钢琴不会坚持十几年,她不会努力学习只为了跟他考同一所大学,只是她的努力一直没有回应,所以她已经有些累了,才会对他的强压态度如此抵触。她需要的是他的鼓励,是他的肯定,然而他全然不顾她的心情。
算了,算了。
韩亿欢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慢慢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