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要的是那颗心
不想见的人很快就碰面。原本静谧的庭院来了不速之客，才被册封为美人的陆云澄特地上门拜见昭容娘娘，浩烟心里吃味，打她入宫，东方寻便绝迹更漏殿——因此对淡淡以对，又念她是故人之妹，特地让流萤封厚礼赠予。
一身宫装也难掩昂扬的青春之美，陆云澄拜谢、领礼，笑说：“昭容娘娘厚爱，奴婢终身铭记，愿娘娘青春常在，圣眷永固。”
浩烟笑笑：“我一直深居简出，听不到你哥哥他们的近况，他们回林国了吗？”
陆云澄顿时眸光黯淡：“皇上另置府邸让他们居住……回去，恐怕不能的了……”
“呃……”浩烟无言以对。
“奴婢还要去教大公主练剑，不打扰昭容娘娘啦。”陆云澄的情绪转得很快，她轻盈转身，就像赴下一场宴会似的愉快，恰与锦川擦肩而过，见她佩剑在身，心知不是妃嫔之类，停步问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她是锦川公主。”浩烟说。
陆云澄忙行礼，告退。
待她走远，锦川冷笑：“谁想得出这一招，把她纳进宫里！每天舞刀弄剑，也不怕那剑认不得人！”
见浩烟不接话，锦川说明来意，“皇上令我监管窑厂烧制瓷器，说要烧出天青色瓷器，要天下第一等瓷器来，你也知他凡事求极致，该怎么达到他的要求，我头疼着呢，这一去不知何时回京都，特来向你告别。”
浩烟微微一笑：“你尽管去做，我信你。”
“我倒是不自信起来，等打样出来先给你过目。”
“那也好，我也期待那天青色的稀世之宝。”浩烟微仰头，微雨过后，碧天如水一望无垠，大雁依次南飞，时令变幻好快呀，不觉秋已去……
锦川也仰头望天，若有所思。忽而，她拍了拍浩烟的肩，笑侃：“我怎么看见了满眼相思……”
“去你的……”
“是，我的昭容娘娘，等着我的消息啊。”
掌灯时分，东方寻派人来接浩烟去福宁宫，浩烟以身体不适拒绝了。午间小睡一会，居然梦见一条蛇钻进脚底，醒来不由恶心战栗，加上癸水来潮，因此心情十分抑郁。那几个太监走后，浩烟怀抱琵琶弹起曲子，声音低婉迷离，别具韵味，唱一曲《应天长》：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难相见，易别离，又是玉楼花似雪。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黦。
流萤心里嘀咕道：“她在思念谁？”
又听唱道：“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流萤再也忍不住欲进房间劝阻，猛然走不动，她的胳膊被一只大手抓住，回头一看，差点惊叫，东方寻示意她不要出声。
浩烟弹累了，唱累了，心情好很多。她放下琵琶，一转身，看到的是流萤一张懊恼的脸。
“怎么了你？”
“皇上刚刚来过又走了。”
“哦？他……说了什么没有？”
“娘娘唱那些曲子唱那么投入，皇上还用说什么？”
“只是唱歌呀，没必要那么较真吧。”
“娘娘还是想想怎么化解皇上心中的疑惑……”
“这……打哪说起呢？”浩烟自己也懵了，恶梦又闪现，心里又开始犯恶心。
五更过后，福宁宫那边又派人来传崔昭容过去，浩烟只得梳洗打扮，坐轿过去，见机行事吧。
下了轿子，一眼瞅见从东方寻的寝宫大门走出位红衣女子，与浩烟打了个照面。
陆云澄欠身使礼，告辞而去，依旧步伐轻盈，身如飞燕，人不见，那抹红色犹在晨风里飞扬。
浩烟收回视线，下定决心似的走进东方寻的寝室。
东方寻坐在床边擦拭他的剑，毫不理会来人。
过了许久，慵懒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浩烟起身，两腿都有些麻木了，她微低首不去触及东方寻的目光。
“召你来，我有三件事不明，特请教你。”
“臣妾不敢。”浩烟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这三个问题唯有你能回答。”
浩烟听言又曲膝行礼。
静了会儿，东方寻问：“第一，那日在如寄客栈，那个逃走的人是谁？”
“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她原是烟波山庄的人，我怕陛下连她也治罪，所以让她从窗口逃走了。”
“第二，你什么时候认识林王的？你的好朋友颜儿可是他的侍妾。”
“在希夷道观。但臣妾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第三，我不懂什么叫做‘身在曹营心在汉’，你懂吗？”
浩烟心里一惊，摇摇头。
东方寻冷笑：“崔九娘，我明白你很后悔遇到我……”
浩烟猛然抬头，心里委屈全化作了泪流：他们怎么又回到问题的起点。如果当初……从哪里说起当初？当初的当初又从哪里开始？从母亲开始？再回到当初，谁来告诉自己，自己到底是不是崔应有的孩子？……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权欲的化身，那岂不是少了很多苦痛！起码不用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从他房间走出去，自己只能沉默！起码江枫不会，不会有泛滥的爱欲……她从来没想过，要与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到头来还是没逃脱这个命运……
她心里压抑，思绪乱到极点，痛苦与委屈紧紧攫住她！转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泪水。
她默默流泪，想念师父，想念淏儿，仿佛就要诀别。不知何时，东方寻已站在身旁，闻他气息便知。
“难道你也怕死？”
“只要你不为难我师父，往后顾念淏儿一些，我何须怕死。一片叶子早秋天一步凋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那你为何哭？”
“我哭，是因为……”浩烟蓦地回身，迎着东方寻嘲弄的目光，她开始疑惑，内心还有秘密自己都没发觉的？有一点可以明确，自己想要的已经超出以往的设定。既然不爱，为何强求他的一心一意？原本只求平安，如何又求圆满？可知，错的是自己。想此，她苦笑笑，原来最不放过自己的还是自己。
东方寻走向他的床边，示意浩烟过去，浩烟又往后退几步。
“我不累。”
“许久没见你，你性子反倒执拗起来。”
“陛下好兴致，只是我今日不方便。”
“穿衣裳也不方便吗？”
浩烟回过神，羞窘，走上前，刚伸出双手就被东方寻捉住。
“好凉！”
浩烟想抽出手，东方寻搂住她就要亲，她死命捂住他的嘴：“你亲过别人就不要亲我！”
东方寻愕然。
浩烟自觉失言，也惊住。
“你介意……”
“没有！”
“你看着我！”
浩烟扭过身去，东方寻强行扳回她的身体，要她面对他的眼睛。浩烟逃避不了，对接上他的视线，幸好他此时严肃如旧，未见一丝嘲弄。
“你先回去吧。酉时三刻，我们一起去看望何师父，这个约定我还记得呢。”东方寻吩咐说，语气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