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冥王星 苏鲁

苏鲁向来认为，作为一名特别喜欢夸夸其谈的人类，所有麦克提供的情报，虽然都很有用，却经常掺有大量水分和杂质，既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

就像那颗“已存在上百年的”小行星——对了，人类将它命名为“希望星”，还有什么历史上“罕见的天才宇航员”啦，“盗窃乌拉尔集团的行星发动机”啦……第一次从麦克口中听到这个近乎神奇的故事，他完全没把它当回事，虽然也安排了例行搜索，但是当泰德尔从柯依伯带返回，告诉他并没有找到麦克所说的那颗人类小行星时，他便愈发坚信自己的判断——所谓“希望星”纯属道听途说、子虚乌有，十有八九是麦克主观臆测出来的东西。

不料，早已踏上逃亡之路的麦克于一周前主动发来视频，其中又一次提到了“希望星”。

他看上去气色很好，比两年前胖了许多。“我必须郑重其事地提醒您，尊敬的大统领，火星人和地球人正在联手研究某种可怕的武器，专门用来针对您的舰队，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特意将研发地点建在那颗“希望星”上……通过仔细查阅过去十余年的航运数据，我的情报部门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正如这张航线密度统计图所显示的一样，冥王星战争结束后的头三年里，飞往柯伊伯地带的重型运输飞船数量激增，它们全部属于火星联盟，登记的货物更是五花八门，从建筑材料到电脑芯片，从食品到服装，从机床到车辆……数量之大、种类之全，足以装备一座小型城镇……”

起初，阿尔科夫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苏鲁，却不向其索要任何回报？这可不像董事长的所作所为，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赔本的买卖麦克从来不做。

“你不懂的，阿尔科夫。情报部门刚刚得知，原来，那位名叫李婉秋的小姑娘，也就是李子默的女儿，曾经访问过土卫二，并且与地球科学院的科学家们举行了一场小规模研讨会，根据会议记录，他们详细讨论了有关于量子跃迁加速器的理论和技术……他们顺藤摸瓜，进一步查明，过去几年，火星人和地球人一直在通过希望星上的那台量子加速器向太阳系外大量转移人口。”

“原来如此。可是，属下依然以为，董事长似乎并没有必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努阿克人……既然我们已经离开太阳系，那么，留下来的地球人、火星人，还有泰坦人怎样对付努阿克人，纯粹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我乌拉尔人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不是吗？”

麦克静静地望着阿尔科夫，沉默着，忽然发出轻蔑的一笑。

“嘿嘿，我的阿尔科夫，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是让那些人类去了卡玛，我们就有麻烦了。”

阿尔科夫越发困惑不解：“有什么麻烦？卡玛星球那么大，难道还容不下少数地球人和火星人？”

麦克不耐烦地摆摆手，表示不想再讨论下去。

“你要是知道李显在那里干了些什么，或者到了那里以后，我准备再干些什么，就不会这样想了。总而言之，借苏鲁之手摧毁希望星，是我们能期望获得的最好回报——好了，就这么定了，阿尔科夫，你现在就去，亲手将这段视频发送给苏鲁。”

苏鲁视频反观看了好几遍，思之再三，决定派泰德尔二次前往柯依伯带，寻找那颗所谓的“希望星”。

他相信这是个恰如其分的决定。视频中，麦克神秘兮兮地强调，语气紧张而又惊悚，“必须尽快清除希望星，因为她的存在，关乎努阿克人能否最终战胜人类联军……”

直觉告诉他，这一次，必须要把麦克的警告当回事儿——但是，如果自己亲自出马的话，未免又显得过于重视。归根到底，苏鲁并不相信，找到那颗名叫“希望”的小行星并将其摧毁，能够决定自己最终能否成为太阳系的王。他真正的目的，是在大战打响之前，借搜索“希望星”之机，对柯伊伯地带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理，解除一切可能的威胁，然后便可以集中精力，向太阳系内部区域发起进攻。

多年的战争经验早已证明，人类擅长谋略，包括那个讨厌的麦克。现在他跑来说，“希望星”就在柯伊伯带，隐藏在碎岩密度最大的那片区域里，上面安装了某种威力巨大的秘密武器……对此他不得不高度警惕，万一那里的确有人类预先埋下的一颗棋子，准备在关键时刻从后面给自己来个致命一击……这些狡猾的小东西，说不定早在当年前任大统领抵达太阳系的时候，已经在计划这么干了！

完成这项任务，泰德尔是最适宜的人选。作为一名飞行者，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耐心细致，像机器一样精确，从来不会偷懒，更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何况那地方不久前他刚刚去搜索过一趟，情况非常熟悉。

他决心已定，立刻下令召唤泰德尔，命他到宫殿前的广场上拜见自己。“告诉他，就说我有新的任务交给他。”

今天，冥王星的天空格外晴朗，万里无云，温度不高也不低，一丝微风吹来，令人感到舒服惬意。

他站在那里，透过人工视觉系统注视着身披白袍的泰德尔，忽然发现他似乎站立得不像以前那样笔直，脸上的表情也谦卑了许多，还带着一丝恭敬顺从的笑意。

自从接连处决了几名不听话的长老后，连年轻气盛的少年飞行者都懂得尊重本大统领了！他心想。

当然，泰德尔和他们截然不同，假以时日，你将会成为部落长老，甚至是……下一任大统领。

他缓步上前，双手轻轻放在飞行者的肩膀上，用和蔼的语气说道：“泰德尔，我的孩子，你马上带领几艘突击舰，前往上次那个地方，再次搜索那颗人类小行星。根据最新的情报，它的确是存在的——不仅存在，并且已对我部落构成巨大威胁。”

“孩儿明白。找到‘希望星’后，大统领希望我……”

“摧毁它。完全地，彻底地摧毁它。”

“是！保证完成任务！”

苏鲁满意地点点头。他是真地喜欢这名苏鲁家族的杰出后代。他甚至认为，若要再现万年之前的辉煌，泰德尔便是整个努阿克部落的希望，这是一名杰出的飞行者，聪明、敏捷、勇敢、自律……更重要的是，除了加入舰队，成为一名努阿克将领，他已别无选择。由于出生在卡玛，又被迫逃亡到太阳系，他早已失去进入飞行者学院的机会，从此以后，只能追随自己，一步步成长为部落里的核心人物，直至登上大位。

苏鲁毫不介意将大统领传位于他，因为这终归这属于整个家族的荣耀。他坚信，泰德尔拥有光明的、不可限量的未来，必将取得比自己更大的成就，他唯一的不足在于体魄——身体过于轻盈，过于纤弱的，这些有利于飞行的先天设计，在战场上却变成了致命弱点。

我要为他打造一副又轻又薄的贴身铠甲，既不能限制他的飞行，又可以令他强壮结实，不逊于任何步行者。

他想到了自己在卡玛星球上辛辛苦苦提炼出来的那一小瓶195号元素。这种元素不仅具有超级延展性，而且非常致密，即使拉伸到只有原子那么厚的一层，其强度依然十分惊人，普通的击打和刺杀难以伤它分毫，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完美材料，不仅如此，它还可以承受极高的温度，对光的反射率接近百分之百，一切电磁波武器都不能透过……他一共只采集到了这么多，已经用掉三分之一，给自己打造了一副贴身的防护内衣，外加一小块护颈甲。

这一刻，他决定用剩下的这些材料给泰德尔制作一副防身盔甲，必须轻薄如纸，同时强度极高。对，就这么办！待他执行本次任务回来，我将亲手将盔甲交给他……

一小时后，泰德尔亲自驾驶自己的座舰腾空而起，后面紧紧跟随着五艘突击舰，直奔柯伊伯地带，寻找那颗名叫“希望”的小行星。

他们速度很快，第三天便抵达了那片区域，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所过之处周围空空荡荡、寂寞无声，除了丝丝啦啦的电磁本底之外一无所有，没有飞船、没有通信，什么都没有……柯依伯地带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忙，陷入了大战前的冰冷死寂。

对于这项任务，泰德尔没有丝毫激动之情。不过是一颗小行星而已，凭借身后那几艘突击舰的火力，毁灭它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叹一口气，前提是必须找到它。可是，它在那里呢？

这些天来，顾凡已经在致远舰队和希望星之间来回跑了好几趟，此刻他正驾驶着飞船，慢慢绕过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刘盛坐在边上，一边指点他的操作，一边说道：

“这是一块铁钴矿岩，来自某颗超新星爆炸之后的残骸，表面密密麻麻地全是小坑，看到了吗？就像蜂窝一样，有大有小，入口很圆，深度也不一样，那些都是微陨石撞击的结果。现在，你慢慢调节速度和方向，尽量靠近一些……对，双手放松，不要着急……就这样，一点一点来……好极了！”

他赞许地点点头，对顾凡的操作表示满意。“……从岩石表面微陨坑的数量，我们可以大致推测出一块太空碎岩的‘年龄’，数量越多，说明它在宇宙中漂流的时间越长，遭受到的撞击就越多……”

“前辈，我知道，经过长距离量子跃迁的人们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跃迁，这是一种物理学上的禁忌，否则整个人会塌缩成基本粒子，然后湮灭为一团能量。可是，您和安磊、林娴，还有安佳欣妹妹总可以按照寻常的旅行方式，到半人马星系、巴纳德星系，或者更远的任何星系去，只要进入冬眠仓就可以啊！但是前两天您却说，要在这希望星上终老一生，再也不会离开……这却又是为什么呢？”

“年轻人，你说得一点都不错。我们这些人既然从弥林星球跃迁而来，自然不能再次进行跃迁，将来如果要去别的星球，便只能进入冬眠舱，以亚光速航行……就像你们从巴纳德星系来到太阳系一样。对于我来说，留在希望星上其实挺好的——你看，这里什么都有，而我又是孤身一人，物质需求本来很低，又不需要什么人的陪伴，再说了，这里总要有人守着，是吧？”

两人就这样聊着，驾驶飞船慢慢绕过岩石，继续前行。

“还有三百万公里我们就回家了。你知道吗，顾凡？这块岩石其实有个名字，叫‘土豆’。每次见到它，我就知道离希望星已经不远了。”

“土豆？嗯，被您这么一说，它还真是越看越像一颗土豆。”

顾凡盯着显示器，“土豆”那布满孔洞的深褐色表面正从屏幕上慢慢褪去，漆黑的宇宙深空重新出现在眼前。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亮点，向他们飞快地靠近。

刘盛惊呼一声，立刻关掉散射光柱，打开力学防护罩：“有情况！戴好头盔，系上安全带！”

第二个亮点出现了。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