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卓越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在家里吃了早餐后就去了医院，刚刚出地铁就接到了雷达的电话：“你昨天晚上没在公寓住？”

卓越觉得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回答道：“昨天晚上在外边喝了点酒，然后就回家去了，怎么了？”

雷达道：“我昨天也回家去了，早上去公寓寝室的时候发现笔记本电脑不见了，我也没看到你的电脑，我问了周围寝室的人，他们的东西都在。”

卓越大吃一惊，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钱文学这个人来，急忙伸手将挂在身后的钥匙串取了下来。U盘还在，他顿时松了口气，说道：“我的电脑在实验室里。很可能昨天晚上我们寝室进小偷了，你向医院保卫科报个案吧。”

雷达在电话里面骂道：“保卫科的那些人就是一帮混饭吃的饭桶，报案有个屁用。算了，失财免灾……我好郁闷，刚刚写好的论文，数据全都在里面。”

卓越心里有愧，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很可能是他引起的，笑着说道：“你办公室的电脑里肯定有保存吧？特别是数据部分，重新写一遍就是了。对了，我老爸正好有一台全新的笔记本电脑正要送给我，要不你先拿去用？”

雷达大喜：“真的？什么牌子的？”

卓越心在滴血：“他是知名教授，当然是用最好的了。苹果，怎么样？”

雷达更喜：“真是好哥们儿，太感谢啦。”

昨天晚上我才给钱文学回了话，他马上就行动了？不对，小偷是如何准确定位我的房间的？昨天晚上我并没有回寝室啊？问的是门卫还是公寓里的人？卓越很想给钱文学打电话质问，但想了想就放弃了。他完全可以一口咬定不是他派人做的这件事情，而且也可能真的不是他派人做的，万一是我草木皆兵呢？

卓越没有直接去实验室，而是先去了一趟公寓。雷达还在，他对卓越说道：“这个小偷很奇怪，好像是专门针对我们寝室的。我刚才去楼上楼下都问过了，其他寝室都没有丢东西。咦？你送我的笔记本呢？”

听他这样一讲，卓越就基本肯定是钱文学干的，也就不再那么肉痛，心想就当昨天晚上我自己付了饭钱，说道：“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下地铁了，明天我给你带来。今后还是不要把笔记本带回寝室的好，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安全。”

雷达苦着一张脸说道：“那我晚上怎么办？”

卓越忍俊不禁：“你搬回来又没见你去追江晨雨，还是回家去住吧。”

雷达叹息了一声，说道：“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竟然不敢向一个女人开口求爱，看来是我上辈子欠了她的。罢了，今天我就去直接问她，行不行就听她一句话。”

卓越听他说得可怜，禁不住有些替他担心起来，问道：“假如她不答应的话你就真的要放弃了？”

雷达苦笑着说道：“不放弃还能怎的？不属于自己的强求也没用。算了，这件事情是该有个了结了，不然我最近天天做手术肯定要出事情。”

卓越对他深表同情，但却又没办法帮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啦，上班去了。”

下楼的时候卓越顺便问了一下头天晚上值班的保安，结果保安说根本就没有人打听过他住哪间寝室，卓越嘀咕了一句：“还真是遇到鬼了，不过这小偷实在是太倒霉了，竟然偷错了东西，看他如何向人家交代。”

保安的脸色瞬间一变，被卓越看在了眼里，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最可能的就是你，果然如此。

下楼之前卓越大致分析了一下情况，在这栋楼里知道他住哪间寝室的就是那些熟悉自己的医生和护士，不过卓越不大相信他们会出现偷盗行为。保安室里面有每个寝室人员的名字及所在的科室和电话号码，还有每个寝室的备用钥匙，如果排除某个人的朋友昨夜住在这里偶然随机作案的话，那么最可能的就是头天晚上值班的保安了。此外卓越还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是钱文学或者林武的话，也最可能通过贿赂保安的方式下手。

刚才简单试探了一下那位保安就露出了异常，不过卓越并没有去保卫科报案。这时候那位保安肯定已经将电脑交给了雇主，没有了赃物，任何的怀疑都没有用处。

东西偷错了，钱文学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到实验室卓越就发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心里一凛：难道这地方也被盗了？不会的啊，这里虽然没有专门的保安，但采用的是最先进的防盗技术，钱文学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卓越笑着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干吗这样看着我？”

一位姓李的医生道：“卓医生，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卓越蒙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医生提醒了一句：“你上网去看看吧。”

卓越急了：“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咦？江医生怎么没在？”

李医生道：“秦雯的事情被人放到网上去了，而且还被大肆炒作。江医生一来就被叫到院办去了，接下来可能就是你了。”

卓越心里一沉，急忙打开电脑……看着上面铺天盖地的跟帖和评论，他的脑子顿时“嗡”了一下：这是谁干的？生怕事情搞不大？这时候汤知人进来了，看了卓越一眼：“你来一下。”

到了外面，汤知人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卓越急忙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汤知人又问道：“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卓越点头，又急忙摇头：“当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事情好不容易暂时平息下来，我去惹这事干吗？”

汤知人叹息道：“和你没关系就好。说不定这倒是一件好事情，让大家知道了真相，你和江晨雨也都解脱了。但愿这件事情不是江晨雨干的，不然的话性质就完全变了。”

卓越愣了一下：性质就变了？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啊，如果这件事情是我和江晨雨做的，那就是解脱了自己从而将矛盾转嫁到医院和病人那里去了。他不敢肯定，犹豫着说道：“她？不会吧……”

汤知人转身离去：“但愿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此时郝书笔正焦头烂额。一大早他就接到了上面打来的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让人去炒作这件事情。郝书笔感到莫名其妙：“我让人炒作了什么？”那人丢下了一句“你上网去看看吧，秦雯的事情”，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郝书笔当时的第一反应和卓越是一样的，脑子里就“嗡”了一下，急忙给院办主任打电话：“马上调查这件事情，先问问江晨雨，对了，还有卓越。”

于是刚到实验室的江晨雨就被一个电话叫到了院办。

事情当然不是江晨雨做的，院办主任姜彤直接质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江晨雨莫名其妙，问道：“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姜彤指着电脑屏幕：“这难道不是你干的吗？这样做对你最有利，所以你是最大的嫌疑人。”

江晨雨看了几眼，顿时花容失色，大声道：“我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我哪有这样的本事？！”

姜彤冷笑着说道：“那么，你如何证明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

江晨雨顿时冷静了下来，淡淡地道：“我认为这件事情很可能是你做的，那么你又如何证明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

姜彤瞠目结舌：“我为什么要干这样的事情？这样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江晨雨道：“上面早就打了招呼，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这样做就是为了引起混乱，如此一来医院的院长和副院长都可能因此被撤职，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岂不是就有机会升职了？”

姜彤脸色大变，低声喝道：“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去做那样的事情？！”

江晨雨冷冷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按照你刚才的逻辑，这医院里面很多人都可以被你们列为怀疑的对象，为什么只针对我？”

姜彤在心里叹息：警察审讯嫌疑人的活儿不是谁都能够做的。他朝江晨雨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让卓越来一趟。”

江晨雨看着他：“这件事情也不可能是卓越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姜彤很不耐烦，心里也很烦躁，说道：“是不是他干的，问了他就知道了。你自己的嫌疑都还没有消除呢，还去管别人的事情？”

江晨雨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秦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新闻炒作吓了一大跳，一时间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震惊之余再一次细细阅读了那些内容大同小异的帖子，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些帖子的核心是在为当事的医生叫屈。

秦天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什么样的鬼蜮伎俩没见过？毫无怀疑地，他直接就将这件事情与那两位医生联系在了一起。“愚蠢！”他冷笑了一声，很快就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偃旗息鼓了啊，可是有人想要从中生事，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得不站出来替自己说话了。”

电话那头的那位刚刚因为这件事情朝郝书笔大发了顿脾气，此时听到秦天略带威胁的措辞，急忙道：“秦老板，我还是那句话，大家都不要冲动，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呢，我们都不要随便下结论。”

秦天却并没有要再次让步的打算，说道：“秦霸集团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形象不容被玷污，我们正在进行的那么多项目不能因此而受到影响，公司近万名员工要吃饭，因此，我们必须主动面向媒体，将情况说清楚，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们向媒体通报情况我没意见，不过事情的真相还需要一步步调查清楚，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都不要冲动，都应该冷静下来好好面对这件事情。”

秦天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态度却非常强硬：“这两个医生必须开除，否则的话就分不清这件事情里面的是与非。这件事情你们看着办吧。”

秦天的这些话非常有分量。秦霸集团是民营企业的标杆，而且关系到近万人的就业问题，而事件的另一方只不过是两个微不足道的小医生，孰轻孰重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电话那头的那个人确实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是的，这两个医生确实无足轻重，但他们背后却是广大的医务工作者啊。

而秦天此时已经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了，他即刻给集团办公室打去电话。江晨雨的父亲已经辞职，他也觉得没有脸面继续在这家公司干下去了。接电话的是秦天刚刚提拔的办公室主任，秦天道：“马上联系各大媒体，我将亲自接受他们的采访。”

随后秦天又给儿子打了个电话：“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刚刚回来，但医院的事情必须由你出面去处理一下，这件事情尽量控制在我们作为病人亲属与医院之间的医疗纠纷范围之内，明白吗？”

此时秦文丰还没起床，满脑子都是那个香港三流女明星的妖媚样子，父亲的话让他一下子蒙了：“医院？医院发生了什么？”

秦天大怒：“你妹妹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一夜之间，我们秦家和秦霸集团在网上就成了为富不仁的典型，你居然不知道？”

秦文丰大吃一惊，满脑子的旖旎瞬间全无，急忙道：“我不是刚刚从香港出差回来吗，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天叹息了一声，道：“你自己上网去看吧。文丰啊，你总是如此后知后觉，你让我怎么放心把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你？”

卓越被叫到院办的时候秦文丰也带着他的漂亮女秘书到了，不过他直接去了郝书笔的办公室。准确地讲，他是直接冲进去的。郝书笔正在那里焦头烂额，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人闯了进来，一屁股就坐在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后面跟着的漂亮女人马上站在了年轻人的旁边。郝书笔正错愕间就听到年轻人缓缓说道：“我妹妹的事情，还有网上的那些东西，你们得给我一个说法。”

郝书笔这才反应过来，明白了此人的身份。虽然他一直以来都非常反感这种素质低下的二世祖，不过毕竟现在面临的问题比较复杂、棘手，也就没有马上发作，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你父亲在我面前都得客客气气的，他难道没有教过你如何尊敬长辈？”

秦文丰平日里跟着父亲所见的都是政府要员以及商场大亨，眼前这个医院的院长他还真没有看在眼里，所以郝书笔刚才的话根本就对他没有作用。秦文丰的手一挥，不耐烦地道：“你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你那一套对我没用！说吧，你们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郝书笔压制着内心的怒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那么，小秦总希望我们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呢？”

秦文丰还以为是自己的气势起了作用。在他的意识里，医院只不过是国家的服务机构，从来遇到事情都是拿钱解决问题，更何况妹妹的事情错在医院方面。他缓缓地道：“第一，你们医院方面要公开在媒体上向我们秦家道歉，并承诺承担相应的责任；第二，你们必须对网上炒作的事情负全部责任，至于具体的细则我们接下来再谈；第三，马上开除那两个当事医生，而且他们必须在媒体上公开向我妹妹道歉。”

这个二世祖疯了？这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吧？郝书笔禁不住就大笑了起来，秦文丰正错愕间就发现郝书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而且正直盯着他，同时还伸出了三根手指，道：“第一个问题，我们医院为什么要向你们秦家道歉？请你告诉我，我们医院究竟做错了什么？第二个问题，这次网上炒作的事情与我们医院又有什么关系？你有相关的证据吗？第三个问题，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你妹妹到我们医院做试管婴儿，非得要我们的医生让她怀上儿子，结果被我们的医生拒绝，后来她又要求必须要生双胞胎，在被我们的医生拒绝之后出现了情绪激动，这才忽然昏迷倒地。请你告诉我，我们的医生到底做错了什么？”

秦文丰差点词穷，这时候忽然想起父亲叮嘱他的话来，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妹妹是在你们医院出的事情，而且在她昏迷前确实与你们的医生有过争吵。我妹妹是病人，她情绪不正常这不能作为她的过错。而且在我妹妹出事之后我们作为病人亲属已经宽宏大量，并没有急于追查你们医生的责任，而是希望你们尽快搞清楚我妹妹的病情。然而就在这时候你们却突生事端，大肆炒作此事，让我们秦家以及秦霸集团的声誉严重受损。郝院长，这你们总得拿出个说法吧？”

看来这个二世祖并不全然是一个草包，这几句话倒是说到关键处了。郝书笔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说道：“这就对了嘛。出了问题就应该有一个端正的解决问题的态度，这是一个讲道理、讲法制的社会，没有谁可以凭借权势、金钱就高人一等，一味地指责对方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次的网络炒作事发突然，而且来势凶猛，我们正在对此事进行调查，至于你妹妹的事情，你父亲也从外地请来了专家进行会诊，但是依然没有找到她忽然昏迷的原因，所幸的是她现在生命无碍。请你们放心，我们医院一定会竭尽全力弄清楚病因的。”

这一刻，秦文丰才真切地发现眼前这个院长的厉害：不卑不亢、巧妙回避关键问题，但又有理有据，而且也并未推卸责任，让秦文丰觉得自己无论采用哪种方式，都如同击打在一团棉花上面。他想了想，说道：“我妹妹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一下，她的病情不搞清楚就分不清责任，但是这一次网络炒作的事情必须有人负责，这次的网络炒作让我们秦家以及秦霸集团蒙受了巨大的名誉损失，你们不能以正在调查的说辞就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那几篇帖子我看了，完全是以同情当事医生的口气写的，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妹妹到你们医院来做试管婴儿，结果莫名其妙就昏迷不醒了不说，甚至还因此对我们整个家庭以及我们的产业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如果你们不对当事的医生做出处理的话，那我们为富不仁、无理取闹的罪名岂不是就被坐实了？”

先前电话里面的那位也是这样的说辞，他严厉要求郝书笔对当事医生马上做出处理，甚至最后还将这件事情提到了大局的高度，正因为如此，郝书笔才头痛不已。其实他明白秦天的意图，说到底就是要医院方面以处理当事医生的方式瓦解网络上的传言。可是，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起网络炒作事件就是那两位当事医生所为的情况下就将他们开除，他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样的决心。这不仅仅是两个医生的事情，还关系到所有医务工作者的利益以及社会形象，而且问题的关键是，郝书笔始终认为这两个医生并没有做错什么。

郝书笔并不特别在乎院长这个职务，即使他因为这件事情下去了，还可以继续做医生，但是接替自己的那个人也依然要面临这个艰难的选择——上面的高压、病人家属的咄咄逼人，而当事医生很可能是无辜的。郝书笔依然不想就此妥协，说道：“当事医生的事情需要证据，而且这件事情也需要集体研究决定。小秦总，请你给我们点时间，我不但要对我们的病人负责，也要对我们的医生乃至整个医院负责，请你理解。”

秦文丰也不想就此让步，问道：“郝院长，你说的这个时间是多久？一天，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一年？”

郝书笔一下子就火了：“小秦总，我们医院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如果你们非要把事情闹大的话，那就和媒体见面吧，我相信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是非自有公论！”

秦文丰站了起来，冷冷地道：“我父亲已经召集与新闻媒体见面了，那我们就等着是非公论的那一天吧。”

郝书笔的犟劲也上来了：“慢走，不送！”

秦文丰冲进郝书笔办公室的过程姜彤看得清清楚楚，还没来得及询问卓越就急忙跟了过去，结果在郝书笔的办公室门外才得知来人的身份，这才放下心来。医院的办公室主任不好当，这些年来他深深地感受到了。

“哎！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姜彤从外面走进办公室，叹息了一声。

卓越看着他，说道：“姜主任，我知道你找我什么事情，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这件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就是实话。”

姜彤的注意力依然在隔壁办公室，可是却什么也听不见。他再一次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倒是愿意相信你，可是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怀疑的对象已经指向了江晨雨和你，这件事情恐怕有些麻烦。卓医生，在你看来，江晨雨会不会就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卓越摇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和高德莫他们喝酒后就回家了，一觉睡到天亮，我也是今天早上到了实验室才听说了这件事情。我觉得江晨雨也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她和我都已经接受了医院的处理方式，虽然觉得有些委屈，但我们都能够理解医院在这件事情上的难处。”

姜彤问道：“你和她交流过？”

卓越点头道：“是的。最近她也就是心情不好，但绝对没有对我说过要去网上讨一个说法之类的话。”

姜彤沉吟着说道：“可是这样做似乎对她和你最有利，这又如何解释呢？”

卓越苦笑着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在我看来，这样做无疑是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也并不一定就对我们有利。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惹怒了医院和秦天对我们来讲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想，江晨雨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姜彤摇头道：“你明白不一定她就明白。说实话，我是愿意相信你的，不仅仅是因为你在这起事件中只是受了江晨雨的连累，你倒是没有必要那样做，而且我更相信你的人品，一直以来郝院长和汤主任都非常重视你，前不久郝院长还准备提拔你当医务处处长，结果汤主任坚决不同意，她说你今后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搞行政工作是浪费人才。卓医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卓越就是再笨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无非是希望他能够撇清自己，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江晨雨的身上。卓越点头道：“谢谢你们对我能力的肯定，不过我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江晨雨真的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表示过对医院任何的不满，这就是事实。”

姜彤又问道：“那么，你认为除了江晨雨之外还有谁最可能是这起事件的制造者呢？”

他的话里面有陷阱，卓越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说道：“姜主任，我再声明一次，关于这起事件我真的一无所知，而且我也相信江晨雨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

姜彤见自己的伎俩并没有起到作用，情急之下就说了一句：“嚯！你和她倒是互相信任。”这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急忙跑出去看，只见刚才冲进郝书笔办公室的那一男一女正在匆匆离去。

姜彤当院办主任已经多年，郝书笔对他可是非常了解，知道此时他就在外边，大声说了一句：“通知所有的副院长马上来开会，无论他们是在看门诊还是在查房，都必须马上停下。”

秦天那边的记者见面会已经开始了。秦霸集团以前的新闻发布、广告宣传等都会给每一位前来的记者一份丰厚的红包，但这次秦天却刻意吩咐下面的人不要那么做。这件事情太过敏感，而且已经形成了社会性话题，一个小小的红包只能让问题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秦天一开始就对记者们说道：“今天我不但是以病人父亲的名义，而且还是以秦霸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在这里与各位媒体朋友见面，我并不想回避某些问题，但必须要向各位媒体朋友以及全社会讲清楚所有的情况……”

接下来他就讲述了女儿秦雯从住院到昏迷的整个过程，其中并没有隐瞒女儿向医院方面提出非分要求的事情。秦天说道：“我女儿从小被娇生惯养，喜欢耍性子，甚至还很自私，这都是事实，不过在这件事情的背后还另有原因。秦霸集团的原办公室主任在座的很多媒体朋友都认识，他的女儿就是这家医院生殖中心的一名医生，当时如果不是这位办公室主任信誓旦旦地向我女儿说可以保证她生男孩甚至双胞胎，我女儿后来也就不可能向医院提出那样一些非分的要求。你们都知道，当一个人看到了最大希望的情况下是很难接受失望的。当然，我并没有责怪我的那位前办公室主任的意思，他也是好心，只不过是自以为关系可以代替医院的原则罢了，所以后来他向我辞职的时候我还再三挽留他。他是我们公司的老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是网上的那些个文章根本不顾这样一种具体情况，单凭表面发生的事情就信口雌黄，将一切责任归于我的女儿秦雯，甚至以此攻击我秦天，说我为富不仁，说我是黑心资本家。”

此时他已经是满脸的伤感，继续说道：“三十年前，我还是一所中学的物理老师，后来辞职下海开始做生意，我首先承包了学校的那家校办工厂，为了跑销售，我曾经在火车上两天两夜只吃了一个干馒头。为了采购原料，我曾经坐了十六个小时的长途汽车，也只是吃了一个干馒头，中途连一瓶水都舍不得买。因为我要用身上不多的钱去那地方请人家吃饭。我的财富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然后慢慢做大的。近十年来，秦霸集团一直坚持做慈善，先后向社会捐助了三亿多元，还出资修建了近五十所希望小学……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与接受，我怎么就成为富不仁、黑心的资本家了呢？”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他们攻击我、攻击秦霸集团倒也罢了，可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他们竟然把这起事件的全部责任都归结到我女儿身上。即使是我女儿无理取闹，要求过分，但她是一个病人，而且她现在还一直昏迷不醒，医生在面对情绪激动的病人时应该怎么做？是解释、劝解，还是针锋相对地和他们争吵？是在出了事情后将所有的污水全部泼向一个已经昏迷不醒的、不能说话的病人？各位媒体朋友，今天我请大家来就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你们能够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报道这起事件……”

接下来是记者提问环节，秦天都一一做了回答。记者们敏感地捕捉到了这次见面会秦天所传递出来的关键信息：明确事件责任，还原事件真相，让病人的权益得到充分保障。

近些年来，医患关系一直是政府和民众最为关注同时又是一个非常苦恼的问题，更是一个新闻热点话题。这边的见面会刚刚结束，记者们都不约而同地朝涉事医院蜂拥而去。

这时候秦天也接到了儿子的电话，秦文丰把刚才的情况如实地对父亲讲述了一遍，秦天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们要护犊子，这很正常。不过我们秦霸集团的声誉不能因此而受到损害，这就是我们的底线。这件事情你做得不错，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江南那个项目的银行贷款已经下来了，你马上去一趟，把最后那几个钉子户的事情解决了。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攻心为上，实在不行就多出点钱吧，为富不仁、黑心资本家的名声可不好听。”

医院有三位副院长，分别主管业务、药品设备和后勤。分管业务的副院长董奇运是神经内科的主任医师，分管设备和药品的是传染科的前主任康德松，后勤副院长是医学影像方面的专家，名叫周前进。接到电话后三个人就马上放下手上的事情。他们都知道这次会议非同小可。医院实行的是院长负责制，而郝书笔还兼任了医院党委书记，在很多问题上有着绝对的发言权，所以生殖中心的事情发生后几位副院长都在观望。

院长会议姜彤也参加了，不过他的工作仅仅是做会议记录并在会后形成会议纪要。四位院长就郝书笔和董奇运抽烟，康德松在喝酒后偶尔抽一支助兴，而周前进对抽烟的事情简直就是深恶痛绝。他是医学影像方面的专家，天天都在看正常人和烟鬼的肺，他曾经和胸外科主任共同发起在本院范围内的禁烟活动，结果收效甚微，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郝书笔在这件事情上阳奉阴违。郝书笔曾经笑着对周前进说：“我这肺就像天天在熏着的老腊肉，如果忽然不熏的话肯定会变坏的。”

三年前郝书笔忽然出现咳嗽咯血，在八百毫安的X光机下发现他的肺部有一个大约五厘米直径的肿块，当时周前进直接就诊断为肺部肿瘤，于是非常严肃地劝他必须马上把烟戒掉，郝书笔却毫不理会，笑着说道：“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个嗜好，你让我戒烟还不如马上死了算了。”接下来他简直就是破罐子破摔，抽得更厉害了，而让周前进至今都无法理解和解释的是，半年后郝书笔肺上的那个肿块竟然神奇般消失了。

不过董奇运倒是有一个听上去还算是比较合理的解释。他说：“据科学统计，全世界的癌症病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被吓死的，恐惧的情绪会大幅度降低机体的抵抗力，从而促进癌细胞快速生长，而积极的心态恰恰相反。很显然，是郝院长视死如归或者说看透生死的人生态度让他体内的癌细胞退缩了。”

三位副院长都到齐后郝书笔给董奇运扔过去一支烟，说道：“什么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说实话，当了这么多年的院长，我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艰难的选择。今天你们都不要指望我先发表意见，大家都谈谈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吧。”

康德松笑了笑，说道：“我听郝院长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以前的院长办公会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郝书笔先谈自己的想法，几位副院长几乎都不会有任何的异议。多年来郝书笔也习惯了，他认为自己的每一项决定都是在秉公而论，即使有时候要照顾一下某些关系，但那也是在同等条件下优先。不过这一次的情况不一样，郝书笔摇头道：“我当了这么多年的院长，说实话，我真的感觉有些累了。总有一天我会从这个位子上下来的，你们当中总会有一个人接替我的位子，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假如你们处于我现在的位子，那么你们每个人的处理方式会是什么。大家都畅所欲言吧。”

董奇运笑道：“这可是一个大难题。我倒是认真研究过这件事情，其实上次我们对两位医生的处理就有些偏重了，特别是卓越，他本身就是生殖中心的执业医生，在病人没有反对的情况下进入检查室这没有任何问题，结果因此被停职。至于江晨雨吗，我倒是认为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责任的，比如在与病人交流的时候是否态度和蔼？方法是否得当？还有就是，她实在是缺乏自我保护意识，如果是稍微有些经验的医生就会和护士一起去病房，幸好秦天的女婿还算是有良心的，否则的话她还真的就说不清楚了。不过病人亲属提出要开除他们两个人，我觉得实在是过分了些。”

周前进道：“据汤主任讲，这件事情卓越在事先向她汇报过，汤主任的态度也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绝不能放任病人的无理取闹，汤主任说她本来是想亲自找病人谈的，结果病人又提出要让两枚受精卵都存活下来。受精卵在子宫里面的发育情况在未来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个保证谁敢下？汤主任也是因此才动了怒，于是就让江晨雨去找病人谈。所以，我认为江晨雨也没有多少责任。如果非得要说责任的话那就是江晨雨的父亲，是他提前给人家做了保证，这才让病人的期望值变得太高。但江晨雨后来拒绝了病人的无理要求啊，而且还让卓越做了见证人。所以，我觉得不但不应该开除他们，反而应该马上恢复他们作为医生的工作。”

康德松一直皱着眉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这时候他才慢吞吞地说道：“你们刚才说的都只是我们关起门来私下的看法，而这起事件牵涉到的却是病人、医生和医院，医生有没有问题我们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病人和病人亲属那边呢？特别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发生之后，秦天肯定怒不可遏，那些个帖子直指他女儿无理取闹，甚至影射到他个人的私德，这个人可是我们省的首富，而且还有政治地位，他创立的秦霸集团更是商业航空母舰，这件事情看似简单，但牵涉到的却是秦天和秦霸集团的声誉，甚至是未来发展的前景，你们觉得他会轻易罢休？”

周前进道：“那你的意思是必须开除他们两个人才可以？如此的话，这个世界还有黑白之分吗？我们又如何向全院的医护人员解释？”

康德松摇头道：“我是在分析这件事情背后的关键点。秦天为什么非得要我们开除这两个医生？很简单，他是想以此来消除网上关于他和秦霸集团的那些谣言。一旦我们开除了江晨雨和卓越，那就说明过错方在我们这里，于是所有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郝书笔暗暗惊讶。他没想到自己的这几位副手个个都能够真心为医生着想，特别是一贯唯唯诺诺似乎没有多少主见的康德松，他竟然能够一眼看穿这起事件背后的实质，这确实让他感到有些意外。这一刻，郝书笔忽然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原因：其实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只不过多年来被他一个人的光芒遮掩住了。以前所有的问题都是由他在决断，以至于让他们都懒得思考了。想到这里，郝书笔禁不住暗暗心惊：不知道在以前那些事情的决断上自己是否犯下过太多的错误？也就在这一刻，郝书笔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特别的想法。

而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吵嚷声，郝书笔皱眉对姜彤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姜彤匆匆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报告说：“来了一大群记者……”

郝书笔这时候才忽然想起那个二世祖离开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心道：不好，秦天不知道对记者说了些什么，把矛盾的焦点都转移到这里来了。急忙对康德松说道：“你去应付一下，不，你们三个都去。记住，我们只讲事实，不要和他们争辩，不要对某些敏感的问题随便评论，实在不行就采用外交辞令。”

三位副院长一出去就被那群记者给围住了，康德松大声道：“这里是医院，请大家不要大声喧哗，现在我们去会议室接受大家的采访……”

“记者都跑到我们医院来了。”郝书笔拨通电话后说道。

电话的那头叹息着说道：“事情越来越复杂和麻烦了，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这起事件一下子被炒作起来，秦天这样做也是为了他个人和企业的利益，也是一种自保的方式。”

郝书笔道：“作为医院的院长，我绝不能随便和轻易地去处分下面的医生，我觉得你也应该这样思考。我们的医生从某个角度上讲也是弱势群体，我们应该替他们说话。”

电话的那头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这件事情平息下来，而不是双方对抗着将问题越搞越大。秦天不是一般的人，他的秦霸集团也是举足轻重的，事情闹大了就更下不了台，甚至会波及我们整个卫生系统，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郝书笔回答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让这件事情得到平息，希望你能够同意。”

“哦？你说来听听。”

“我引咎辞职。所有的责任我一个人来承担。”

“不行，你们医院缺了你就没有了主心骨，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你并没有任何的过错。”

“现在不是谈谁有没有过错的时候，既然秦天需要找一个借口去证明网络上的传言是谣言，我辞职和开除医生的效果是一样的。我当了这么多年的院长，早就累了，你还是让我多活几年吧。”

“……可是，谁接替你合适呢？这么大个医院，并不是谁都适合做一把手的。”

“康德松适合做院长，董奇运负责党务工作，周前进分管业务，姜彤提上来分管后勤，设备和药品康德松代管一段时间，然后从科室主任里面选一个合适的上来。”

“他们行吗？”

“没问题的，以前大事小事都是我拿主意，其实他们都很优秀，我不会看错人的，你们大胆使用就是。”

“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我实在是太累了。”

“那好吧，我和几个副手碰碰头，还要给分管领导汇报一下。”

“不用了，现在就算是我的口头请辞，下午我就让人将书面报告交到你手上。”说完后他就挂断了电话，直接去到了会议室，打断了正在回答记者问题的康德松，说道，“各位媒体的朋友大家好，我是本院的院长郝书笔，就这起事件而言，我认为无论是病人还是我们的医生都没有多大的责任，病人提出任何的要求都是可以理解的，而我们的医生坚持原则也没有错，那么错在什么地方呢？我认为错在医院的管理出了问题。没有哪一所医院不会出现医患矛盾，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出了问题后医院方面是否及时地与病人和病人的家属进行沟通。很显然，在这次的事件中我们医院忽视了这个问题，因此，作为医院院长，我应该负主要责任，刚才我已经向上级部门提出了引咎辞职，而且也得到了批准。”

他的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很震惊，特别是三位副院长，他们都惊讶得合不拢嘴，记者们也开始小声议论。郝书笔继续说道：“各位记者朋友，医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职业，在我个人从医的生涯中，曾经不止一次做开颅手术，而大多数这样的手术都需要花费十个小时以上，甚至长达二十多个小时，这期间不能吃东西，为了维持体力，只能喝葡萄糖水，但是就连葡萄糖水也不能多喝，为什么呢？手术刀下的病人随时都可能出现死亡，我不能上厕所，不可以因为要解决生理上的问题污染了双手，不可以把时间消耗在再次消毒上面。可是你们知道吗？我做这样一台手术的收入是多少？不到一百块钱！这是国家物价局规定的手术费价格下医生的分成，对此我们并不是毫无怨言，但是我们依然在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因为我们知道，一个人的生命一旦失去就不会再有，既然我们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就只能无怨无悔。可是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不能够理解我们，有的病人和家属对我们口吐恶言，甚至拳脚相向，但我们依然无怨无悔，因为当代医学虽然发展迅猛，却不能治疗好所有的疾病，因为我们医生也是人，也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再加上管理方面的一些问题，以至于出现服务不到位等方面的情况，所以，我们总是以最大的善意理解病人对我们的不满意。是啊，病人都把他们的身体和生命交到了我们的手上，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责怪他们呢？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我们这些当医生的呢？各位记者朋友，不知道你们是否思考过这个问题呢？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不应该把话题扯这么远。最后我还要提醒各位记者朋友一件事情：我注意到了，那些帖子是在今天凌晨之前出现在了各大论坛、贴吧、微博上面，而真正炒作起来的时间是在今天凌晨一点钟过后，而且很快就呈汹涌之势。很显然，这是一次有计划有组织的行动，而且这次的炒作非常专业。各位记者朋友，你们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希望你们能够透过现象寻找到这起事件的本质，真实还原这起事件背后的真相。拜托各位了。”

说完后，他朝所有的记者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