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万仙来朝
晚饭很清爽，除了瓜果蔬菜，就只有一小碗米饭。
花之魂自来素食养生，这些东西很对她的胃口。林秀儒虽未吃素，但也不挑剔，他喝一口酒问彭长老，扶桑老鬼是谁？彭长老闭目拈须，沉吟了很久才缓缓回答：
“扶桑老鬼是东瀛妖魔，当年抢印章石他就是主谋。”
花之魂忧心忡忡，她夹一箸蔬菜给林秀儒，起身给彭长老煮杯香茶奉上说：
“这么说，那我们是不是没能力拿到印章石？”
彭长老端起香茶先嗅后品。他掐指反复推算，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弄得花之魂和林秀儒一头雾水：
“万事多变，你们不要气馁，其实楼下那块怪石，只是扶桑老鬼的元神。”
“哦，吓我一跳。”花之魂长舒一口气。
彭长老放下茶杯，与林秀儒对饮一盏酒，继续侃侃长谈。
他说大凡修为到了仙灵级别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元神。干大事之前，为防万一，他们都会偷偷藏起元神，以待机缘成熟时复活。扶桑老鬼、龙湖老怪以及风情万种上天抢夺印章石之前，各自私藏了元神，这很正常。
这些年我一直在追踪和寻觅他们的元神，现在可以肯定，扶桑老鬼的元神就藏在我眼皮下，龙湖老怪的元神就是毒龙潭云霄客，只有风情万种的元神虚虚幻幻，到现在都没法锁定。
“长老，要取出印章石，就必须释放扶桑老鬼的元神是吗？”
几杯酒下肚，林秀儒豪情万丈，一副斩妖除魔的架势。
彭长老笑而不语，只管闭目把弄拐杖。花之魂有些急，她说，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放扶桑老鬼的元神，那样，三界秩序即刻就会打乱，我们也就成了罪人。
“欲取之，必先给之。该来的会来，该去的会去。”
看二人眨着眼莫名其妙，彭长老缓缓起身突然一副高深莫测的语气。他说，给你们说这些，完全是看在故人面上。我已触犯天条再不能泄露天机了。以后的事情和玄机，得靠你们自己去悟。过两天自然有人送你们出去。缘分已尽，我们就此别过吧！
“胸中有法能成道，脚下无尘即是仙。”
长老离去后，大厅里空落落寂静得吓人。花之魂看着林秀儒含情脉脉说，表兄，你有把握拿到印章吗？林秀儒手摇画扇来回走动，他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翻几下，津津有味读起来：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花之魂无聊，也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她翻了几页失望地说，表兄，这些是什么文字，我怎么一个字也认不得？
林秀儒哈哈笑着说，这是巫族文字，你那本书是庄子的《南华经》，我这本是老子的《道德经》。
“原来是《南华经》，我以前读过，最喜欢《逍遥游》。”
那你现在就抱元守一，默念《南华经》，也许彭长老说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林秀儒自从元神出窍见着逍遥子后，经过《夜郎经》洗礼，加之彭长老的点化，短短时间就悟出了天地万物的运行变化奥妙。花之魂看表兄整个心思都在《道德经》里，不敢打扰，果真按其吩咐盘腿默诵起了《逍遥游》：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以前读《南华经》，花之魂感受到的只是庄子的文学魅力，以及语言穿透力，此时读巫族版本，她才真正体会到圣贤的力量。只要每个字每句话入了心，顷刻间她的灵魂就会在万里长空淬火，就感觉自己是一只双翼垂空、水击三千里，扶摇上九天的鲲鹏。
“难道我真是凌波子，真有遨游苍穹的法力？”
花之魂很兴奋，她看一眼林秀儒，想从他身上寻找答案。林秀儒专心研读《道德经》，他的头上已然出现了五色光芒，全身清逸神秀，与先前判若两人：
“大道无形，上善若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此情此景，此声音此容貌，曾多次在梦中出现。没错，他果真是师兄逍遥子：
“师兄，真的是你吗，一别无音信，尘世可逍遥？”
恍惚中，花之魂的灵魂已然出窍。
她踏着北冥沧海的万丈波涛，轻灵灵飞上碧空，无限深情地看着云端里的逍遥子，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师妹，别来无恙吧，自从印章石坠落人间，我便被师尊老君囚禁了，你也受到了牵连是不是？”
逍遥子轻摇画扇神采飞扬，一点不像受了委屈的人。凌波子扭动腰肢，妙曼地一甩长袖，碧空中顿时百鸟来朝，广海里顷刻群龙礼拜。她长时间打量师兄，过了好一会儿，才拉着他的衣服殷勤地说：
“师兄，我这点委屈不算啥，可喜的是我们合力把扶桑老鬼、龙湖老怪和风情万种封印了起来。”
逍遥子面露忧郁，他悄声对凌波子说，师妹，我俩虽然合力把这三个妖魔封印起来，和我们一样，他们的元神却在人间。现在印章石的位置已确定，我俩的元神能不能战胜扶桑老鬼，这个问题我一直纠结。
“哈哈，逍遥子，你也有纠结难过的时候，看来扶桑老鬼要否极泰来了。”
怪笑声中，一团黑云忽然把逍遥子和凌波子隔开，天空中霎时伸手不见五指。凌波子处变不惊，她后退几十里双手挽个屠龙诀，高声喊道：
“师兄，给我调一个太阳过来。”
逍遥子画扇一挥猛然飘起数百丈高，他口中念着，万神朝礼，给我光明。小指从无名指背过，中指勾定，大指掐无名指第三节，中指掐掌心横纹，潇潇洒洒挽个紫薇诀，大喝一声敕，九天之上果然出现一轮喷薄而出的太阳。
金色的阳光下，一条黑鲸面目狰狞身形硕大，一副穷凶极恶的架势：
“逍遥子，我们各退一步，谈谈条件如何？”
黑云散后，扶桑老鬼现出了原形。这家伙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他手执长刀恶狠狠看着逍遥子和凌波子，摆出一副随时拼命的架势。
“不入流的妖孽，凭你也敢和我谈条件。”
逍遥子一脸冷傲，丝毫没把扶桑老鬼看在眼里。扶桑老鬼说，我虽不是你俩的对手，但也不会任你们宰割。印章石在我的元神里，如你执意赶尽杀绝，那我就鱼死网破毁了它。
凌波子疾恶如仇，她见扶桑老鬼威胁师兄，随手一招波翻浪滚，接着拔出宝剑雨洗巫山横扫过去。扶桑老鬼早有准备，他长刀一挥同时幻化青黑两个结界，反将逍遥子和凌波子包围起来。
逍遥子大惊，他食指一竖，念声金刚伏魔，轻描谈写戳破老鬼的结界，厉声问道：
“你敢私自吸收印章石的灵力？”
扶桑老鬼喋喋怪笑，他说近朱者赤，我的元神和印章石朝夕相处几百年，怎能不受影响，这一点你没想到吧。逍遥子气得不断跺脚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说：
“那好，今天我放你一马，但你要绝对保证印章石不受损坏，倘若有一丝破裂，你知道后果。”
凌波子不悦，她觉得现在是消灭扶桑老鬼的大好时机，如放他走以后想收就难上加难。她左手持剑，右手挽个九天玄女伏魔诀，刚要使出桃燃锦江，就被逍遥子挥扇封住了灵力。
凌波子不高兴了，她撤回剑大声喊道：
“师兄，别放过扶桑老鬼。”
这一喊，二人都醒了。
林秀儒揉揉眼睛合上《道德经》说：
“我怎么睡过去了，表妹，你怎么不叫醒我。”
花之魂一脸羞怯，她搓搓脸若无其事捋捋秀发说：
“表兄，刚才不知是我化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化成了我。总之那种遨游八荒六合、翱翔四海九天的飘逸感，太真实了，完全不像是做梦，对了，我还看见了过去的你。”
林秀儒哈哈大笑，他说表妹，看来我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刚才我也不知自己是林秀儒，还是逍遥子。看你关心我的神情，我非常感动，很想再睡一会儿。
花之魂粉面含羞，芳心直跳。她起身推开木窗，此时月华西照，外面竹影摇晃，远处天音飘洒云板轻敲，一幅仙山琼阁画图。
“表妹，陪我去看看那块怪石好吗，刚才的梦境太真实了，我们必须抢在前面。”
收拾好东西下楼，二人沿着蛙鸣如鼓的石板路走一会儿，踏过金水桥，就看见了大坝中央的怪石。
月来满地水，云起一天山。这时月亮特别亮，到处明晃晃如同白天，天上马走云飞怪象频频出现。有的云彩结成灵符，有的组成怪物，有的手持兵刃，有的直接把手垂到林秀儒头上。
“师兄，你看这些缝隙，是不是刚裂开的？”
花之魂心细，她的食指沿着怪石的缝隙不断游走，根据其粗糙度及刺鼻的气味，她断定这枚怪石的封印即将失效，里面的怪物马上就要破壳复活。
林秀儒凝神聚气，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已感应到了印章石的灵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自从在太虚幻境中见着了逍遥子，林秀儒的身体、心魂和意志就有了很大变化。他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确是逍遥子的元神，他的使命就是寻回印章石，维护三界的和平，绝不让扶桑老鬼一干妖魔荼毒苍生。
“表妹护法，我要取印章石了。”
尽管真正相处才几天，但花之魂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表兄的影子。儿时青梅竹马过家家的往事，二人赤脚蹚过花丛那一刻的飘逸。表兄为保护他，拼力与大孩子打架的细节，无时不刻在她脑海中重现。
修仙期间，她经常梦见自己红袖添香，在烛影摇红的深夜，或陪表兄读书，或与他十九路厮杀，通宵共手谈。如不是山上的清规严厉，她真想与他携手到天涯。
“斩妖伏魔，杀鬼万千。”
花之魂听表兄呼唤，立即摒弃杂念进入天人合一之境，她两手的第三、第四、第五指勾住，右手大拇指掐左手大拇指甲下方，两手食指张开，大声念起了伏魔咒。念毕两手食指相合，漫天一撒喊声天罗地网，随即拔出宝剑威严地站在林秀儒身后。
这时，林秀儒头上已出现了五色光芒。他按逍遥子以往在梦中的指点，盘腿而坐双手挽个鸿钧诀大喝一声：
“万仙来朝！”
喝声未毕，云层里立刻星光闪耀，旌旗招展，浩瀚的天宇中，赫然出现无数俯首朝拜的仙人。
与此同时，地面上和水面上顿然寂静无声，透过月光，隐隐可见无数俯伏的生灵。这些生灵，有的望空而拜，有的埋首不敢仰视，整个一派崇敬肃穆景象。林秀儒对此现象视而不见，他双手十指翻转，庄重地挽个上清诀高声念道：
“上清朱雀，勿离吾身，九天符令，妖魔遁形。”
符令一出，天界、地界和水界刹那间一片哗然。刚才跃跃欲试的邪魔鬼怪，吓得神形俱痛，全都隐藏爪牙消失了。这是三界最强最高级别敕令，没有哪个恶魔敢以身试险，拿自己千余年的修为开玩笑。
看表兄准备停当，花之魂利剑一挥，对着怪石就是一招雨洗巫山。本来按程序她应该先用春融万物，这招剑法蕴含大我精神，首先摧毁对手的意志，重在感化、教育而不是杀伤。由于她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梦幻中，仍然为逍遥子放过扶桑老鬼生气，所以这次她下定决心，绝不给扶桑老鬼活命的机会。
“凌波子，你好狠毒。”
怨毒的骂声中，硕大的怪石猛然一分为二。电光火石间，一道金光直冲九霄，令所有星辰黯然失色。紧接着一团黑雾贴地喷出，将花之魂严密笼罩。
花之魂感觉无数虫蛇朝自己围拢，有的竟然顺着裤管，袖口和领口往身体里钻。她哪里受过这般侮辱，左手挽个杀鬼诀，右手的宝剑忽然射出三昧真火。
“算你厉害，老夫不奉陪了，后会有期。”
黑雾消失后，天上的金光更加绚丽，透过碧空，花之魂遥遥看见了珠宫贝阙和天兵神将。正心旷神怡时，只见林秀儒两臂一张，念了声真空无相，大爱无疆，随即双掌一合，慢慢将印章石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