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研究论丛·2021年春季号(总第十八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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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围绕举业用书《义则》的讨论

除了《举业详说》外,项乔与王慎中(1509—1559)针对举业用书《义则》展开的讨论,同样能够体现项乔肯定举业价值的观点。嘉靖二十四年(1545),项乔转任福宁同知,再次刊刻《举业详说》颁示士子。[31]嘉靖二十六年,项乔升任福建按察佥事督理屯田水利,泉州诸生黄日煦、孙振宗等慕其时文声誉前来从学。项乔利用政事余暇之时,在《举业详说》基础上又编纂《义则》一书,提供二生自学。[32]该书一经出版,广受欢迎。诸生黄日煦、孙振宗遂邀请当地名儒王慎中作序。

王慎中与项乔相交已久。王氏嘉靖五年(1526)中进士后,与高叔嗣(1501—1537)在京共倡复古诗会,吸引项乔、唐顺之等年轻士子加入,主张诗法初唐。之后,王慎中转官南京,与阳明后学欧阳德等交往甚密,并将注意力由诗文复古转向研习理学。受此影响,王慎中提出了文尚唐宋的观点,并得到唐顺之支持。二人一方面主张尊崇唐宋古文,另一方面研习理学,进而将理学自得之说与唐宋古文文法相结合,积极教授士子举业。

嘉靖二十年罢归后,王慎中在乡聚众讲学,教授举业。他和项乔的举业观相近,曾对项乔道:“家居教授三四子侄,因并与一二友生看详时义”,时文虽甚“小道”,但“亦有妙理存焉”[33]。他居乡从不避讳“为诸人点检举业”,吸引了众多慕名从学者,“他方来谒亦时时有之”,且数年间便教出中试者数人。[34]随着从学人数剧增,王慎中新筑精舍,方便诸生起居。[35]挚友蔡克廉出任广东提学,他致书勉之道:“文虽末技,然人材美恶、风俗盛衰举系于此,不得自为高阔,持重本轻末之说付之不足为意,须明示好恶。”[36]针对当时轻视举业的言行,王慎中深表不屑。他批评久试不第的举人方元焕自恃才高,“于举业程度家法或以高失之”,不从自身检讨落第原因,却一概将之归于“有司之不明”。[37]此外,王慎中还与举业名师林华、项乔等交流时文讲义,专门致书林华,请求借阅《海岳讲义》一书。[38]

由于王慎中本人教授举业在当地颇有声誉,且与项乔相交甚善,诸生黄日煦、孙振宗请王慎中撰写《义则序》可谓情理之中。王慎中亦不推辞,在《义则序》中一方面称赞项乔“明于朱氏之说而得乎孔孟之所以言者”,另一方面利用大量篇幅叙述时文文法的重要性道:

予览其书而序之曰:射御,小艺也,而泰豆、甘绳以名其身而传后世,由得其理也。其视衔辔弓矢,若被服之具、食饮之器,而省释于百步之正,先后乎二十四蹄之间。若食饮而被服,故可以阅壮老而不厌,事物之万方列乎前而不为之变,而衡靷之工苦,马之驽骏,弓矢筋角笴镞之良恶端袤,可以手揣而知,目逆而辨也。其语人者,法也,而所以能得其理者,惟精者然后得之。彼所以习其徒于足目,使之行乎独木之涂,承乎牵挺之椎,而骖騑不陈于侧,侯鹄不设于前,盖其未抚六马,而所以驰之者已具于足,未揖二耦,而所以中之者已存于目,故能总骖騑而不乱,当侯鹄而不失。

是编也,亦先生之所以语人者也,是不亦题工苦驽骏之书,而纪良恶端袤之策耶?尤在乎精者自得之耳。然吾闻齐扁之为轮也,行年七十而不舍椎凿,其得之于心而应之于手,非轮也,道也。故其老于斫轮而不名为艺。有精于是编者,既得之矣,尤宜以是观之。[39]

王慎中以射御类比举业,三者皆为“小艺”,然亦有“道”存于其中。他以《列子》记载的泰豆与甘绳为例,指出泰豆善御,甘绳善射,二人虽已得道,但道不可语,他们能够教授弟子的只有熟练掌握射御之法,使射御时用眼与用脚如饮食穿衣般成为人的自然习惯,如此便算得道。《庄子》同时还记载了齐扁斫轮的故事,齐扁也认为道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得道在于将法度内化于心。换言之,写作时文时,将作文文法内化于心,达致熟能生巧的境界,即能求得不能言传之“道”。

项乔对王慎中所撰《义则序》并不满意。他覆书黄日煦和孙振宗,批评王慎中《序》“所拟或非其伦”。[40]《义则》原书今已不存,根据王慎中《义则序》所述,书中选取了明朝《会试录》和《乡试录》中《四书》程文数十篇,以评注形式对程文内容(“意”)与格式(“体”)加以分析。[41]根据上文对项乔举业观的分析可知,项乔《举业详说》一书虽然“论举业体则”篇幅大于“论举业根本”甚多,但他着重强调的却是“论举业根本”中的“求放心”学说。在此理论基础上,他在教授举业时,主张士子在时文内容上应该不拘朱注,务求自得,之后再去掌握时文文法,如此才能使时文达致“文道合一”的状态。王慎中在《义则序》中,不仅误判项乔对时文内容的主张“明于朱氏之说”,而且着重指示士子参阅该书文法部分的内容。这与项乔编纂《义则》的本意相违,所以项乔才批评王慎中《义则序》“所拟或非其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