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速
经过几天的调养后，宇文邕总算回到长安，尽管状态有些疲惫，但也能正常工作和行事。北宫珩听闻后借机来到宫中向宇文邕汇报了此次外出调查的结果，包括细水之椟、高长恭所说的事情以及杨坚和独孤伽罗身上的可疑点。当然，北宫珩隐瞒了自己与高长恭之间的对话，只说是自己从高长恭手中抢来了细水之椟，不然必不可免会遭到怀疑。
了解完一切后，宇文邕有所沉思。
“当初密探在高齐侦查时，所探查到的兵气中心有二，一为兰陵，一为邺城。因为兰陵不易引人注意，且有高长恭镇守，故派你前去；而其余人则被朕派往邺城调查，但皆无功而返。”宇文邕说道。
“他们在邺城的调查毫无结果么？”北宫珩问道。
“也并非毫无结果。被派往邺城的部分人员曾经接触过长流之珠，据他们说在邺城中似乎有一股与长流之珠相似的气息时隐时现，但十分不确定。不过依照现在的情况综合来看，既然你已经从兰陵拿到细水之椟，就基本确定兰陵不是长流之珠的所在地，那么邺城就是最有可能掩藏长流之珠的地方。”
“原来如此。”北宫珩沉思道，“杨坚那边怎么办？”
“现在也只是怀疑他曾经占有过长流之珠，没有证据证明，何况他是朝中肱骨，这类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但对杨坚还是要警惕，况且你应该也感受到那日见到独孤伽罗时她暗中试图拉拢你的意思了吧。”
“确实如此，但臣子知道该如何选择。”
“你自己明白就好，有些事是断不可触碰的。”
“那细水之椟该如何处置？”
“对于朕来说，只有长流之珠最为重要，至于作用并不怎么明显的细水之椟，不管有用与否，先交由你保管吧。”
“遵命。”
继续交谈一会后，宇文邕便让北宫珩先行退下，随后缓缓仰躺在座位上，他现在有些体力不支，自从御医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可能会逐渐恶化后，便愈发焦虑。宇文邕沉思片刻，之后吩咐何泉把达奚震和韦孝宽叫来议事。
秋气袭人，暮风拂面，黑天的时间逐渐变早，凉爽的氛围无处不在。
转眼半月过去，皇孙宇文衍已降生三月有余，宇文邕预备在皇孙百日时为他庆生，届时会宴请诸将众臣与宗室王公。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也为了更好稳定长安宫周边的状态，宇文邕安排北宫珩作为值班侍卫，以备不测。
这样的行为到底是对自己信任还是提防，北宫珩也无法得知，但自己在人前的身份毕竟也只是个侍卫，随意调遣也说不出什么。
庆生宴在一个秋风卷枯叶的傍晚举行，远处天幕茫茫，长庚微微闪亮；云彩仿佛烧着，发出火红光芒；暮风微凉可人，树林萧瑟作响。
率先来到长安的是宇文邕的手足兄弟宇文宪、宇文招等人，随后是达奚震、韦孝宽和尉迟迥等高级将领，以及各州郡县的长官等。
转眼间已经黄昏，大内灯火胧明，笙歌悠扬响起，在一片和谐声和议论声中，庆生晚宴也拉开序幕。各种声音也逐渐响起，长安宫也许久没有如此热闹过。
此时北宫珩已经巡逻了一圈回来，正倚在宫栏上独自出神。北宫珺此时虽然身在宴会上，但只是一个跟着女官伺候客人酒食的侍女，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空出来找他。
中秋的夜晚，显得如此空旷。
不过北宫珩也习惯了这种感觉，毕竟常年孤身行动，孤独也是最好的同伴。在看到栏边的几簇白花时，脑海里不经意间闪烁过一个身影，至于为何会想起她，自己也不清楚。然而她应该也只是一个人间过客，不可能会和自己产生什么交集，自己这辈子也注定是要孤独终老的。
只希望将来再见到她时，不会再兵戎相见。
此次庆生宴上来的不止有大周的大小臣子，还有部分突厥使者，他们是来大周寻觅合作机会的。宇文邕知道突厥人所谓的“合作机会”就是联姻，而且颇为中意以千金公主宇文盈为代表的一些年轻公主。宇文邕当然不会随意答应这种事，但眼下他有攻齐的打算，北边的突厥如若不安定，也不太方便行动。
此次的庆生宴并不只是单纯给皇孙庆祝百日，更多是宇文邕想要借此机会召集百官商议攻齐和突厥的事务，并提供合理解决方案。
此时千金公主宇文盈正在大内闲逛，她不太喜欢宴会上各类人的装腔作势，况且宇文招也不想让宇文盈过早了解联姻公主的事情，知会宇文邕一声后，便让她出去散散心。本想叫朋友们一起，不过北宫珺一直跟着女官伺候官员饮酒，没有空闲；杨丽华虽非皇孙生母，但作为太子妃也必须在场应酬。
没了好伙伴的陪同，宇文盈也只好自己出来。正漫无目的地闲逛时，突然被一股奇特的香气吸引，她有些好奇是何处散发，于是一路找了过去，发现香气的来源是大内偏僻处的一棵木芙蓉树。
看来皇宫的奇异花木就是不少，宇文盈仔细端详着木芙蓉，心下觉得十分喜欢，打算摘一朵仔细看看，再带回去给她们炫耀一下。不过刚要动手却又有些犹豫，虽然自己贵为公主，但这里毕竟是大内，随意乱动东西也是不被允许的。
不过就摘一朵，也是无关紧要的吧，宇文盈心里想道。
抱着这样的思想，宇文盈便愈发大胆起来，直接踮起脚拉住木芙蓉的枝条，想要折下一支花来。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手上的银铃随风作响，空气中木芙蓉的香气似乎淡了许多。宇文盈突然感觉有点发凉，回头一看却发现一个戴着红白面具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握着红黑弯刀。
宇文盈以为是大内侍卫发现她在摘木芙蓉，舒了口气，不过随之有些尴尬，连忙放下木芙蓉的枝条，脸上挂满了遮掩的表情。
“咳，我只是瞧见它好看，想要拉近一下仔细看看，没想摘下来……”
话还没说完，那人迅速一刀劈来，吓得宇文盈急忙打滚躲开。
“喂，我只是想摘朵花，而且还是公主，不至于直接劈我吧？！”
尽管极力解释，但对方像是听不见一样连续拔刀朝她砍来，宇文盈这才发觉对方根本不是禁军侍卫，只得慌忙逃跑。好在她经常跟随父亲打猎，体力和速度过于常人，躲过了对方的几次追砍。
正当宇文盈觉得已经成功逃跑时，那人却突然瞬移到面前并虚晃一刀，趁她站不稳时顺势将她踹倒。这一击力道强劲，让宇文盈倒在地上疼痛难忍。
“你……究竟是谁……”
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一脚踩住宇文盈，随后举起长刀直接朝她刺去，宇文盈不敢想象将会发生什么，只能害怕得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宇文盈耳边赫然响起，睁眼发现一把铭有“细水”二字的长刀挡在自己面前，随后将对方震开。抬眼望去，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侍卫，青袍黑靴，长发蓝眸。
不出所料，挡在宇文盈面前的正是北宫珩。
原来北宫珩方才四处巡逻之时，偶然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兵气气息，随即顺着兵气气息一路找到了这里，并出手救下宇文盈。
“躲在木芙蓉后面，切勿探身。”
北宫珩说完便把宇文盈推到木芙蓉树后，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还是立即反应过来，按照指示跑到树后，时而偷偷探头观察。
此时面具人也从被北宫珩震开的力量中缓了过来，虽然北宫珩看清了他的形象，但其全脸覆盖赤白两色面具，如长条火焰一般的发缕散在两侧和脑后；黛青长袍，犀皮环腰，手中弯刀似乎冒着熊熊烈火，其光耀令人无法直视。
如此来看根本认不出对方样貌，但看样子实力不浅，要小心应对。
面具人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不断观察，随后慢慢抬刀。刹那间，面具人便闪到跟前，单手执刀猛力劈来，北宫珩忙抬起细水格挡。两刀碰撞的一瞬间爆发出巨大冲击力，就连树后的宇文盈也不得不躲起来。
北宫珩刚准备卸力躲开，面具人看出他的心思便迅速迎面横斩。北宫珩见状挺刀将对方震开，随后反身抽刀如蜻蜓点水般向前连环刺去。面具人见状也顺手抬刀连续格挡，而北宫珩则趁机低身横斩对方脚跟。见此情景，面具人立刻凌空低跃躲开横斩，并顺势一脚将细水踢飞。但北宫珩反应迅速，立刻转身拽回细水刀，然而再回头时，一只兵气幻化成的火焰长尾虎正朝着自己奔袭而来。
看来对方是掌握“火”宿的兵气者，北宫珩见状在心里想道。
在火焰长尾虎扑向自己的瞬间，北宫珩立即操纵兵气变出一只渗水长臂猿，长臂猿猛力几拳便将火焰长尾虎的身形打散。但面具人并没有罢休，迅速将被打散的兵气重新聚合为翼火蛇形态，劈出几段高速飞行的翼形斩波冲向北宫珩。
北宫珩见状也顺势将兵气形态变为奎木狼，几段狼牙连斩顷刻飞出，迅速打爆翼形斩波，并爆发大雾。北宫珩眼疾手快，在极限时间内趁机将兵气形态变为角木蛟，瞬时一条由枝叶组成的木蛟龙破地而出，蜿蜒着身躯冲向面具人。
面具人改变了兵气形态并跃向空中，将兵气改变为星日马形态。
北宫珩见状开始蹙眉，“日”宿兵气的威力在星辰兵气中最为强大，看来面前这人来头不小。果不其然，由面具人幻化出的星日马一路狂奔，将木蛟龙顶得四分五裂，最终爆炸散去。木蛟龙消失后，星日马便直冲自己而来，北宫珩见状收回兵气，将兵气形态便为轸水蚓，使其在自己四周高速流转，与撞向自己的星日马不断碰击，随后见机一刀将星日马斩灭。
正当北宫珩准备再次幻化兵气时，突然间一条金龙疾速飞来将他扑倒，激起大片尘雾，这是“金”宿的亢金龙，没想到那人居然能够掌握三种兵气类型。正当面具人准备再次进攻时，一只青豹猛然冲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面具人，随后北宫珩从烟雾中飞出，直逼其面门。
原来刚才北宫珩在金龙扑向自己的一瞬间改变了兵气，他用壁水貐的水罩挡住了金龙的袭击，并利用金龙制造的烟雾迅速变出青豹去牵制对方，自己紧跟其后冲向面具人。
面具人一脚踢开青豹并一刀斩灭，与此同时附近传来禁卫军的喊声，看来他们已经发现此地有人在打斗。面具人见状幻化兵气变出一只野犬，北宫珩认出那是具有自爆能力的娄金狗，在爆炸的一瞬间，他幻化出木狴犴借其身躯挡住了娄金狗的兵气爆炸，抵消了大量冲击力，并产生巨多烟雾。
等烟雾散去时，面具人已经消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禁卫军赶到这里时，只有在收起细水的北宫珩和躲在树后的宇文盈，了解完情况后，他们也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平日里禁卫军也与兵气接触甚少，不知该如何调查。北宫珩让他们再多派点人前往各个角落搜查，多组织一些巡逻队伍，只要宫里没有出事就好。
禁军首领欠身致谢，随后吩咐手下立刻出发。看着地上留下的打斗痕迹，北宫珩若有所思，片刻间他察觉到背后有人，一转身就看到一脸好奇的宇文盈。
“在下救援来迟，还望公主恕罪。”北宫珩欠身道。
“啊……没事，毕竟我也没想到大内会出现这种危险人物。我还要感谢你来救我，不然我可要交代在这里了。”
宇文盈缓回神后，很快注意到面前的俊朗男子与北宫珺颇有几分相像，再加上他腰上的长刀和玉佩，她便确定站在面前应该就是北宫珺的兄长北宫珩。
“对了，那个……你是叫北宫珩么？”宇文盈好奇地问道。
“回公主，在下北宫珩，今晚负责巡逻工作。”北宫珩答道。
“这么说，你是小珺子的兄长啦？”
“是的，平日里经常听舍妹提到公主殿下，在下在这里还要多谢公主对舍妹的关心和照顾。”
“哎呀，没关系，小珺子是我的好朋友，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宇文盈得意地笑道，“哦对了，我还没介绍自己，我是千金公主宇文盈，父亲是赵王，先前小珺子肯定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在这里一并告诉你吧。”
“有劳公主相告。”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宇文盈打量起北宫珩，“早前看小珺子这么可爱俏丽，就知道她的兄长也一定毫不逊色，今日一见果然俊朗潇洒。”
“承蒙抬爱。”
“既然你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事了，不如陪我逛逛吧。”
“虽然公主诚意邀请，但在下还有要务在身，况且此处乃大内，不容许外人随意进入，在下要先行告退了。”
“哎哎，别那么着急走。”宇文盈急忙叫住他，“就陪我一小会嘛。”
“不是在下不想承接公主的好意，只是误了事，在下也要掉脑袋。”
“好吧好吧，不过以后有空叫你的时候可要陪我玩哦。”
“在下乃陛下侍卫，调动去向皆由陛下诏令，公主怕是在说笑了。”
“嘁，我总会让你陪我的。”
北宫珩没再接话，随后迅速离开。看着北宫珩逐渐远去的背影，宇文盈呆望了一会，手指不断搅动。尽管北宫珩刚才的语气有些冷漠，但还是在她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毕竟在生死之中将自己救下，本事了得，人也长得帅气，处事冷静果断，又会有谁能抵抗得了这种男子呢？
宇文盈回过神后，才发觉自己在外面滞留太长时间，也害怕再遇到那个红面具，于是便快速溜入殿中，正巧碰到北宫珺和杨丽华要去寻找她。
“方才去哪里了呀？赵王好一顿找你。”杨丽华问道。
“唔……刚才在大内花园那里溜达了一圈。”宇文盈说道。
“咦，公主姐姐的脸上有些红晕呢。”北宫珺好奇道。
“才没有，本公主怎么会脸红呢？”宇文盈躲闪道。
“确实有点红哦，好似胭脂一样。”杨丽华也凑近道。
“说不定是碰到什么好事了呢。”北宫珺笑道。
“哎呀，就你话多，看我捏你小脸。”
宇文盈伸手就要去捏北宫珺，北宫珺连忙躲开，杨丽华无奈笑笑，便开始给北宫珺打掩护，直至赵王宇文招前来才作罢。
看到宇文盈依然活力四射时，坐在远处的杨坚神色有些难堪，不禁在心里诧异为何那家伙会失手，到底是谁从中作梗保下了宇文盈。
另一边，北宫珩再次回到方才的打斗之处，他仔细回想一幕幕细节，倏然想起来，那个面具人的面具纹饰，和当初南宫薰所带面具的纹饰样式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