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迷茫1
时间从来都不知道珍惜为何物，它只会锁定步伐，将众生抛之脑后，一如既往地往前走。转眼间，便已是四月上旬。
回首过去，整段大学仿佛是由散漫拼凑而成。这几天里，梁晓诺过得更是混混沌沌，昨天理该学习的新知识依然还躺在课本上没被问津，幸亏那些知识不会主动痛砭时弊，否则它们定会跃然纸上謇谔他一通。
梁晓诺债多不愁，心里咬定知识只有撞击的能力，没有开口说话的本事，所以过得十分安逸、惬意。
安逸的生活自然是懒散的。梁晓诺的懒散体现在学习上，窳惰得上课连书本都不翻光带着两只耳朵听。
大学里教授的授课水平普遍都极高，高到可以完全脱离教材独立行走。他们对某一模块的知识了如指掌得堪比《庄子·养生说》里所说的“目无全牛”，都已经生育出一套独立的体系结构，这体系兴许可以编撰成一本“十N五”国家级规划教材。
有的教授生怕学生们的思想被教材大纲束缚，更是直接建议学生只要带两只耳朵来即可，至于课本无足轻重。
学生们课上实践，发现那教授所言果然不假，听他讲课隐隐约约间感觉他说的和教材扯上了关系却像又没有，深奥得感觉像是在听天书。
那教授倒也尽职，讲完一遍见台下的学生一脸茫然再说一遍，两遍过后发现台下依旧一片麻木，只能暗叹学生悟性太差，驽钝难当，懒得尽责，便袭用哲学自圆其说，说：“没懂是吧？不着急，等时机成熟了你们自然就懂了。”
仿佛那知识是种怪物，只可意会不可言说，又仿佛是天玄“不是不懂，是时机未到”。
不过人生确实会遇到许多琢磨不透的天机，不然道家两千年前就断子绝孙了。
梁晓诺为人“聪颖”连跳两个陷阱，不仅菲薄自己戆头戆脑，还守株待兔安然地等待那个时机，然而时机没等到，却把听来的忘得一干二净，有听胜似于没听——可见聪明确实能被聪明所反误。
课外的时间更是穷极无聊难以消磨，倘若要问世间快乐之事为何事，答案莫非是蹉跎岁月式的享受生活——所谓“天堂”也不正是享乐主义的代名词？
梁晓诺他们寝室四个人除了看电影打游戏外，还是看电影打游戏。生活极其混沌茫然。
几个月前的他们还不像现在这般颓然，那时候其潜在拥有的是东野圭吾笔下所谓的“无限可能”。
南翕大学新生开学那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济济一堂举觴相庆，那时人人都斗志昂扬憧憬绝伦。
憧憬不用说，这些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人间天堂的真实面目——绝大多数中学老师出于引诱的目的，和思恋之情，都将大学描述成人间天堂介绍给他的学生，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把“天堂”臆想为恋人，垂涎欲滴得自然“想入非非”，实际上揭去神秘的面纱，大学本质上还是人间炼狱。
至于斗志昂扬——《左转·庄公十年·曹刿论战》里有：“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鼓作气与高考背水一战不论输赢却没了第二鼓来泄气，“勇气”自然也就迟迟未消余勇可贾。
而这些斗志和憧憬往往就是创造无限可能的源动力。
梁晓诺初来乍到南翕大学时不仅血气方刚还嫉恶如仇，他因愤鄙人性刻薄了熟人而讨好陌生人的谄性，刻意反其道而行，冷落了准室友舍近求远跑去和故友熟络感情。
如此特立独行作为的结果，果然不负众望，准室友礼尚往来，对其也爱答不理，经常性地出门上课或者活动都会遗忘他。
梁晓诺自恃朋友、同学遍天下，也不在乎被遗忘，独力更生，觉得区区一所学校即使困难再多，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应对起来是游刃有余的。
他不知道大学深遂得普通人走进去就会迷失自我，粗浅地以为和中学相差无几大可一览而尽。
结果正式开学第一天就找不到教室慌得焦头烂额，他又不肯放下颜面透露自己是新生的事实去请教路人，只好踩点式地挨地找。花去大把时间，好不容易找到教室回时又找不到回寝室的路，窘得头皮发麻。
自尊因此被划伤，自信的壁垒被攻破，斗志之火被浇息了不少——毕竟人的斗志和美好向往的磨灭，往往都是被生活这只无情的手给掐灭的。
好在这种看似愚笨的独立侦察并非一无是处。置之死地而后生，迷路过后的梁晓诺反而对学校熟悉得胜过本校的设计者，连哪个角落情侣多都摸排得一清二楚。
熟完校园，梁晓诺觉得身为当代大学生应该全面开拓自己，因此为避免画地为牢，继续向校外探察。
不想世事难料，本意是要开拓进取，结果是避坑落井，掉到了另一个牢笼里难以自拔。
他在探察途中，探出个网吧来后，喜不自禁，立马重拾旧爱沉迷忘返。人生之路果然诱惑重重，管你是什么圣贤神仙，总会诱惑得你垂涎三尺不能自拔，这也就是“猴子下山”终会空手而归的原因所在。
然而世事还有更难料的，梁晓诺的这一移情别恋竟有其他意想不到的收获。他在网吧畅游天下时，不慎与三个准室友不期而遇。四人彼此发现都是志同道合之辈，相见恨晚，马上冰释前嫌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周易》文化果然博大精深，一句“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就把这玄乎其神的现象给诠释清楚，同类相吸一丘之貉始终摆脱不了一丘之困的命运。
丘中之貉全员团结一致后恰逢学校给新生伐毛洗髓传道受业什么“学生章程”“未来指标”等等，以此洗礼他们希望他们更好地立世成人。
在未来指标里说到这个世界里情商比智商更加管用的理论。四只貉听后共鸣连连，深信不疑，立马展开攻势，为了历练情商无所不用其极，目标瞄准的社团和兼职。再说现今大学生不入社团不找兼职似乎都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大学生。
之后，众貉抱团趋之若鹜，兴致勃勃地冲向社团，结果因臭味异投而各奔东西。
赵毅铭爱好广泛，所以广撒网参加了学生社团联合会、漂移社、骑行社、吉他社，以及一些连他自己也没记住名称的社团。
刘昊似乎老成已至，转而修心养性，参加了茶芸社。
聂飞、梁晓诺寻遍所有社团都没寻觅到自己心仪的，恨没本事自创一个，只好放弃。
而后，聂梁两人因没入成社团，但又不甘落后，便在私底下鼓动舍友，迫不及待执行下一个计划——实际上在聂、梁的眼中，社团是历练不出真正的情商的，因为他们觉得社团即使再水深火热，也只是校园内部的思想交锋而已，同是同校生，看在学校的面子上，无论如何彼此都会给个面子。
遗憾的是，他们兼职路上的修炼也并非一帆风顺。所谓“志同道合”只不过是某时某刻某方面上的志同道合而已，其它方面就难说了。毕竟天下如此之大，树叶如此之多，科学家都说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而每个人一生也都是志道万千的存在。
梁晓诺他们虽区区只有四人，但也众口难调，喜好不一，又互不妥协，每个人还都是独霸天下的存在，所以始终没办法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最后他们拜访了十几个兼职介绍所，才找了一个大家都不讨厌，但兴趣又不浓烈的兼职——校园考证代理。
之后四人便去那个公司报到。那公司门庭冷落完全可以张网捕雀，反衬出其业务的萧条。
公司的经理是个胖得流油的中年男子，由此可见，资产阶级的油水是通过无产阶级的需求，而被资本家所吸纳的。
那经理见有人上钩，激动的端茶递水恨不能奉若神明。
走完礼节，经理便给他们商业洗脑灌输商道——在商言商嘛。
接着，那经理手把手教他们如何将信息传递给他人，然后如何躺着赚钱，碍于身份有别，否则要跑去学校里亲身垂范让他们开开眼界。
聂梁刘赵被洗脑后，马不停蹄将理论付诸实践，传单贴出新高度，不论是墙面还是地面，只要是显眼处就赏赐它一张传单；流动人员更不用说了，甭管什么人物，见者通通有份。此外偶尔还来个高空抛物“天女散花”。
其宣传效果也好得只差不能效仿二战期间，用战机撒传单那般引人注目。
那公司为了便于管理，实行“代理人就近区域负责制”，胖经理见梁晓诺他们人多势众历史罕见，生怕他们嫌区域小，便自作主张，偷偷将别人负责的区域划一部分给他们。划完区，他暗地里良心不安，担心失利者找自己算账，便告诫聂飞他们行事低调点不要太招摇。
聂飞他们学习了胖经理的狡黠，和成吉思汗英勇善战一心只想开疆拓土的脾性，明目张胆向别人的领域进军，附近几个学校便厄运难逃，纷纷逃落入他们的魔掌，被摧残得鸡飞狗跳。还好被入侵者心态良好，任由他们作孽，没碰出什么火花。
他们的战绩也自然显赫，不出半天就有人打入电话咨询。然而让他们气愤的是，十个来电里有九个是光咨询不下单的。
而咨询的九个来电中，又有十之八九的人问的问题都是在灵魂拷问——“考这个证有什么用途呢？”或者“你觉得我还需要考哪些证以及考它的原因？”
这样一来二去，聂飞第一个厌烦，觉得服务一群大学笨蛋，浪费了自己打游戏的时光，所以服务态度也越来越恶劣。每逢来电者态度犹豫不决时，就糟聂飞恶劣的服务。如此几次过后，聂飞连恶劣服务都懒得服务，直接宣布退群。
梁晓诺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个夕阳兼职，另外，他出门屡屡遇见清洁工清洁自己贴的东西，心里愧疚不断，早有退意，现见有人带头搞分裂，自然攀炎附势添油加醋诋毁一番，接着也一同退出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