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落草

郑二虎是见过世面的。

大端王朝讨伐罄云国的时候，郑二虎在军队里当职百长，官不算大，但也曾经见过飞矢如雨，枪阵如林，铁蹄百万，踏碎山河的场面。

哪怕是后来落了草，可当年也曾在大端王朝的都城，在那黄金铺地，美酒为池，好肉作林的地方作为英雄，把一切都享受过了。

就如同郑二虎经常和自己的兄弟们吹嘘的那样，当年大端王朝那位如今号称世间第一美人的公主才三四岁的时候，皇上就相中了他郑二虎，要把公主许配给他，结果被他给拒绝了，可公主虽然年纪轻轻却对他用情极深，这才在二十五六的如今还没有嫁人的意思。

说完这话，不止听的人哄笑，郑二虎也跟着一起笑，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郑二虎真的是见过世面的。

他甚至真的远远的见过那位公主一眼——在黄金铸就的花车之上，那位未来将会以其绝色艳压四方的美人，坐在他父亲的车辇上，检阅着来自大端王朝各处的军队。

在郑二虎的那个位置，只能看到一个粉紫色的小球，看不出其他什么来。

但就这么一眼，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也占了那公主的几分便宜，和公主有了几分牵连。

随着那位公主的年纪越长，美名传扬的越远，郑二虎心里面那个粉紫色小球的模样也越长越大，把他的心都挤满了，再塞不下去任何的影子。

当那公主豆蔻年华的时候，她便自己请了整个南瞻部洲最好的画手画了一张压的山上山下，百花无颜色的画作，挂在了大端都城的墙上，无数文人墨客争相模仿，流出了无数的淫词艳本，当然，也少不了人对公主污言秽语。

恰好，当时还在朝廷当职的郑二虎听到了，于是便脑袋一热，什么家人孩子全部抛之脑后，在大街上抽刀砍死了两人，然后抢过了一匹快马，上山落草来了。

所以说，郑二虎和周围的那些这辈子也没出过囚龙山方圆百里，见识只有绿豆大小的山贼同伴真的不一样。

但即便是他，也没见过上山来的年轻少年这样凶狠的魔物。

没错，魔物——被挑开了手筋脚筋，左手就悬着一点肉丝的挂在胳膊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五六把刀刺出来的大洞只隐隐的沁出来了一点黑血，脸上也不知被谁砍了一刀，从眉眼直着砍到了下巴，眼见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但那少年还站着，手里握着一把刀，稳的就像是宰猪的屠户。

他一刀下去，砍进了一个山贼的脖颈里，那山贼的脖颈噗噗的往外涌着血，还有一股腥臭的白气。

周围已经有了十几个山贼倒毙在地的尸体了，按理来说，这么些人哪怕一涌而上都能把少年砍死才对，但与手持锐器，每刀只求杀人的少年相比，山贼们尽管数量不多，且只敢怯懦不前。

每每有人鼓起勇气，向前和少年交手，在其他人也一涌而上之前，少年往往已经用以伤换命的法子，砍死了那个领头的人。

于是，其余的山贼便又不敢上前，要不是他们知道自己这边还有陈芥子这个仙人的话，害怕被仙人报复的话，那他们估计早就溃散了。

“他妈的，一群孬种。”

郑二虎手里拎着自己从军中带来的那柄长柄关刀，推开了众人。

“让开。”

僵尸，大概如此吧？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在军中的时候，郑二虎听到大端王朝的一支部队与罄云国的某个隐秘法术宗门作战的时候，对方唤起了这种奇特魔物的事情。

已死之人驱使着僵死的尸体战斗，又有什么好怕的？

“小子，死来。”

走到那僵尸一样的少年面前，郑二虎劈头便是一刀。

他之前在一边仔细的看了几眼少年的战斗方式，自认为已经将对方摸清楚了。

不过是凭借着这具不死之躯，以伤换命罢了。

可若是面对郑二虎的这一刀还打着同样的主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郑二虎完全有信心，将对方整个一刀劈成两段！

那样对方就算是仍能不死，又哪会再有什么反抗之力？

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抬手起来，拿着那柄破刀，挡在了郑二虎的刀前。

荒谬，难不成以为这样的手段，就能挡住郑二虎的关刀了？

且不说双方体型与力量之间的差距，山间猎户，杀猪猎鹿的刀子，也能和军中猛士的长刀相比？

抱着如此的自信，两柄长刀相撞。

但出乎郑二虎意料之外的是，不仅对方在力量上和自己相差无几，自己的那柄百锻关刀，竟然被少年手中那柄再普通不过的长刀给削开了。

郑二虎大喝一声，扔下手中的断刀，就地一滚，躲掉了少年劈头而来的一刀，看那刀锋上面闪烁着的寒光，郑二虎犹有一些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郑二虎躲得及时，那少年手中的刀子，怕不是连他的脑袋也要一起砍穿才算完。

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快的刀？

不过，郑二虎来不及细想，趁着对方来不及收刀，他从旁边的雪地里捡起了一柄之前的山贼掉在地上的刀，便揉身向着少年撞去。

少年力气虽大，武器虽好，但毕竟没受过正儿八经的训练，脚步虚浮的很。

郑二虎这一下猛撞，竟然真的将少年撞倒在了地上，郑二虎拿起手中的尖刀便刺，少年一歪脑袋，郑二虎这一下刺击只刺开了少年的半个耳朵，郑二虎毫不犹豫的再次抽出扎在雪地里的长刀，再次往少年的头上刺去。

面对郑二虎的第二次刺击，少年用拿刀的右手去挡，刀刺穿了少年冻僵死硬的手掌，然后压在了少年的脸前。

只要这下扎了进去，郑二虎确信少年即便生命力再强，也必死无疑。

但少年死死的与郑二虎抗衡着，郑二虎粗重的呼吸着，拼命的想要压下去自己手中的刀。

他看到少年扭过了脸来，那只属于已死之人的灰色眼球发散着。

其中燃烧着火焰。

就像是被那缕火焰烫伤了眼睛，郑二虎下意识的喝了一声，手中的力气泄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的力气，让郑二虎被少年用手掌顶着刀，将他掀翻在地。

失了自己手中的刀，郑二虎回过神来，便去取之前少年遗落在地上的那把。

他刚碰到了刀柄，就又发出了一声惨叫，那刀柄就像是刚从铁水当中捞出一般滚烫。

少年趁机反而将郑二虎压倒在了地上，少年的身上已经没了武器，于是他张开了自己的牙齿。

郑二虎咽气之前，眼睛呆呆的望着天。

谁也不知道这草莽汉子临死之前，是不是后悔自己在接受检阅的军队当中，抬头看了一眼那黄金车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