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边疆学(第11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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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边疆学视域下的互联网疆域与边疆

——兼议国家网络主权的设置依据

孙勇 王春焕[1]

内容提要:对边疆研究的基点在于疆域的介入和划分以及整固,边疆视野要与时俱进做拓展。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互联网空间已成为国家继陆、海、空、天自然疆域之外的第五领域。互联网的扩展和划分以及对主权的认定,与人类社会以集团行为拓展和认定疆域范围有着高度的相似性,致使互联网的空间产生了边疆现象。互联网疆域进入了各大国战略布局中,网络主权必然成为各国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安全的保障。中国提出各国要达成“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的共识这一倡议,具有重大的意义,有利于实现国际互联网的共治。

关键词:边疆学 疆域划分 互联网 信息边疆 网络主权

一 在一般边疆学视域中对互联网的认知

随着人类理性与学科体系的发展,认识疆域和边疆问题,对实践总结以及上升到理论乃至学科学理探讨,建构“一般边疆学”即是对这个问题研究的集中体现。在“一般边疆学”的视域中,必然将各国边疆现象作为研究对象,以从中找出规律性的认识。

(一)一般边疆学对疆域和边疆的基本认识

在建构一般边疆学[2]的进程中,一些研究者用中国式的学术话语对边疆做了一个阐释性的定义:边疆[3]是人类对各自划分疆域的认定与保有以及同时可以交互作用的边缘空间。换言之,“边疆”(bian jiang)来自人类群体活动疆域的(无论是陆疆、海疆的还是天空、太空的,无论是实在的还是虚拟的)分割和再分割,即在有限的地球空间之中,对“疆域边缘”的划分与划定,在划分之中产生了“边疆”博弈的介入与反介入、认定与反认定等活动,在划定之后又产生了扩张与收缩、整固与分离等活动。这些活动即为政治、经济、外交、军事、法治、社会治理等国家行为体(乃至国际体系组织、社会一般组织、民众以及个人)的一系列行为。所谓边疆、边疆战略、边疆理论包括边疆学等概念,都来自人类的这种对疆域的实践活动。[4]这个实践活动,集历史与现实于一体又指向未来。边疆不仅是一个空间的概念,它还附着于时间而变化。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认为,世界上所有的运动都是物质的运动,都是由时间和空间的统一而产生并变化的。[5]因此,人类社会所产生的国家边疆,是时空统一物质运动的体现。互联网也具有时空统一的性质,是随着建构和运作它的人类行为而变化的。恩格斯曾经指出:“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6]这是对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正确揭示。在这里给我们的启示是,从一般群居哺乳动物都有占据资源圈行为的基因遗传性上看,人类所具有的动物性反映在空间上的表现,与一般群居哺乳动物一样,对凡是能够利用的空间都有群体划疆划界的行为,只要人类群体产生划疆划界的行为,参与这种行为的活动主体即行为体将不断增加,于是疆域与边疆的现象就出现了介入与反介入、认定与反认定,在划定之后又产生扩张与收缩、整固与分离等活动。简言之,从一般边疆学研究的对象看,人类对身边空间的活动,无论其属性如何,必定反映出人类疆域划分行为的规律性。[7]人类对自己构建的互联网这个非自然性的空间,也有着自身活动规律性的体现。

从一般边疆学研究的角度看,划定疆域的众多行为体需要借助力量,做出谋划,制定战略,以整固边疆。当今世界各国,或多或少都在互联网之中以协议群(IPS)的形式占有一片疆域。各个大国借助互联网的科技承载力量,有头脑的决策层早就开始在这个疆域中进行布局,这已经是不用质疑的事实。一段时间以来,国家之间的博弈已经在这个疆域中展开,很多互联网网络空间的“边疆”映射出地理边疆的介入与反介入,整固与反整固,压制与反压制。简言之,国家网络疆域与边疆是其陆疆、海疆、空疆乃至天疆的一种镜像。

各国的政府组织与非政府组织通过在互联网上所占有的位置、所控制的“大数据”份额,显示出各自的软实力(soft power),有的进而跨国盗窃情报,攻击门户网站、挑战他国的主权;恐怖组织则通过互联网进行跨国策划、组织、实施行动;煽动颜色革命的组织通过互联网进行沟通,挑动民众对抗社会甚至推翻政府;“金融战争”“经贸战争”依靠互联网更加快捷,打击他国的金融、财政系统所用的时间可以按照计划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肢解他国的经济系统,可以预先设定达到什么范围和程度。而研发新技术、提升人工智能水平、组织网络部队等,是大国强国网络空间争夺的依托。总之,率先占领互联网疆域的优势国家,攻击他国的各项能力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二)互联网作为人类社会对第五领域的认知

互联网技术的产生以及互联网网络的成形,得益于人类科技的发展。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8]在西方发达国家科技革命的新浪潮中,以信息技术创新为标志的互联网出现。早期的互联网雏形即广域网、局域网,是将多台计算机的终端、客户端、服务端通过特有技术形式互相联系起来的物理小空间,随之扩展到局域网之外的范围,网与网之间按照通信技术内部的协议形成了一个个小领域,彼此享有对方与协议方的信息资源。之后,信息革命将通信协议的范围迅速扩大,组成国际计算机网络(internet),其结果是互联网的大领域更加快捷方便,通过域名解析(domain name resolution)[9],不仅仅让程序员可以分享计算机技术本身的工具信息,而且朝着让非程序员分享人类社会所有创造及其成果的方向发展,例如越来越多的公众个人进入互联网,进行写作、通信、购物、求医、转移支付、远程学习、发布个人消息等。

互联网诞生以来,在三四十年的时间中,帮助人们所做的事情呈几何级增加,所谓的“大数据”(big data)[10]就是其体现。今后,在人工智能介入下的互联网发展将更加迅猛。由此,我们看到互联网这个人工打造的非自然世界,虽然与人类曾经长时段生活的自然世界很不相同,但与物质器具互动于人类活动的进程却十分相似,这个工具性的物体再一次使得人类的生活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人类生活的疆域极大地扩展了。

这与人类几千年的疆域开拓历史十分相似:特殊工具被制造出来之后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即由于掌握和改进冶炼技术,人类进入金属工具时代之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都较之以前数万年的状态发生了巨变,地理活动的范围随之不断扩大,在更大的疆域中以获取更多的生存发展资源,维持了各个群体的繁衍生息;而更加精密有力的机器和大机器的出现,使得人类群体活动疆域更为辽阔,那些掌握先进技术居于强势地位的群体,不断扩大自己的疆域,得到了更多生存发展的资源。

可以说,互联网的产生与发展,极大地浓缩了因工具性变革带来的人类生活范围急剧扩张的历程,之前是以几十万年(石器)、万年(金属器具、竹木器)、千年或至少几百年(金木复合器具,机器、大机器)计的,经历了这样的三个阶段,人类文明进化的时间一次比一次要短,人类活动扩展的范围一次比一次要大。即使是这样,到20世纪,人类也没有完成对身边的陆、海、空、天四大自然领域的全部占领。而互联网出现之后不到50年,人类在自己建构的第五领域急剧扩张的态势之中,不仅使得物质世界产生了一个超自然态的空间,成为人类社会行为体竞相进入的领域,还能辅之人类群体以对地球上本身存在的四大领域的继续进入,使得这个超自然态的空间持续扩张,以至于能够虚拟地囊括自然态的所有空间甚至支配这些空间。

(三)对互联网范围以及延伸性的体悟

抽象地讲,互联网所构成的云知识图谱(Knowledge Graph/Vault),使得掌握它的人在很短时间就可以认知自然界的固态、液态、气态、超固态、等离子态等形态的变化,联想互联网这个超自然界的空间已经出现的物质形态并非完全虚拟的,所有运用网络技术便捷性的人,潜移默化地完成了对信息即物质运动的感知,获得了现代生活所必要的各种要素。[11]换言之,互联网所涵盖的疆域已经与陆、海、空、天等实现了虚拟对接,国家行为体、企业组织行为体以及个人行为体,都可以在这个空间的疆域上活动,通过虚拟的行为完成实际动作的过程,如小到千万里之远瞬间就能够实现的通邮、通话、发送图纸、远程教育、联动手术、采购物品、结算汇款等,再如大到指挥航海、航空、航天、检视地球大气与地质水文变化、调动资源应付突发事件、模拟地下地上或海面乃至大气层的核爆炸、分析星系活动与宇宙运行状态、实现国与国之间的金融经贸活动、巨量社会活动数据提取等。在这样一个人类能够感知物质动态混合性的超感中介场域里面,人们竟然可以对接在实在疆域中完成任务,虚拟的世界与人类活动的疆域快速延伸,而且这种景象的后续结果很难预测,除了哲思的想象之外,在现实中有着不可预料的延伸时空——互联网始于一种可能性空间,也朝着不可预测的可能性空间发展。这个基于控制论基础理论和思想的推测,是因为互联网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由信息流组成的。当初N.维纳(Norbert Wiener)就提出:信息本身是物质,信息具有熵的性质,可以构建出信息流并在一个空间当中运行。[12]当时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对此观点一无所知,但在之后科技革命浪潮之中诞生的互联网,恰恰有信息论的贡献在里面。由此,能够想象预测的是,人类社会信息流有多大,互联网延伸的空间就有多大。可以说,只有对“信息”的理解达到维纳阐释的这个层面上,才能理解网络为何有疆域以及边疆现象。

互联网自身属于人工构建的虚拟空间,在可以对应自然空间领域的同时,又超过这些疆域衍射到超自然态的领域。例如,互联网还能够介入人类构建的另一个领域空间——金融[13](贸易),在那一空间中,凡是金融(贸易)与互联网的叠合部分和需要借助互联网尽快完成预设任务的部分,互联网都起着很大的甚至是关键性的作用。宋鸿兵教授早就认为金融领域将成为主权国家的第四维边疆,并指出金融网络将诸多要素链接起来,“共同构成了金融高边疆的体系架构”[14]。在宋教授的视野之中,金融网络与其他构件的组合,能够搭建出一种高边疆的体系。这说明互联网本身就具有一个承载与交换机能,人类行为体可以通过由硬件与软件组合的互联网,进行另一种形式的疆域博弈或边疆战争。

从一般边疆学研究的对象上看,互联网与自然态的陆疆、海疆、空疆、天疆一样,一旦成为国家、社会、公众活动的载体,其疆域的空间必然成为各个行为主体争夺与占领的对象,在此之中的互联网疆域活动,必然要有条约进行规制。从最早一般性口头协议到后来的条款协议,从技术性协议到政治性协议,规制的手段、形式越来越复杂,但也越来越具有约束力。如何确定条款协议,考量着人们认识这一事物的智慧。

二 对具有双重属性的互联网边疆进一步的认识

在学科的学理上,判断一个事物的属性成为研究问题的起点,只有如此,人们才能更加深入地感受和感知这一事物,而在感知中不断认识被研判事物的属性,是对事物进行理性思维必不可少的环节。

(一)互联网的物理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简判

由局域网、广域网到互联网,人类创造了有着物理意义更有社会意义的虚拟空间,这实在是一个伟大的创举,意义非凡。但如同人类多少年来一直存在对熟识物体有盲区困惑一样,对互联网的物理属性与社会属性,到目前似乎并没有十分明确的阐释。对互联网的物理属性,很直观地看,传统教科书所提示的“物质的物理属性”[15]都有亲缘性的阐释。那么,作为互联网物质属性的概念,有什么新的定义?期待有关专家不吝赐教。我们所能够观察到的互联网的社会属性,是可以从这个虚拟空间将国家或地区社会的总体情况反映出来。最直接的社会属性是,互联网协议(IP)与互联网协议群(IPS)并不完全是电子技术的体现,分配给不同国家和地区的IPS,其实包含了该区域的科技发展、经济水平、环境质量、政治状况等条件,同时还有这个区域的文化取向、民风民俗、宗教道德、价值观以及法律、法规等意识形态范畴的制约。从一般边疆学研究的角度看,就是互联网在全球化的同时也具有了国别性与社会性,亦即互联网的社会性既有区域社会的属性,也有不同区域社会人们自然性与社会性结合的属性。

人类社会进入20世纪之后,随着后工业化、信息化的加速发展,植根于各种利益的以市场经济为基础却有利于人类整体进步的全球化,[16]已经处于一种趋势性的现实中,尤其是世界大国、强国主导的通过政治、经济、文化等方式的全球化,扩张势头越来越猛,使得任何欲以自己传统的经济、文化方式抵制全球化的做法,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正是由于一点,人们认识到互联网快速推进了全球化,利用和依赖于互联网在全球化的进程中,改善自己的生存和发展的条件。而大国和强国则利用互联网的发展进行战略布局,实施和推行本国的边疆战略。与此同时,大国和强国也在互联网的疆域之中争夺边疆。

(二)认识互联网对国家主体具有的边疆意义

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国际政治的影响依然遍布陆、海、空、天,但已经向上扩展到外层空间,向下扩展到信息网络空间,在大部分的领域中,国际政治甚至从现实的物质空间扩展到横跨未来的虚拟空间,如互联网信息互动(Internet Network)这个虚拟社会,对人类政治形成了很强的影响;而大数据时代的到来,将虚拟社会带向更有文化色彩的多元化,带向具有更多市场色彩的社会资源分配的博弈之中,也由此推动国家之间争夺战略制高点的活动。互联网与大数据虚拟活动所产生的“疆域”也是有边界的,在这个“疆域”划分出的“边疆”越来越与陆疆、海疆、空疆、天疆(外空疆)等紧密地联系起来,成为边疆理论研究的对象,也成为各国边疆战略不可或缺的研究和进行布局的领域。

世界大国和强国将其占据的科技优势转化为一种支配力,有意识地加入自己的社会价值观和国家意志力,以更加直接的方式推动虚拟社会产生对现实社会发挥支配作用的软权力。在科技日益发达的时代,人类社会事实上越来越紧密地联系起来,国际地域空间客观上被大大压缩。在此之中,软实力和巧实力[17]高超的国家,以“软权力”在虚拟疆域中将地域空间进行压缩。经过通信手段的变革,人们从时间和环节上减少了物质和信息交流的付出,使一国的国家利益可迅速突破本土的地理疆界向全球拓展。例如网商通过互联网(物联网)可以直接跨越“自由贸易区”到他国;又如国际远程教育可直接将本国的教育内容“秒送”到其他国家的受众;再如依托互联网进行维护本国利益的金融和贸易战等。如此种种情况,不胜枚举。

全球化使得各个国家的利益在更深刻、更广阔的层面上融入世界,一国的国内外利益紧密相交;同时,各个利益集团以及各个国家的利益博弈也更加直接,军事态势仅仅是其中的一种形式,更多的则是经济、文化、金融以及稀缺性资源的争夺。这一系列的博弈借助于互联网,都会对大国的国家安全和边疆战略产生现实的和长远的影响。

(三)互联网对各大国进行边疆争夺的作用

从20世纪70年代迅速萌生的信息革命,对包括主权、军事、经济、文化在内的国家安全产生了巨大意义,紧随其后的每一场新的战争形式都成了体现信息高科技差距的博弈,信息技术领先的一方即为主动方和优势方。例如美国依靠掌握外层空间卫星技术基础上的综合能力,取得了信息优势,将制海权和制空权把握在手,经过网络技术在先发制人的战役发起之后,便一路披靡,赢得了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又如在网络战之中,直接导致了伊朗、朝鲜局域网的瘫痪。由此以观,别国的陆疆、海疆、空疆、天疆等更遑论地理边疆地区的防御,在先进的高科技强国的眼里,基本上形同于无。

中国学界在20世纪30年代就有“文化边疆”概念,是一种对地理边疆不同民族族群文化形态分布的认知。[18]这种“文化边疆”的认知,从时代局限性角度看不啻是狭隘的,随着时代的发展,“文化边疆”的内涵已经有所变化。现今的“文化边疆”,已经是地理行政区划的实体边疆与网络建构出的虚拟边疆的叠合,广义与狭义的文化,都在叠合中演变着,这种演变就是借助和平方式的外显形式实现的,即“大数据时代”[19]的到来,使得文化边疆跨越国界,所依托的就是互联网的叠合力。

在当代科技突飞猛进之中,各个大国强国参与全球网络空间的运作,意味着在这个虚拟的疆域之中获得公共资源,并对各国获得资源的领域做出划界。这是包括中国在内的各个大国面临的任务,也是大国的大边疆战略着眼之处。国家专属的互联网域名及其域内的专属权明白无误地应该属于“信息边疆”,而那些有关国计民生与政务国防事务的国家核心网络系统,本身就是“信息边疆”的主体部分,不允许他国或非有关机构利用顶级或次级“域名解析”制造网络事件[20],这是保护与守卫“信息边疆”最基本的任务。“信息边疆”概念,在中国大陆已出现多年,并从军界到科技界逐渐铺开使用,[21]这说明中国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对这个问题的认识逐渐明确,政界、学界尤其是学界之中边疆理论研究者的认识有待于尽快跟进,与时俱进地从学理上予以阐释。需要指出的是,边疆学的功用之中要有对所有“边疆现象”的学理分析,才可站立在“学为国用”的出发点上,紧跟国家的需求。笔者一直认为,边疆学在本质上是为国家维护自身利益制定边疆战略服务的动态扩展的一种理论体系。[22]我们在一般边疆学的建构之中,[23]已经将互联网这种形式的“边疆”纳入研究的对象之中。这对于改进人们尤其是学界对边疆的认知,具有现实的和未来的意义。

在一个时期中,恐怖主义在网络上开始泛滥,互联网成为恐怖分子宣扬活动、招募成员甚至是筹集资金的渠道,恐怖主义组织通过网络,向潜在的支持者传递信息,各国政府尽力防止恐怖活动,却难以实施有效的遏制和打击。这成为国家安全的突出问题,使得各国从技术到战略都予以高度关注。

国家博弈对“信息边疆”的争夺日趋激烈,逐渐成为政治、经济的一个中心问题。在此背景下,各国的“信息边疆”已涵盖了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外交乃至公民日常生产生活等领域,成为国家之间竞争的重要内容,不分军民的“超限战”“一体化”是“信息边疆”争夺的特征。军地合作直到融为一体,是国家战略下大边疆战略在信息边疆争夺的通用模式。因此,“寓军于民、军民结合、高度一体化是中国信息边疆建设应当坚持的一条可行路径”[24]

(四)互联网构成信息边疆的几个特性

虚拟世界的边疆主要是“信息边疆”,有三大特性需要引起涉边(涉藏、涉疆、涉海)智库和决策层注意。

一是具有国别的疆域性和全球化的交叉性。从名词看实质,全球互联网(Internet)是由无数的局域网经过技术处理串联而成的国际性巨型大网。抽象地看,信息技术具有穿越和覆盖几乎所有国家物理数据储存空间的特性,将这个空间划分出疆域和边疆来,先进国家可以在这个特定的物理空间之内,将获得信息资源综合起来处理,也可以分类进行处理。如果在国家博弈中需要攻击对方时,即可跨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诸多领域,与实体的边疆结合起来,经过网络边疆的联通,在不同的程度和广度上给对方造成伤害。

二是“信息边疆”有实践先行与理念滞后的落差。由于人工智能的超速发展,信息技术的改进将超乎人们的想象。随着人工智能的介入,其直接的影响力和背后的控制力,对于互联网意味着打开潘多拉魔盒[25],不少人对此还未予以充分认识。正因为这种实践领先于理念的变化,导致包括中国在内的一些决策层人员多少年来对“信息边疆”的认识滞后,影响了相关政策的执行,造成一种评估与反馈的落差。正是这种落差,为美国利用全球网络空间造就有利于自己的态势提供了战略机遇。发端于美国的互联网,本身具有美国的技术范式,也有着美国的理念,合乎西方世界弱肉强食的法则,在“信息边疆”中的美国加快了人工智能的介入步伐,将具有更强的“肉食”能力。今后,丛林法则也将支配着各国尤其是大国行为体,谁能更多地抢占“信息边疆”的制高点,谁就能获得更多的主动权。中国在这个领域中,硬件的落后是中国的短板,软件的短板(如人工智能)也同样存在。有鉴于此,关于互联网主权的国际谈判会,近年来已经进入实质性的会议对话程序。在对话与谈判之中,任何“温良恭俭让”的举止只能丧失在互联网中的主动权。

三是“信息边疆”的不确定性和脆弱性。全球互联网空间事实上蕴含了各国的政治取向,政治一旦具有跨国性之后,“信息边疆”的不确定性和脆弱性随之产生。多数人关注的是互联网技术的提升,尤其是技术提升后给经济和社会生活带来的便利性乃至娱乐性,对移动互联网在手机上的出现感到欣喜,随即进入痴迷的状态。这种情况使得互联网更加具有疆域和战略空间的性质——人们越是离不开互联网,利用互联网损毁某地区人们的正常生活,或控制某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体系,就越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未来,随着信息技术的深入发展,全球互联网的空间疆域性会越加凸显出来,争夺全球网络空间主导权的竞争也将逐渐进入白热化的阶段。2015年9月23日,习近平主席在会见出席中美互联网论坛双方主要代表时发表讲话强调:“当今时代,社会信息化迅速发展。从老百姓衣食住行到国家重要基础设施安全,互联网无处不在。一个安全、稳定、繁荣的网络空间,对一国乃至世界和平与发展越来越具有重大意义。如何治理互联网、用好互联网是各国都关注、研究、投入的大问题。没有人能置身事外。”[26]这个讲话,表明中国决策层人员和智库人员对互联网疆域的认识虽一度滞后于美国决策层人员和智库人员,但已经在迎头赶上。我们认为,习主席的这次讲话,指出互联网的空间存在的客观性,并强调了中国参与建构互联网“信息边疆”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这对于中国大陆学界的边疆研究,也具有明确的提示作用。

三 对互联网网络主权问题与战略布局的观察

近现代以来,凡是人类群体组织尤其是国家能够占据的疆域,都会因为争夺而产生法理性的依据,在国际体系诞生并逐渐完备之后,主权成为占据疆域守卫国家的核心。实体的疆域如此,虚拟的疆域也如此。

(一)主权的由来和对于互联网的意义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同时,围绕着联合国宗旨,在建立新国际关系体系中,国家的主权得以重申,即一国的内政外交自主以及独立承担国际权利义务的资格,也是在特定领域中具有管辖权的行为体标志。如果前溯到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使得世界进入一个现代性时代[27],其中的公平、公正、平等、法治等理念开始推向世界,由此产生的国际条约体系,将主权作为各国管辖区域内排他性的最高权力,主权也构成了一国立法和司法以及拥有行政权的源头。凡是学过世界历史的人都知道,西方世界的文明进程从那个时候开始加快,并推及全世界。现代民族国家其实都是西方文明“现代性”导致“现代化”的受益者——没有《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世界不可能有今天现代民族国家的形式,也没有在国际体系下的各国的科技大发展;没有国际体系和联合国宪章,中美印以及其他国家的代表,不可能坐下来讨论国家主权与现代科技结合而产生的一种形式——网络主权。

历史学家普遍认为,由于《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出现,世界得到了改观,现代性由此产生,极大地推动了科学技术的发展。很多年过去了,科技依然是人类生产力发展的推动力,随着科技的不断提升,人类生存空间在拓展,人们对世界的认识也在深化;在现代性向世界推开之后,人们也看到了在科技的支撑下,资本与市场借助战争打破了国家与民族的藩篱,使得世界变得越来越拥挤,各国包括国家集团之间的争斗也越来越频繁。正因为如此,主权原则为各个国家所认定,不容侵犯与染指。主权概念已经从领陆延伸到领海和领空,再向着互联网领域延伸,并从政治延伸到文化和经济,包括在互联网之中都在体现着,不断丰富着主权新的内涵。而这一切,都是与国家对疆域尤其是对疆域边缘部分的管辖与治理分不开的。至于近代所谓的“主权让渡”(sovereignty transfer),是特指出于某种原因,在不伤害本国根本利益的前提下,经过具有保护性的共同协议而产生的浮动型主权(Floating sovereignty)[28]的部分转移,即使是这种部分转移也是在国家行为体自主且有限的前提下发生的[29];除非一国被他国完全或部分管制,再就是因特殊情况将部分主权让渡于国际组织以临时解决紧急状况下的问题(例如通过联合国协调介入某些国家的维和[30])等时期。在一般情况下,各国是不会将主权全部让渡给其他国家或国际组织的。

在一般边疆学的认知中,由于承认国家主权的概念,每一个地理板块上的国家都有着疆域管理的认识,而每一个疆域管理的边缘部分,国外业内研究者称之为borderland,而对那些有争夺意义的边缘部分则称之为frontier。在美国学界使用frontier的居多,反映出了一种理论研究上的取向,亦即美国多数人的边疆概念,就是前锋所指的边沿地带。这种认识与美国著名的边疆学奠基人特纳(Frederick J.Turner,1861-1932)有关,是他告诉了人们,边疆在国家政治和价值理念下,是可以且应该不断拓展的frontier。人们还看到了其后的斯皮克曼(Nicholas John Spykman)作为美国杰出的地缘政治学家,揭示了frontier(边疆)在什么情况下会被撕裂,亦即在处于交叉的边缘地带,一旦他国蔑视了某国的主权并实施攻击,国家主权被撕裂的这种情况就会发生;人们还看到,美国由此延伸的事实逻辑是,格雷厄姆(Daniel O.Graham)中将提出的高边疆(High frontier)战略,更是令人脑洞大开——国家之间的主权争斗不仅可以在陆疆、海疆、空疆体现出来,也可以在外空疆体现出来——而对外空疆这个高边疆的争夺,要依托于网络技术。于是,the frontier of the Internet(互联网疆域)也成为高频率的使用词语。

(二)美国在互联网疆域进行的战略布局

随着科技的进步,美国的有识之士将互联网也纳入国家战略的视野之中,并得到了政府与军方的认可和实施。以下信息经过国内查重软件认为与其他信息有很大的相似性,但本文依然作为论据予以采用:1988年,美国就开始建立“三军”计算机应急反应中队。当时世界上的多数国家对计算机网络的作用还知之甚少,而中国民众对计算机的认识,主要来自能够快速处理文档的广告。2002年,美总统签署了“国家安全第16号总统令”,组建了“网络战联合功能司令部”,而世界各国对“网络战”运作的机理还在猜度之中,中国民众在这方面的知识基本上来自科幻作品。2005年3月,美国防部公布《国防战略报告》,明确将网络空间和陆、海、空、太空定义为同等重要的、需要美国维持其有决定性优势的五大空间。[31]2009年5月,美国《网络空间政策》出台,重申“网络空间与陆、海、空、太空五大空间并列”[32],并提出建立总统直辖办公室,负责协调美国各政府部门与网络空间有关的工作,从组织机构上保证网络空间战略的有效实施。2009年6月23日,美国组建网络司令部,标志着美国把国家疆域的“第五领域”纳入战略范围。

事实上,“美国的网络空间战略制定由来已久,从克林顿时代、布什时代到奥巴马时代,这个战略从提出到深化,进而国际化、系统化,日趋成熟,表明了美国在网络空间建立国际基本规范的战略思路,也体现了其对自身网络空间技术的强大信心,以及在网络空间谋求霸权的强势策略”[33]。美国的一些大企业和机构紧随其后,利用大数据窃取商业机密和相关信息,使得利益攸关方如印度、俄罗斯、中国等国因此担忧国家安全与自身的利益,在与其相关的合作中表现出担忧和防范。

2011年5月,美国发布《网络空间国际战略》文告,阐述美国试图规划全球互联网未来发展与安全的“理想蓝图”,显现出强烈的美国式价值理念。中国、俄罗斯、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四国在同年9月向联合国大会提交的《确保国际信息安全的行为准则(草案)》,以及总部设在加利福尼亚的赛门铁克公司于11月1日披露的网络安全调查报告,折射出这个疆域的主要成员以及这些成员各自相关的主张。

一段时间以来,在“信息边疆”博弈中占据优势的国家是美国。石海明、刘戟锋指出:“正是凭借强大的互联网优势,美国近年来不断拓展战略信息战的高边疆,在认知空间主导话语权,配合其外交、政治及经济战略,维护着美国的霸权。”[34]

2012年3月29日,美国发布的《大数据研发倡议》,将“获取知识和洞见的能力”列为要旨,推进从大量复杂的数据集合中协助加速科学与工程上发现的步伐,强化美国国土安全。该倡议涉及联邦政府的6个部门:美国国家科学基金(NSF)、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IH)、美国能源部(DOE)、美国国防部(DOD)、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美国地质勘探局(USGS)。“这些部门承诺将投资总共超过两亿美元,来大力推动和改善与大数据相关的收集、组织和分析工具及技术。”[35]此外,这份倡议中还透露了多项正在进行中的美国各部门的大数据计划。“通过全球战略下的新军事战略和反恐战略将军方纳入其中,包括组建网络战部队。”[36]

2013年3月18日,美国出版了一部所谓“世界网络战争法典”——《塔林手册》。《塔林手册》包含95条规则,允许通过常规打击来反击造成人员死亡和重大财产损失的网络攻击行为。[37]2014年3月底,美国国防部长表示,将继续致力于扩大网络部队规模、提升美国在网络安全领域的能力,计划于2016年将网络司令部网络部队人数增至6000人。到2014年10月21日,美国直接推出了《网络空间联合作战条令》。2017年10月24日美国国防部发表声明说,美国网络部队在10月21日能够“执行基本任务”,达到一个“里程碑”。这意味着美军133支网络部队5000人中近一半已经具备全面作战能力。“美计划到2018财政年度结束前(2018年9月30日)把网络部队扩军至近6200人,届时这些部队都将拥有全面作战能力。”[38]毋庸讳言,美国在网络这个空间的战略布局,从理论到实践都堪称先进。

(三)几个大国在互联网的战略布局和美国的态度

随着美国在互联网实施战略布局,德、法、英、印、俄等国紧紧跟随。[39]德国2006年就开始组建黑客部队,其把该举措称为缩短与他国的差距;2012年,德军方提交给联邦议院的文件称已经具备了攻击“敌方网络”的初步能力。2017年4月1日,德武装部队正式成立网络信息司令部。该司令部与陆军、海军、空军、医疗服务并列,共同构成德国联邦国防军体系。这将在北约联盟中发挥主导作用。[40]

法国2013年在《国防与国家安全白皮书》中将网络攻击确定为最大外部威胁之一,要建立网络防御力量;为此筹划一个网络防御行动链,决定在2019年前为网络安全、防御和研发投入10亿欧元;同时计划储备一支民间网络安全与防御力量,培养民间网络防御专家,必要时为政府和军队服务。[41]

差不多同时,英国成立直接对首相负责的国家网络安全办公室,制定战略层面的网络战力量发展规划、网络安全行动纲要。其网络安全行动中心隶属于国家通信情报总局,为军方网络战行动提供情报支援;网络作战集团隶属于国防部,主要负责军队网络战相关训练与行动规划,并协调军地技术专家对军事网络目标进行安全防护。[42]

印度基于国家利益十分注重网络攻防,斥资30亿美元建设国家网络战司令部和网络安全分部,组建了规模达1.5万人的网络战部队,以应对日益严重的网络威胁。印军网络战作战思想为先发制人,主动入侵敌国进行网络窃密,为此同地方合作组建陆、海、空联合计算机应急分队,总参谋部制定信息战条令,进一步规范网络战。[43]

俄罗斯把防止和对抗网络信息侵略提高到国家战略高度,成立了向总统负责的总统国家信息政策委员会,陆续制定了网络信息战相关规划,以加强对信息化建设的领导和协调,加快信息基础设施建设。为确保在网络信息对抗中占据主动,俄军建立了特种信息部队,负责实施网络信息战攻防行动。[44]

差不多在同一时期,加拿大、以色列、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国纷纷制定政策,组建网络部队,先后加入互联网的战略布局实践之中。

2015年4月,美国国防部又发布新版《网络空间战略》概要,首次公开表示将网络空间行动作为今后军事冲突的战术选项之一,表明美国已突破了网络空间作战的编制体制、武器装备、融入联合作战等一系列瓶颈问题,形成了网络攻防的有效模式,具备了发动网络战争的全部能力。

特朗普上台之后,以美国优先的原则处理国际事务,发动了与中国的金融与经贸战。表面上看是贸易汇率和顺差摩擦而导致的,其实与美国全球战略紧密相连,而根子在于美国已经从中国战略产业的升级之中,感知到人类5G技术所形成的新空间其政治、经济、军事价值巨大,而中国领先一大步的5G技术将把互联网空间进行重新划分,对这个疆域的控制权有可能落入中国之手。因而美国不惜以互伤的形式开启中美贸易战,并将贸易战的矛尖直接刺向华为、中兴公司,这是由美国单边主义战略争夺边疆从陆疆、海疆、空疆延续到互联网疆域的行事逻辑所决定的。

以上所述,美国是世界上具有边疆战略前瞻性的国家,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对拓展国家疆域问题进行着持续不断的研究和实践,从理论到实践都在引领着其他国家。从美国行为的逻辑分析上看,美国面对世界网络战略的均势,有着前瞻性破坏均势的预案:常规手段为控制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根服务器,对冒头国家实施经常性的攻击;非常规手段为加快人工智能提升的步伐,利用超前发展的人工智能,发起网络空间的“核攻击”,必要时就直接使形成网络均势国家的互联网大规模地瘫痪。我们预测,下一步的有关大国网络安全与战略的对话和谈判,与大国之间的核谈判相似,将以制止超常规网络攻击为题,重点会涉及5G技术成熟后在网络的资源分配问题。

(四)网络主权的提出和相关国家的态度

信息社会世界峰会(World Summit on the Information Society)是全球性组织的高端会议,在2003年第一阶段会议通过的《日内瓦原则宣言》,以及2005年第二阶段会议通过的《信息社会突尼斯日程》中,都有“网络主权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真实而客观的实践”等表述。在2004~2005年、2009~2010年、2012~2013年,联合国三度成立了信息安全政府专家组,持续研究信息安全领域的现存威胁、潜在威胁,以及为应对这些威胁可能采取的合作措施,达成了和平利用网络空间、网络空间国家主权原则等重要共识,并且发布文件,公布了研究的内容。2013年6月24日,第六次联合国大会发布的A/68/98文件[45],即通过联合国“从国际安全的角度来看信息和电信领域发展政府专家组”所形成的决议。该决议第20条内容是:“国家主权和源自主权的国际规范和原则适用于国家进行的信息通讯技术活动,以及国家在其领土内对信息通讯技术基础设施的管辖权。”[46]据此,多国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其中的“雪人计划”初见成效。[47]

网络的疆域看似是虚拟的,映射的却是人类社会国家疆域的形态,其中的认定与反认定、介入与反介入、划定之后的管辖等现象,无一不是疆域和边疆的治理问题。即使网络是虚拟的疆域,还没有国际法明确的网络国界,但事实上网络的基础设施、网络公司等实体,包括参与网络活动的众多行为体都是有国籍的,网络所形成的疆域已经成为所在国的重要战略资源,理所应当受到所在国的管辖。因而“网络主权”被联合国的专家组在十多年前所提出,既有着事实的依据,也有着经验的验证。应该说,“信息边疆”已经被国际社会认可。这从国际体系合法组织研究的角度,为各国包括中国这样的互联网大国提供了有力的支持,也为国际互联网的多边共治要求提供了依据。

美国印第安纳大学法学教授、外交学会兼职高级研究员戴维·菲德勒2016年2月发表文章,认为中国的战略、能力及提议的准则,证明它对网络领域有全面的思考,并且已经改变了网络空间的走向以反映中国的理念和实力。中国还成立了战略支援部队,对网络领域防御、情报和进攻性活动进行集中指挥,并对其空间领域的努力进行整合。[48]

在“雪人计划”[49]取得实际成果后,国际互联网的多边共治工作不断推进。欧盟酝酿两年之久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于2018年5月25日正式施行,被各国广泛认为是欧盟有史以来最为严格的网络数据管理法规,吸引了全球社会和信息技术产业的目光,也引起了美国的极大不满。因为这个最新的法规,其明确的指向即网络主权不容侵犯。世界互联网的治理亦即人类社会对虚拟边疆的治理,由此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中国对网络主权问题有着明白无误的阐述,2015年7月1日正式生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法》,第一次将“网络空间主权”写入法律条文。2015年12月16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开幕式演讲中提出:“推进全球互联网治理体系变革要坚持尊重网络主权,尊重各国自主选择网络发展道路、网络管理模式、互联网公共政策和平等参与国际网络空间治理的权利,不搞网络霸权,不干涉他国内政,不从事、纵容或支持危害他国国家安全的网络活动”。[50]2016年11月7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四次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其第一条再次明确了“维护网络空间主权”。

2017年12月4日,习主席在给第四届世界互联网大会的贺信中指出:“全球互联网治理体系变革进入关键时期,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日益成为国际社会的广泛共识。”[51]我们认为,习主席提出的这些主张,能够得到专家学者们的理解,也能够在联合国组织对事实研究的基础上,达成联合国成员国的共识,并在进一步的实践中,将网络主权这个命题纳入国际法体系的内容之中。因为人类都有着对世界和平的愿望,都有着对世界秩序规范运行的向往。

当虚拟的互联网遍布世界的时候,其现实意义不容忽视,意味着网络日益在成为国家博弈的“无形疆域”。从某种意义上说,谁拥有制网权,谁就可以获得自己最想得到的资源,也获得了国家安全的无形防线;谁失去了制网权,谁就可能失去大多数的资源,并在国家安全的无形防线上失控。这种无形疆域中的“信息边疆”,对一个国家的安全而言,与传统的领土、领海和领空这些疆域的安全具有同等的重要性。换言之,虚拟的边疆并不是“假大空”的概念,互联网疆域和边疆以及网络战事实上的存在,对各大国进入21世纪之后的兴衰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因此,网络边疆现象的出现是与国家其他边疆有对应性的,是边疆学研究亟待介入的一个方面。

结语

在一般边疆学的视域下,时空统一的边疆是动态发展的,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运动,只有正视人类国家在历史中产生的所有边疆现象,才能建构出一个学理完整的边疆学。在当前,由于有了主权这个概念与互联网管辖权的组合,尊重主权作为国际法所确定的国家之间的行为也成为在一个特定领域之中人们需要协商的事务。对此,联合国的每一个成员国必须遵从联合国宪章所确立的当代国际关系的基本准则。围绕着互联网这个边疆的研究,涉及全球治理大事,也涉及各国参与国际网络的治理问题,我们的意见是,中国必须将互联网这一虚拟的疆域与边疆,尽快明确列入大边疆战略与外交战略的研究之中,进一步参与互联网的共治,确保中国的网络主权。这是未来国家战略下大边疆战略取胜概率增大的一个重要方面,以此保障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得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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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勇:《国家战略下的大边疆战略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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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孙勇,四川师范大学教授,西藏民族大学硕士生导师,四川师范大学华西边疆研究所所长,主要从事西藏社会经济发展研究,边疆问题和理论研究。王春焕,西藏社科院副院长、研究员,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西藏社会、边疆问题和理论研究。

[2]孙勇、王春焕、朱金春:《边疆学学科构建的困境及其指向》,《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在这篇论文中,明确提出了要建构一般边疆学。近几年来我们所做的建构一般边疆学的工作,包含着云南大学杨明洪教授、四川大学朱金春博士的意见和建议,朱金春博士早就直接参与到了这个工作之中,从2013年起共同写作《国家战略下的大边疆战略研究》。本文是《国家战略下大边疆战略》一书中对互联网边疆认识的升华。

[3]汉语拼音,即汉字边疆,在一次研讨会有学者提出,西文的borderland、frontier等在他们的语境之中都有多种含义,若直接用汉语的发音bian jiang,中国边疆学可以有自己的定义。

[4]孙勇:《国家战略下的大边疆战略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17,第18页。

[5]恩格斯指出:“运动是物质存在的方式。”(恩格斯:《反杜林论》,人民出版社,1971,第57页);列宁认为:“世界上除了运动着的物质之外,什么也没有,而运动着的物质只有在空间和时间之内才能运动。”(《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3,第127页)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第140页。

[7]王春焕:《关于边疆学研究对象和主要内容的思考》,《华西边疆评论》第3辑,民族出版社,2017。

[8]中国大陆学界有研究者发文认为信息技术革命性的载体互联网产生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这是不正确的,美国在1969年就正式开始建立局域网,到1983年出现了互联网。如果要往前追溯的话,以太网等大多数局域网的协议出现在1974年,是哈佛大学学生Bob Metcalfe(鲍勃·麦特卡夫)在“信息包广播网”上论文的副产品。

[9]域名解析也叫域名指向、服务器设置、域名配置以及反向IP登记等。简言之,即把好记的域名解析成IP,服务由DNS服务器完成,是把域名解析到一个IP地址,然后在此IP地址的主机上将一个子目录与域名绑定。

[10]大数据现象在物理学、生物学、环境生态学、自动控制等科学领域和军事、通信、金融等行业已经存在较长的时间,而在互联网业的出现,则意味着一个大数据新时代的到来。

[11]控制论创始人N.维纳在互联网发展起来之前就预见到,随着现代科学的发展,信息和材料、能源一样,成为人类现代文明的重要因素。其指出:“人们正是通过获得信息来区别不同的事物,从而认识事物,改造事物的……所谓有效地生活就是拥有足够的信息来生活”。现代信息技术革命,证明了维纳观点的正确性。

[12]〔美〕维纳:《控制论:或关于在动物和机器中控制和通信的科学》,郝季仁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13]宋鸿兵:《货币战争③:金融高边疆》第九章,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11。

[14]宋鸿兵:《货币战争③:金融高边疆》序言、第九章第八节“金融高边疆的基础设施隐患”,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11。

[15]一般教科书之中,物质的物理属性除了密度、比热容外,还有导电性、颜色、硬度、导热性、状态、透明性等。

[16]全球化首先是指一种经济现象,即各国市场和各地区性市场的一体化,即“各种商品、服务和资本市场的国际一体化”。经济学家一般将全球化定义为“资本、技术和信息通过形成单一全球市场并在某种程度上形成地球村的方式,实现跨越国家疆界的一体化”。由全球化引发的社会化过程,对后觉国家来说面临着地理边界因素被先觉国家所突破,直接导致原有政治安排和文化安排的变动,地理边疆的社会秩序也被其制约。

[17]软实力(soft power)、软权力(soft cooptive power)和巧实力(smart power),这三个概念都与美国的约瑟夫·奈(Joseph Nye)的专著有关。居于中心的软实力,是一国通过吸引和说服别国服从你的目标从而使你得到自己想要东西的能力。分为政治价值观(当这个国家在国内外努力实现这种价值观时)、文化(在能对他国产生吸引力的地方起作用)及外交政策(当政策被认为合法且具有道德威信时)。

[18]吴文藻:《边政学发凡》,《边政公论》1942年第1卷。

[19]“大数据”(big data)在于数据的获取、存储、搜索、共享、分析和可视化等方面具有海量般巨大的特点。这些数据量的巨大,已不是以人们所熟知的多少G和多少T为单位来衡量,而是以P(1000个T)、E(100万个T)或Z(10亿个T)为计量单位,所以称之为大数据。

[20]如果有人对域名解析进行屏蔽、篡改、转移等,将发生俗称“断网”“封杀”的现象,这在和平时期一般的情况下仅仅是“恶意行为”,但在国家或者国家集团发生对抗时,则是攻击对方的事件。

[21]至少在2000年,天极网就爆出这个信息:杨义先:捍卫中国的“信息边疆”,这意味着信息边疆问题被提出的时间已经有十多年;2003年9月30日,《解放军报》发表军事评论:《筑牢“信息边疆”的安全防线》,意味着十多年前中国军方已经认可这个边疆的概念。这表明人们对边疆实践的初步认识,早已超出学界的国别边疆学研究的进展。

[22]孙勇:《建构边疆学与原理研究之孔见》,《中国边疆学》第9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

[23]建构一般边疆学的进程十分艰难,其主要原因是突破思维窠臼不易、突破流行的观点不易、得到业内的理解不易,最大的难点在于广收并蓄之后的创新,如何迈出国别边疆学的囹圄。

[24]吴垠:《中国信息边疆建设路径》,求是理论网,2014年1月6日,http://www.qstheory. cn/kj/yjsk/201401/t20140106_309689.htm。

[25]潘多拉魔盒,又称潘多拉盒子,潘多拉匣子,来自一则古希腊经典神话。在这个盒子里面,有宙斯封住的潘多拉的七个儿子,他们的名字叫贪婪、杀戮、恐惧、痛苦、疾病、欲望和希望。潘多拉打开了这个盒子,从此人间多灾多难,但是潘多拉的第七个儿子叫希望——虽然人们受到贪婪、杀戮、恐惧、痛苦、疾病、欲望的折磨,但是人们没有退缩,因为世界还有希望。

[26]《习近平会见出席中美互联网论坛双方主要代表时强调中国倡导建设和平、安全、开放、合作的网络空间》,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5/0924/c1001-27628402.html,2015年9月24日。

[27]〔英〕贝诺·特士科:《威斯特伐利亚国家体系之理论化:国际关系从绝对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转向》,李清敏、孙兴杰译,《史学集刊》 2014年第3期。

[28]在有些特殊情形下,国家为了更好地行使职能,可以暂时让渡一些相对有浮动型的主权,比如保护公民的权利,https://zhidao.baidu.com/question/498577417.html。

[29]这种情况的例子如欧盟,欧盟为制定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各成员国让渡了一部分政治决策权;在立法、经济协作等方面,欧盟的六大超国家机构在保障欧盟机构权威性的同时,也保证各个成员国所让渡的主权被有效、公平和公正地使用。

[30]这种情况的例子如联合国曾经介入1992年在柬埔寨的维和行动,联合国设立了联合国驻柬埔寨过渡权力机构,该机构的职权范围比联合国的历次维和行动都要广,实际上掌握了该国政府的全部行政权力,完成维和之后,联合国与柬埔寨结束了这种主权让渡行为。

[31]《美军网络部队,相当于七个101空降师》,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globe/2013-08/02/c_132573543.htm,2013年8月2日。

[32]对太空空间的争夺,早在20世纪60年代初,美国总统肯尼迪就明确预言:“争夺宇宙霸权是未来10年的主要内容。哪一个国家能控制宇宙,它就能控制地球;谁控制了太空,谁就控制了战争的主动权。”http://www.people.com.cn/GB/junshi/8221/42066/42069/3057135.html。

[33]中华人民共和国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美〈网络空间国际战略〉观察与思考》,http://www.cac.gov.cn/2015-06/04/c_1115516347.html。

[34]石海明、刘戟锋:《制脑权:信息时代军事较量的“高边疆”》,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mil/2011-03/01/c_121132649.htm,2011年3月1日。

[35]《奥巴马政府发布“大数据研发倡议”》,慈溪社科网,http://ss.cixi.gov.cn/art/2012/4/18/art_52445_897612.html,2012年4月18日。

[36]虽然美军从未公布过涉足网络战的总人数,但专家们认为,美军至少有3000~5000名信息战专家及5万~7万名士兵涉足网络战。如果加上原有的电子战人员,美军网战部队的人数应该在88700人左右。这个规模,相当于七个101空降师(http://news.xinhuanet.com/globe/2013-08/02/c_132573543.htm)。

[37]北约卓越网络合作防卫中心国际专家小组:《塔林网络战国际法手册》,国防工业出版社,2016。

[38]《世界各国网络部队透视:美国规模最大、英国征召黑客》,观察者网,http://www. guancha.cn/military-affairs/2016_05_19_360940.shtml。

[39]辛奇、袁艺、祝旦龙:《发展网络战,各国有招数》,中国军网,http://www.81.cn/jmbl/2015-04/17/content_6446830.htm。

[40]《决战五维空间,多国构建网络战力量“放大招”》,军事科技前沿_光明网,http://junshi.gmw.cn/2018-06/19/content_29342732.htm。

[41]张林初:《法国新版〈国防与国家安全白皮书〉评析》,《法国研究》2014年第1期。

[42]《世界八国网军大阅兵 谁将赢得网络战未来》,http://news.163.com/15/0908/13/B30ADIQS00014JB5.html。

[43]《世界各国网络部队透视:美国规模最大、英国征召黑客》,观察者网,http://www. guancha.cn/military-affairs/2016_05_19_360940.shtml。

[44]《决战五维空间,多国构建网络战力量“放大招”》,“军事科技前沿”,光明网,http://junshi.gmw.cn/2018-06/19/content_29342732.htm。

[45]《从国际安全的角度来看信息和电信领域发展的政府专家组的报告》,2013年6月24日,http//www.un.org/ga /search/view_doc.asp?symbol=A/68/98&ferer=http//blogs.cfr.org/cyber/2015/04/13/the-uns-group-of-governmental-experts-on-cybersecurity/&Lang= C。

[46]支振锋:《“网络主权”的国际背景与现实意义》,《紫光阁》2016年第2期。

[47]新华社北京2017年11月27日电,从下一代互联网国家工程中心获悉,由该中心牵头发起的“雪人计划”已在全球完成25台IPV6(互联网协议第六版)根服务器架设,中国部署了其中的4台,打破了中国过去没有根服务器的困境,http://www.xinhuanet.com/tech/2017-11/27/c_1122016888.htm。

[48]搜狐新闻:《外媒:中国网络能力直追美国 中美需“数字缓和”》,http://news.sohu. com/20160216/n437513462.shtml。

[49]“雪人计划”由中国下一代互联网工程中心领衔发起,联合WIDE机构(现国际互联网M根运营者)、互联网域名工程中心(ZDNS)等共同创立。至2017年8月,25台IPV6根服务器在全球范围内已累计收到2391个递归服务器的查询,主要分布在欧洲、北美和亚太地区,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全球IPV6网络部署和用户发展情况。

[50]《习近平在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开幕式上的讲话(全文)》,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5-12/16/c_1117481089.htm。

[51]《习近平:尊重网络主权 发扬伙伴精神 共同搭乘互联网和数字经济发展的快车》,中国共产党新闻网,http://cpc.people.com.cn/n1/2017/1204/c64094-2968310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