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艳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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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辑 春暖花开

消逝

消逝的村庄,再也不会归来。

哪怕你用篱笆墙上的牵牛花牵他,哪怕你用辘轳上的井绳缠他,哪怕你用过隙的白驹追赶他,哪怕你用咩咩狂叫的羊群围堵他。

消逝的村庄,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说他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走的。那个时辰,看门狗睡得特别死,没有一声犬吠送他。

听说他是在一个雨雪霏霏的日子走的。那个时辰,先下了一会儿雨,一路泥泞,后下了一会儿雪,如席的雪花一片片飘在背影里,又一片片砸在他心上。

那个时辰,花喜鹊梦得特别深,没有亮出报喜的嗓子,挽留他;那个时辰,一大颗一大颗的星星落下了,流星雨一般,哭着他,喊着他。

那个时辰,天地一片孤寂,只听见奶娃子的一声啼哭,像丢了娘。

消逝的村庄,注定成为回忆。

唯一通往村庄的路越来越瘦小,瘦小得已经不成样子,杂草丛生,乱石多了起来。

村口,一左一右的两棵树不见了,只剩下两个日渐模糊的树坑和尚未腐烂殆尽的根丫,像一双哭瞎的泪眼,痴望山风吹过的天。

在这儿,我曾久久地徘徊。

我曾久久徘徊在这儿,等待一缕弯弯绕绕的炊烟升起,听母亲呼唤乳名,长一声,短一声,高一声,低一声。母亲带我去村外,看病买药,交粮赶集。我拎着一瓶醋,不小心摔碎在石子路上,我哭了,哭声在山里回荡……山也哭了。

母亲的呼唤在我记忆的大地生根发芽,长出长长的思念。

我曾久久徘徊在这儿,眺望坑坑洼洼的坡地,盼父亲荷锄归来,一路唱起他心中的《花儿与少年》。父亲领我进山,捉青蛇,逮刺猬,看远方甲虫似的汽车爬山越岭。累了,就趴在父亲的背上,嗅他领口的汗味和烟味,那是世间最美妙绝伦的味道,令我沉睡,不肯醒来……山也睡了。

父亲的背影在我记忆的天空发光发亮。与日月同辉。

村口的小溪清流,时断时续,一路吟唱时光消逝的歌,流向不可逆转的远方。

远方,消逝了。消逝了的,远方。

我的记忆,村庄的故事,注定会被冲淡、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