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正当好年华·人物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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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节骑驴勘查铁路线

人物简介:高节(1913—1970),河北阜平人。1938年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担任过县游击队队长、冀热察军区军工处处长等职。转业到地方工作后,先后在淮南矿务局、徐州市基建局、西北煤炭管理局、宁夏煤炭管理局等部门担任副局长、局长等职务。1965年任贺兰山煤炭工业公司党委书记,1969年任石嘴山市革命委员会副主任。

20世纪60年代,担任西北煤炭管理局、宁夏煤炭管理局局长兼任贺兰山煤炭公司党委书记的高节,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确定汝箕沟—大峰沟—白芨沟—宗别里—石炭井—大武口,这条连接包兰铁路的煤炭铁路专运线的选定方案。设计专运线的是兰州铁路工程设计院,设计工程师把三套初步设计方案摆在了党委会的桌面上,并对三套方案的利弊和投资预算做了详细的说明,究竟要用哪套方案得党委会决策。

“我觉得第一套方案比较科学合理,建起来虽然费点事,但难题会少一点。”

“还是第三套好些,花钱少。”

……

三套方案各有利弊,党委成员各抒己见,每个人都认为自己选择的方案合适,意见分歧很大,大家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众人的目光最后都集中在了党委书记高节的脸上。高节仔细地聆听着每个人的发言,默默沉思,大家等了又等,他还是一言不发,好像是在决策发起总攻前的一个作战方案。抗战初期入党并参加革命的老八路高节,担任过游击队长,曾在阜平山区、冀中平原打过游击战,在冀热察军区担任过军工处长,是抗战和解放战争中身经百战的副师级指挥官,他清楚地知道做任何决定都不能过于草率,那可是事关成败和生死的大事。

建一条铁路虽然不是打仗,但这一巴掌拍下去,可就是一条铁路专运线呀!两年多的建设工期,几千万的国家投资,决断如果出现失误会怎么样他心里一清二楚。会议上的争论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半,在修建铁路方面高节也是个新手,尽管查阅了不少相关的资料,和专家无数次地沟通交流,心里还是有些拿捏不准,这个巴掌实在太难拍了。参会的党委成员的眼睛就那么盯着他,这个巴掌最后还得由他来拍,言外之意责任也得由他来担。

“啪!”高节对着会议桌狠狠拍下了巴掌。这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犹如发起总攻的号角在会议室响起。大家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高书记终于拍板了。

就在大家觉得松了一口气时,高节站起来说:“大家的意见我都听明白了。三套方案,就是三条选线,利弊悬殊太大,三套方案现在定哪一套都为时过早,党委会暂时也不能决策。但是,我知道,你们等的不就是我这一巴掌吗?我这一巴掌是拍响了,但不是拍板决策,我要到实地去一条条地考察线路,等我全部考察过了,我们再定不迟。”会议室里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全部考察一遍?那也太耽误时间了。”

“可不,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考察完的,设计人员不是都考察过了吗?”

……

“书记呀,这三条选线都在贺兰山深处,山大沟深的,什么路都没有,你根本上不去。”设计工程师听到大家那样说,也赶快站起来说道。

“你们能上去,我怎么上不去?”高节不以为然地说。

“我们都是30岁左右的小伙子,翻山越岭不扛仪器都有些受不了,你这个年纪的人咋能比呢?”工程师笑着说。

“我会骑马呀,你们找匹马来,我骑马上山,这事还能把人难住了。”高节信心满满地说。

“我的领导呀,你不知道,有些地方得爬到山头上才能看得清楚,徒步攀爬都很危险,马根本上不去的。”工程师表情严肃地说。

“那些测量仪器是怎样拿到山顶上的?难道是飞上去的?”高节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十分坚定地说,“只要你们能上去,就没有我高节上不去的地方!”

“我们的仪器设备是用生产队的毛驴驮上去的,毛驴上不去的地方,我们再扛着上去。”工程师放缓了语气,心想这位领导看来是个实干家。

“那就给我找头毛驴吧,明天早上八点钟出发,散会。”

第二天早上,公司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从大武口人民公社找来一头黑骟驴,体格倒也健壮,戴着一个绳子编织的简易的驴笼头,黑骟驴身上搭着一个黑山羊毛口袋。高节从办公室出来,看着眼前这头黑骟驴感觉有点好笑,战争年代骑着马驰骋疆场杀敌,如今却要骑着毛驴干工作,谁能想得到呢?

这一年高节53岁了,身体也微微有点发福。看着毛驴他想起了抗战时期,那时什么样的马没骑过?连缴获来的日本鬼子的高头大洋马也被自己驯得服服帖帖,照样骑得很好。眼前这头毛驴既没有嚼口,也没有鞍子和镫,的确有些不太好骑。办法总比难题多,就以步行为主,实在走不动了,再骑一阵子驴,这有啥难的。高节当下下定决心。

考察队伍按时出发了。高节带着一个秘书,一个负责拉驴的年轻社员,还有四个技术员说说笑笑地进了贺兰山。他们从清水沟开始,边走边和设计图纸一一对照比较,过了碳梁坡,大家看到高节有些走不动了,劝他骑驴走。高节笑着说:“年龄不饶人,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书记呀,你骑驴可要小心着呢。”社员把毛驴拉过来,小心翼翼地说。

“我连日本的大洋马都骑过,你这小小的毛驴有啥可怕的?”高节笑了。

“俗话说,马是龙,掉下来摔不疼;驴是鬼,掉下来不是胳膊就是腿。”社员说,“高书记,你还是小心些好。”

跨上驴背高节才觉得,还真不一样。骑驴不像骑马那样,有鞍子有镫,马头扬起来挺在前面人有安全感。可毛驴走起路来低着头,既没有鞍子又没镫,与其说是骑驴,还不如说人伏在驴脊梁上。走了一阵,高节感觉屁股被毛驴隆起的脊梁骨磨得生疼,为了不耽误考察的进度他就忍着。就这样骑驴走一阵,步行走一阵。中午时分,到达了大噔沟后,大家吃了点干粮继续上路。到了呼鲁斯太,高节看大家有些累了,建议短暂休整一下后再继续往西行。

已是深秋时节,山里一片萧瑟,一行人紧赶慢赶,到达内蒙古宗别里公社中田大队时,天已经黑透了。这个大队由上田、中田、下田三个生产队组成,上田离设计的一条铁路线最近。他们刚好走到上田一个姓郭的社员家门口,听说他们是考察铁路线的,一家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找来了生产队长。队长见他们这么多人都在郭家吃饭不方便,就把他们七个人分派到三户社员家中去吃派饭。郭社员看着几个年轻人围着一个较胖的老汉叫高书记,一问才知这个老汉是个大官,还是个老八路呢,就更加敬重、热情了。

看着他们身后的那头毛驴,郭社员有些奇怪,拉驴的社员说高书记一路骑驴来的,屁股上还磨出了不少血泡。郭社员就有些责备几个年轻人,说:“毛驴这个东西,骑一阵子还可以。要是没有驴鞍子,成天这样骑谁也受不了。”

“我们那儿啥都有,就是没有驴鞍子。”秘书难为情地解释说。

“俺们队长派我拉头毛驴到煤炭公司,也没说是骑人,还是驮东西。俺哪里知道高书记这么大的官还骑毛驴呢,俺还多了个心眼子,驴背上搭了个羊毛口袋,要不更没法骑了。”拉驴的社员小声解释说。

从汝箕沟到这里骑着驴翻山越岭的,这么远的路程屁股不磨烂才怪呢。郭社员二话没说,转身去村里问了一圈,才从邻居家里找来一个多年不用的破驴鞍子。虽然没有找到好些的,但高节还是感到很高兴,有了它屁股可能就会好受些。

第二天早上,高节让秘书把生产队长找来,再三表示感谢,说:“这里属于内蒙古地区,两顿饭,每人出一斤全国粮票,一顿饭两毛钱,两顿四毛钱,七个人是两块八毛钱,加上驴吃的草料钱,一共三块钱。我是九级干部,工资高,钱我一个人出。”队长推辞了半天,高节坚决把钱和粮票留下了。

太阳升起来没多高,他们一行七人从中田大队又出发了。高节还是骑驴走一段,步行走一段。到乌兰矿后,他们勘查了好几个地方才把火车上煤点确定下来,随后来到宗别里最宽的一个山洪沟,在这里反复查看适合建设铁路大桥的位置,然后直奔阿拉善左旗北沟山山顶。

用了两个多小时,他们爬到了海拔2560米的阿拉善左旗北沟顶峰,当地牧民叫北沟坳。这里虽然长着不少柏松,但也是查看地形的最高点。山下没觉得有风,站在山顶上感觉凉飕飕的,风还不小。

技术员摊开设计图纸,详细指点解说三条铁路走线的具体位置,高节用望远镜对每条铁路走线进行了详细观察,询问了每条线路的投资区别。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几个人就坐在山头上吃着干粮,喝着水,高节心里比较了半天基本有了谱,但有些地方还是要亲自去看一下再决定。

短暂休息之后,队伍又出发了。高节提出三条铁路线的走向,都要亲自去走一走。有的人表情还有些犹疑,高节已率先迈开步走了起来。这样就不得不走些回头路,这个山头上去,那个山头下来,路况好的地方骑毛驴,路况差的地方只能步行,有的地方还要扶着石头往上爬。这样反复折腾好几趟,毛驴都疲乏得不肯走了,更何况人呢。高节还是不知疲倦地爬上爬下地四处查看线路,他想要一个最佳的选择方案。

就这样一条一条勘查到傍晚,一行七人来到牧仁高乐公社一个牧民的羊圈上,说明情况后人家就让他们住下。好在地方宽敞,里外都可住人,驴也可以好好吃点草了。铁路设计人员来过这个老牧民的家几次,也算熟悉。老牧民听说来了位大官,就热情地宰了一只羊。高节知道后,批评秘书太奢侈了,但羊已经宰了,怎么办呢?

“羊是集体的,你怎么能说宰就宰呢?”高节严肃地对老牧民说。

“宰集体的羊必须经过大队批准。你这么大领导来了,老汉俺能不表示表示心意吗?俺宰的不是集体的,是俺家的自留羊,不要钱,你们放心吃吧。”老牧民笑着说。

“我们怎么能白吃你家的羊呢?你也不容易。”高节问明了价钱,一只羊十三块钱,除掉羊皮一块钱,把十二块钱硬塞给了老牧民。

高节看着风尘仆仆的大家说:“大家这两天也很辛苦,就算改善一下伙食,吃完抓紧时间休息。”

身体有点发福的高节,奔波了两天也实在有些走不动了。早晨离开羊圈,高节就骑上了毛驴,赶路要紧,屁股再疼也顾不上了。距离汝箕沟还有不少的路程要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要翻山越岭,得保持体力。高节感叹道:“真是上岁数了,比不上当年打游击那会了,多亏了这头毛驴呀,它比日本鬼子的大洋马还强呢。”

在查看过几个点后,他们中午到达了白芨沟矿规划建车站的地方。吃了点干粮,稍事休息后,继续向大峰矿准备建站的方位行进。连续几天,高节的体力透支了不少,万不得已时才步行一段,多数时间都骑着毛驴。

坚持到了大峰矿,高节一下毛驴,便情绪激动了起来。他看着眼前一大片裸露在半山腰上的无烟煤不由得高兴不已,说:“我们国家太需要这样的煤炭了,煤炭也太需要一条铁路专运线了!”当他看到那片正在自燃的露头无烟煤时,焦虑万分地说:“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得赶快把铁路修好把煤运出去,支援祖国建设啊!”

又一个傍晚时分,高节一行来到了需要建设终点站的地方——汝箕沟站。高节下了毛驴几乎走不动路了,屁股上不知打起了多少血泡,钻心得疼。他们正在查看设计图纸的时候,汝箕沟矿的书记、矿长都来了,刚下班的工人也围了过来。当他们得知高书记已经骑着毛驴走了三天,而且穿越了平汝线所经过的山沟山梁时,都被高节的行为感动了。三天没有刮胡子,人也晒黑了,怎么看高节也不像大领导。

正好赶上职工大食堂开饭,矿长让炊事班端来一大盘馒头,几碟粉条炒莲花菜,还有一盆玉米糊糊。他们饱餐了一顿后,汝箕沟矿的负责人派吉普车把他们送下了山。随后,高节骑毛驴勘查铁路线的故事就在矿区里传开了。一条科学合理的铁路专运线确定后很快就开工了,既节省了投资,又缩短了建设工期。

1970年,57岁的高节因病去世。50年来,在这条平汝铁路线上,一列列火车把优质煤炭送往全国各地、出口到很多国家。绿皮小火车运送着矿区群众和旅客,山里山外地奔跑着,还到处传颂着高节在矿区建设的那些故事。

(供稿:郑正)